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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驚雲紛紛掠短篷(三)

上元已過,年節的氣氛已經dàng然無存。

湖州地處兩浙,很快就要開始春耕了。農為國本,無論衙門裡的官員,還是田地中的老農,這時候,都要忙起來了。

湖州城外的何山上,卻還有一群人悠然自得的在一座涼亭內外或坐或立。

亭外圍著一群衣著統一的家丁,再外圍更有一幫穿著各sè衣裳的閒人,都是在望著涼亭內,臉上盡是期盼之sè。

而在亭中,兩隻火盆裡面燒著木炭,火苗tiǎn得老高,滾滾熱浪,驅走了亭中初春暮冬的溼冷。幾名衣紅服翠的妓女抱著琵琶笙簫散坐在周圍,很是閒適的彈撥吹奏著,讓輕柔的曲調從涼亭內傳到了亭外眾人的耳中。

怎麼還沒有新詩出來。

蘇學士已經進去好一陣了。

人群中的議論,也隨風穿了回來。

亭中的火盆邊,兩名中年男子處在所有人的中心處。

其中一人,留著三縷長鬚,笑道:子瞻此一出,直如衛玠,恐被世人看殺

另一個留著一臉大鬍子,拍著自家的肚子,蘇軾榔槺粗笨,最喜吃肉喝酒,可沒那般交貴。

也是子瞻如今文名傳天下,才會惹得世人追隨身後。

蘇軾跟著接了一句,兩人眼神對上,頓時一陣哈哈大笑。

現任湖州知州蘇軾,拿著柄玉如意在手上輕輕敲著:去歲曾攜友挾妓共遊何道二山,道中遇風雨,憩於賈耘老溪上澄暉亭中,隨興命官妓執燭,畫風雨竹一枝於壁上,並題詩一首:更將掀舞勢,把燭畫風筱。美人為破顏,正似腰肢嫋。此一篇,當為任官湖州數月以來第一。

美人為破顏,正似腰肢嫋。坐在蘇軾對面的中年人一笑,子瞻其時興致不淺啊可惜王鞏未能與會,誠可惜哉。

蘇軾手中玉如意一停,看著王鞏:不得定國相唱和,蘇軾也是覺得不甚圓滿。

王鞏捷才不及子瞻,明日當敷衍一篇出來相和。王鞏在亭中遠眺山下的田地,田中已經有農人趕著耕牛在犁田了,眼下過了上元節,州中也該忙起來了,王鞏過湖州,卻耽擱了子瞻的公事。

定國來湖州,卻是便宜了蘇軾。蘇軾呵呵一笑,舉著玉如意一揮遠水近山,我正病湖州山水,定國即來,正好可以下定決心告病數日。至於州事,交由通判祖無頗暫攝。

州廳倅廳向來不合。尤記昔年錢昆求補外郡,人問其所yu何州,只雲:有螃蟹無通判處即可。子瞻能放手州務,倒是比錢昆闊達多矣。

蘇軾放聲大笑:孟軻有云: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湖州巨室如今各安其分,蘇軾又何須勞形於案牘之上。說著一舉玉如意,定策安民,州將之任。至於瑣事細務,交予通判又如何

王鞏嘆道:若天下軍州帥臣皆如子瞻一般豁達,國事早已定矣。

蘇軾之才尚不足論。豈如定國,巨室世臣,家學淵源,若出而治世,何愁世事不定蘇軾長聲曼吟道: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

這是孟子見梁惠王時的諫言,王鞏搖搖頭,嘆息道:不如當朝諸臣能得天子垂顧。

此輩何足論蘇軾毫不客氣,平居無事,商功利,課殿最,定國誠不如新進之士。至於緩急之際,決大策,安大眾,呼之則來,揮之則散者,惟世臣巨室為能

王鞏的祖父是真宗朝的名相王旦,父親是仁宗朝的名臣王素。曾祖王祐也是太祖太宗朝的重臣。王祐封了晉國公,王旦封了魏國公,王素以工部尚書致仕,熙寧六年病逝,得贈諡號懿敏。王鞏是元勳世家,正是屬於蘇軾所說的世臣巨室的行列。

王鞏眼睛笑眯眯,卻是搖頭,說著當不起不敢當。

如何當不起蘇軾道:嘉佑時,蘇軾初識識懿敏王公於成都,其後從事於岐州。方是時,西虜大舉犯邊,邊人恐懼,軍不堪用。但一聞懿敏公將至,西虜隨即解兵而去。公至,不過設宴犒勞而已。使新進之士當之,雖有韓信白起之勇,張良陳平之奇,又豈有懿敏公不勞軍民,坐勝默成之功。

