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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驚雲紛紛掠短篷(五)

將近黃昏的時候,審官西院衙門終於變得清靜起來。

來往的人流稀稀落落,只有提前一步回家的官吏腳步匆匆。隔壁御史臺的烏鴉在叫著,給暮sè下的宮院,平添了一分蕭瑟。

審官西院負責大使臣的考課選任。橫行以下小使臣以上的中階武官大略是正從七品的諸司使諸司副使他們的銓選和考核,都是由審官西院統管。

雖說比起管理低階武官的三班院,在審官西院候闕的武官人數要少上許多,諸司使副使們輪不到一個好差遣的機率也小得多。但畢竟是主管人事的衙門,尋常時便是人來人往,僅僅是不會爭先恐後而已。

快打申時三刻的鼓了吧葉濤有些不耐煩了。他和沈銖已經約好了去喝酒,就等著鳴鼓放衙。

今天是晚了一步,讓陳三李九先走了。我若是再一走,李判院麵皮須不好看。只能等暮鼓了。

沈銖是審官西院主簿,不過他還兼著國子監直講一職,與他對坐約同喝酒的葉濤份屬同僚。而且兩人還是親戚。沈銖之父沈季常是王安石的妹婿,葉濤更是王安國的女婿。但他們兩個跟另一位王家的女婿卻沒有什麼來往。

葉濤毫不避諱的翻著沈銖桌案上的公文,隨性問道:伐夏的將帥已經定下來了

對於葉濤亂翻寫滿了軍國機密的檔案,沈銖視而不見,完全沒當回事,到今天才定下來。河北和京營的將帥多少人都爭著要去陝西,要不是王相公堅持必須由經過戰事的將校統領,還不知道要拖到哪一天。

那些個武夫,眼裡就只有殺人放火博功賞。

誰說不是但爭到最後,還是從東京調了七個將三萬九千步騎去陝西助陣。沈銖道,王相公也不敢將京營開罪得太狠。

三旨相公能有多大膽葉濤冷笑了一聲,隨手就拿起了一份公文來看,還是王中正領熙河兵馬高遵裕領涇原種諤領鄜延

這三人自然不會變。沈銖將手上的公文一邊翻一邊簽名畫押,王中正統帥熙河秦鳳兩路兵馬;高遵裕是環慶兵馬副總管,領一路兵馬,而苗授權攝涇原聽命於高遵裕;種諤在鄜延;李憲不及王中正,戰績差了一點,但在征伐交趾的時候也撈足了好處,領著高永能和折克行出兵河東。六路齊出,合攻西虜。

葉濤丟下了手上的公文:三十萬大軍,可號稱百萬了。

秦鳳熙河共計五萬步騎加三萬蕃軍;涇原五萬;環慶路是高遵裕統領,他把南面永興軍路長安的兵都要到了手底下,總計八萬七千步騎;鄜延本屬有五萬五京營的七個將也一併歸入種諤帳下,幾近十萬;至於河東,加上折家的一萬,則是出兵六萬。沈銖如數家珍一般,將各路出兵的兵力向葉濤報上:你說總數多少

葉濤屈指心算了半天:這不快四十萬了。

銖點頭,總計三十五萬正兵。後面還有差不多同樣數目的民夫,十萬餘牲畜,兩萬餘大小車輛,為大軍提供糧草。

葉濤隨手又拿起另一份公文,漫不經意的問道:差不多一百萬張嘴,誰管得過來

秦鳳和永興軍兩路轉運司統轄。鄜延涇原秦鳳環慶四路權置隨軍轉運司。加起來看著是多,可各路歸各路,總不至於會餓死。沈銖左手一握拳,道:六路並進,當能一舉滅賊。

葉濤都沒聽到沈銖再說什麼,他看著手上的公文,驚訝得張著嘴:這個趙隆是前兩年跟著王中正那個閹宦去蜀中的趙隆吧怎麼都升到了東染院使,領熙州州務了我看他這家狀上,年紀還不到三十

王中正好福氣,是福將,跟著他,當然有前程。沈銖抬頭看了看葉濤拿在手上的公文,就冷笑,記得種諤之父種世衡,當時號為名將,在關西與狄青並稱,終其官,也不過一個東染院使。

