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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豈懼足履霜(中)

政事堂位於皇城西南角,與西面的樞密院相對而置。故而一為東府,一為西府。

論起建築並無多少出奇的地方,既不如宮中諸殿的宏偉,也不如禁中樓閣的秀美,甚至都遠不遠比不上皇城之外,飛橋如虹五樓勾連的樊樓。

但這座有二十餘座樓閣組成的建築群,就是大宋不可或缺的中樞。天子不過一人而已,勤政縱如祖龍,一天下來也不過批閱數擔尺牘。而每天呈送到中書門下的公文,又何啻千萬沒有群臣襄助,天子根本治理不了幅員萬里的國家。

從參知政事的公廳望出去,窗外的梧桐光禿禿的,不見一片綠葉。梧桐之後,就是一堵院牆,多年未有整修。牆面上的石灰早掉光了,透出了內裡磚石的斑駁。與其說有著古意,還不如說是殘破。

這座院子的景緻,甚至不及中書都檢正所在的公廳,那座院落中尚有幾支臘梅,此時當是已經臨風綻放。

但高處的風景就是不一樣。

呂惠卿尚記得在鄉里時,他往往喜歡登上鄉中的後山。對人說xg喜山水,但呂惠卿真正喜歡的,還是站在高處向下俯視的暢快。立於山岩之上,村落人居,城池河流,盡收眼底。

如今他已經站在參政之位上,俯視天下群臣億萬生民。張起清涼傘,這樣的暢快即便金榜題名也是難以比擬。就不知坐在宰相之位上,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收回視線,來此干謁的官員猶在絮絮叨叨,可說了一大通廢話,卻半點也不見說到正題上。問著他任官當地的風土民情,又是張口結舌,驢頭不對馬嘴。

呂惠卿心中大感不耐,此輩何堪使喚說了句點湯,便下了逐客令。

點湯送客,呂惠卿起身將其送到廳門前過往宰相迎客送客,都只是從jiao椅上站起來就足夠了,而執政也只須多送兩步。但到了富弼為相之時,卻都是殷勤的送到門前。富弼此舉,在士林中大受好評,之後便沿襲下來,如今已經成了定例。

今天按照定數需要接見的官員,這是最後一位

呂惠卿坐回來,看著衙中xiao吏上來將杯盞給撤去,看看時間,已經是黃昏,暮鼓很快就要敲響。今日並非他值日,呂惠卿準備收拾一下就回家去。今晚在家裡,還有些官員士子要見。在家中接見的客人,可不像方才的那一位,是依照制度被安排上來干謁宰執的官員,而是呂惠卿真正有心招攬驅用的。

正親自收拾著要帶回去的文案,就見自己的弟弟呂升卿走了進來。

今天是呂升卿侍奉天子經筵的日子,呂惠卿一見到他,便當頭問道:今天經筵上,天子可說了什麼

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呂升卿試圖將問題糊nong過去。

呂惠卿瞭然一笑,必然是又被天子給問住,沒有及時回答,靠了沈季長幫忙。見著弟弟臉上的尷尬,呂惠卿暗歎了一口氣。缺乏捷才那還真是沒有辦法,並不是答不出,而是一時想不及。

呂升卿乾笑了兩聲,轉頭看著外面,方才出去的那矮個兒的京官可是來干謁的怎麼見他罵著出了院去。

是嗎呂惠卿隨即提起筆,在桌上名單的最後斜斜一劃,將一人的姓名給勾去。怨望,不論是天子還是宰執,他們都不希望看到與這兩個字沾邊的官員。

見到了呂惠卿筆桿的動作,呂升卿猶豫著,不須如此吧

此輩庸碌短淺,何堪驅使空食俸祿,尚不及鄉里一俗吏。呂惠卿絲毫瞧不起這一幹庸人。

呂升卿也不會為此與兄長爭辯,坐了下來:外面現在正熱鬧著,方才就見著后妃去大相國寺祈福回來。太皇太后的病情,看來當真有些不妙。

幾天前天子招了智緣入宮,開了幾劑湯yao,到現在也不見有什麼效用。不過太皇太后自有神佛庇佑,倒不必太過擔心。呂惠卿心口如一,他自己當真是一點也不擔心。若沒了太皇太后,宮中便是又少一掣肘,反而是樁喜事。