王素當年什麼都沒做,只是正好撞上了西賊解圍而已甚至還不能說撞上,党項人搶得心滿意足離開的時候,王素還沒有到任,但人嘴兩張皮,想推功於王素,蘇軾有足夠的才氣做到。

蘇軾說著,就站起身,取紙墨筆硯來

隨行的伴當就等著這一句話,在亭中架起了桌,鋪上了紙,磨好了墨,將筆遞到蘇軾手中。

蘇軾拿著筆飽飽的蘸了墨汁,回頭對走過來的王鞏道:吾有一真贊,追贈懿敏公於九泉之下。

隨即落筆,一行行草書龍飛鳳舞,出現在紙面上,蘇軾的書法天下知名,文章更是冠絕當代,王鞏凝神細讀。

堂堂魏公,配命召祖。顯允懿敏,維周之虎。魏公在朝,百度維正。懿敏在外,有聞無聲。高明廣大,宜公宜相。如木百圍,宜宮宜堂。天既厚之,又貴富之。如山如河,維安有之。

王鞏揚了揚雙眉,眼中滿是喜sè。只有蘇子瞻的文字,才配得上他的父親。

蘇軾運筆如飛:彼窶人窮苦人子,既陋且寒。終勞永憂,莫知其賢。

王鞏微微一笑,更是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那等小門小戶的出身,狗苟蠅營而已,雖不為無用,卻非是定國的賢才。

易不觀此,佩玉劍履。晉公之孫,魏公之子。

最後十六個字一氣呵成,蘇軾抬手擲筆,直起腰哈哈一笑。

王鞏通覽一遍:子瞻之譽,王鞏本不敢授。唯論先人之德,不敢推拒

他喜滋滋的,將蘇軾即席寫下的贊詩讀了一遍又一遍。

涼亭中,幾名妓女輕揮絲絃,將蘇軾為王鞏之父王素所寫的四言贊詩半吟半唱了出來。

蘇軾此時興致正高,看了看面龐豐澤皮膚光滑保養得甚好連眼角都不見魚尾紋的王鞏兩眼,蘇軾又有一篇贈與定國。

隨即落筆,溫然而澤也,道人之腴也。凜然而清者,詩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貴介之公子。而短小精悍者,遊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膚也。若人者,泰不驕,困不撓,而老不枯也。

很快,這一篇真贊也被妓女唱了出來。

看到沒有,這才是做官。一個執掌門g學的鄉儒拍著弟子的腦袋,好好讀書,日後考中進士當了官,也能如此

蘇學士這兩日告假攜友重遊何山,果然有佳作問世。

蘇軾僅是直史館,尚不到shi制一級,離學士更是有千八百裡,但外面的百姓卻都是一口一個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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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在湖州不過數月,從秋至冬而已,山山水水都逛了一遍,已經有了幾十篇詩詞出來了。一篇即出,立刻就是城中傳唱。

而在州衙之中,也無人稱他知州,而是直史蘇軾文名廣佈天下,怎麼能不以文學之職稱呼

但通判祖無頗就沒那麼高的聲望了,蘇軾在城外名勝之地吟詩作對的時候,他還在倅廳裡埋頭於公事之中。吃了一半的午餐放在一邊,手上的筆始終不停。

案頭上的公文堆得老高。年節剛過,湖州治下州縣被耽擱下來的公事,一下呈了許多上來。而知州蘇軾則是請了病假,和來訪的朋友出去遊山玩水。湖州衙門中的大小事務,也就全壓到了權攝州事的祖無頗身上。

祖無頗一封封的批閱著公文,他的親信幕僚,領著兩名抱著賬冊的小吏進了廳來。

到了祖無頗身邊,幕僚低聲說道,通判,剛剛過了上元節,州中公使錢已經去了兩成。寒食端午都少不了設宴祠神,若是再這樣下去,恐不及年中便會用盡了。

反正之後會有人請他。祖無頗頭也不抬的說道,蘇直史在杭州任通判三年,視其為酒食地獄,吃喝之事,勿須為他擔心。

幕僚臉上現了急sè,他哪裡是為知州下半年沒錢遊宴著急,州中的公使錢可不僅僅是用來招待客人的。

這時忽然聽見廳外一片聲,回來了,回來了直史回來了。

祖無頗抬頭看了看天sè,還不黃昏,略感驚訝:今天還真是早。

好象是蘇直史的兄弟從南京派了人來。幕僚壓低了聲音,湊近了道:好像有什麼急事,前腳進了後院,後腳裡面就派了人去尋蘇直史了。

祖無頗放下筆,莫管他人家閒事。說著,便出廳迎接知州病癒歸來。

從側門進院的蘇軾一行人腳步匆匆,感覺上都有些慌慌張張的。尤其是領頭的蘇軾,像是失hun落魄一般,全然沒了舊時的閒雅。若在往常,如何會如此有失士大夫風範

祖無頗心中疑雲大起,心中揣測著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難道是小蘇有什麼不測

猜測歸猜測,亟待處置的公事卻仍是少不了要向蘇軾稟報,直史,昨日衙中收到漕司公函,命州中督設保赤局,專一管勾種痘之事。種痘的痘苗將在二月初送抵州中。治下各縣需遣人來州中學習種痘之事,最晚要在五月之前在各縣中開始為百姓種痘。

此事由公方你全權處置。蘇軾很是不耐煩說了就走。

祖無頗還想說話,可蘇軾已經大步流星的,轉眼就進了知州一家居住的後院。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