不過太皇太后已然年近花甲,身子骨的確是一日弱過一日。說不得過幾年,內宮之主要換成保慈宮了。

此事勿要多言,自隨它去。

即便換成脾氣倔強的高太后主持後宮,呂惠卿也無所畏懼。如今的這位皇帝為人純孝,不過在祖母和生母之間,卻是與太皇太后更為親近。太皇太后加皇太后都沒有動搖到天子堅持變法的心意,若只剩高太后一人,如何還能做到除非天子壽數不及其母,接位的新帝又是年幼,否則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見呂惠卿不想提及太皇太后的事,呂升卿便道:對了,方才在講筵上,天子還提到了韓岡的浮力追源,問著我有沒有聽過。不過是剛剛出爐的新論,這幾日竟然一下子就傳播開,連天子都聽說了。

韓岡在京中已經頗有些名氣,他的新論傳揚快一點很正常。呂惠卿問著弟弟,你是怎麼答的

呂升卿咳嗽了一聲,道:似有幾分道理在。沈季長則說,韓岡與經義大道無涉,只是在說著尋常事。

天子的反應呢

什麼都沒再說了,應該不是很放在心上呂升卿道,若天子當真對此事很在意,何不將韓岡招進宮去詢問

呂惠卿搖了搖頭,是韓岡並沒有申請入宮奏對,而不是天子無意。天子的確打算招韓岡入宮詳詢,但今日被馮京搶先攛掇了兩句,反而讓天子打消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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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馮當世竟然沒有說韓岡的不是呂升卿驚訝的說道。

他敢再說韓岡什麼不見楊繪的前車之鑑呂惠卿冷哼著,現如今提起楊繪,京城裡面都是把他當笑話,這輩子都不一定有臉再入朝為官。何況韓yu昆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在,不涉經義,卻是合著自然之道。沈季長說的話,天子肯定沒聽進去。

呂升卿的疑惑還沒有得到解釋,但馮京為什麼攛掇天子招韓岡入宮詢問

鐵船哪有那麼好造的雖說韓岡將道理公諸於眾,自有一番成算,但他的成算,卻不一定能壓得住悠悠眾口。要造出鐵船,不是那麼容易。可有哪家的工匠有此經驗又有哪家的工匠能打造出如同船板大xiao的鐵板鐵船下水後,生鏽了怎麼辦太沉重了無法行駛又該怎麼辦而且一艘鐵船又要花多少錢比之木舟又如何

一句句質疑說出口,呂惠卿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浮力追源中也只說了金鐵之物浮於水上的道理,可沒說能讓鐵不生鏽,也沒說過鐵船可以在水上飛而行,更沒說過鐵船價廉。如果僅僅是能浮水的榔槺笨重之物,單是無用二字,韓岡一番辛苦都將白費。

呂升卿皺著眉,他的兄長說了這麼多,可他還是沒想透這跟天子不召見韓岡有什麼關係,馮京又是有著什麼圖謀。

呂惠卿看了弟弟滿臉的疑惑不解,嘆氣之後繼續解釋,現在韓岡只是拿出了浮力之論,沒有明說能造出鐵船,也就是一切未定。即便他失了手,也不過是多個笑話而已。但如果在君前開了口,說了鐵船之事。一旦不能成功,那又會是什麼罪名說著,他冷然一笑,天子不納馮京之言,當已是看透了他的為人了明示忠樸,暗懷詭詐

那大哥你究竟打算怎麼做

當然全力支持,若鐵船當真有用,水戰上倒能用得著。

做過判軍器監的呂惠卿最為清楚,打造鐵船這等大事,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成功的,他並不認為韓岡在冶鐵和打造,能勝過浸y幾十年的工匠。即便自己全力支持,不讓軍器監中設置障礙,沒個一年半載,很難見到成果。

可話說回來,若是當真看到鐵船在汴河上跑,肯定會轟動整個開封城。

家裡的瓷碗浮在水上,沒人會注意。銅盆鐵鍋都能在水上漂著,也沒人仔細想過到底。韓岡的設想別出心裁,造出的鐵船即便沒有多少實際的用途,也能證明他對格物致知四個字的創見乃是符合大道,推廣起氣學來,當能事半功倍。

只是以韓岡為人才智,當真有這麼簡單嗎

尊師重道四個字,韓岡早已是坐實了。雪地裡站著程家門口一個多時辰。為了推重張載,而跟做宰相的岳父翻臉。如今又放棄了在中書中的優差,而硬是搶下了軍器監,就是為了推廣橫渠氣學。說起韓岡在尊師這方面的品行,人人都要豎起大拇指。

可呂惠卿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看著章惇這些日子並沒有多提及此事,想必他的心中也有所疑惑。

如果將期望全然放在鐵船之上,實在太不符合韓岡行事周密面面俱到的一貫作風。但要說韓岡別有計劃,卻又想不出來。

他究竟是打的什麼盤算呂惠卿百思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