葉濤從眼睛裡透著羨慕,但撇下的嘴角好像是在不屑,名將打了一輩子的仗,都不入橫班。小小一個敢勇跟對了人,偏能雞犬升天。

也是命數。沈銖道,種世衡的命數不及狄青,也不及他的兒子。

說到有福,王中正還真是福將,好像就沒敗過。葉濤又道。

敗過一次,是當年進築羅兀一役。

那不關他的事吧葉濤反問道,不是說本來就要撤軍了,只是被梁乙埋領著十萬党項軍咬住,沒辦法脫身。可王中正去了之後,就平平安安的回來了,還得了一個斬首數千的大捷。

所以說是命數啊。沈銖搖頭嘆著,韓子華攻略橫山,他奉旨去羅兀城,正好給他撞上了,天子說他是為國不惜己身。到了河湟開邊,王韶高遵裕失去音信,韓岡硬擋著聖旨,王中正幫了韓岡一把,最後王高回師,又得了一個勇於任事的評價。而後平了茂州之亂,便被稱為內shi中知兵第一,跟著去了交趾的李憲都不如他。

誰說不是呢葉濤不知想起了什麼,深有感觸的嘆著,王中正真的是運氣好。去年福建劇盜廖恩作亂,官軍幾次圍剿不得。小弟鄉貫龍泉,家中正好受廖恩之擾,福建的幾十個巡檢司的巡檢都巡檢,全都引罪去職。最後天子沒辦法,欽點了王中正去領兵平亂。誰想到剛剛抵任,廖恩就歸降了。

福建近年出了個劇盜廖恩。說是劇盜,也就百來名嘍囉而已。若在陝西,一個巡檢帶著土兵就能給滅了。可換作是兵力不振的南方,福建一路都給鬧得地覆天翻。最後路中實在奈何不了他,只能奏請朝廷發兵。天子遣了王中正去。當時還有人反對,誰想到王中正領軍方至,廖恩就立刻跑來投降了。

沒打上一仗就贏了,當然不能說是王中正的能力出sè,葉濤也不覺得是王中正的名聲有多大,將廖恩給嚇得跑來歸降,分明是老天幫忙,讓王中正撿了個大便宜。

對了。沈銖放下筆,說到廖恩,這兩天從三班院傳來一個笑話。

什麼笑話葉濤將趙隆銓敘公函丟到了一邊,很有興致的問著。

廖恩不是降順了嗎所以他便被授了官職。今日來京中三班院繳家狀,好得個差遣回去。

葉濤嗤笑一聲,得了官身,也是個賊。

致遠你是知道的,家狀的文字立有定式。廖恩的家狀是這麼寫的,自出身歷任以來,並無公si過犯。

葉濤頓時放聲大笑起來,聲震屋瓦,連聲道:好個並無公si過犯,好個並無公si過犯

沈銖沒笑,他搖頭,這還不算好笑。跟廖恩同時在三班院繳家狀候闕的官員還有不少,其中就有一個出身福建的。你可知他遞到三班院的家狀是如何寫的

葉濤笑聲收止,擦了擦笑出淚水的眼角,是怎麼寫的

沈銖雙手抓起桌上公文,裝著在讀:前任信州巡檢,為廖恩事勒停。說著便忍不住笑,兩人一前一後,同在一天都來三班院等差事,致遠,你說此事可笑不可笑

葉濤這一次卻沒笑了,搖頭嘆道,官亦官,賊亦官。官即是賊,賊亦是官。

沈銖收起笑容,將紙筆一丟,嘆道,如今兩府諸公,可都不在乎這點小事。

正說著,就聽見外面的暮鼓聲響起,終於到了下班放衙的時候了。

沈銖和葉濤隨即起身。沈銖先去了正廳,與審官西院眾僚屬一起向兩位判院行過禮,便和不耐煩的葉濤一同向外去。

沈葉二人急著離開,腳步匆匆。走在兩人身前,還有一個個頭不高,卻健壯如磐石的身影。

那個矮子身上的衣服並非官袍,在皇城中,就是親王也得好端端的穿上公服,只要有官職在身,沒人能微服而行。一看就知道是個沒有官職的布衣。但幾名武官一見到他,不是立刻讓到一邊,就是上前問好。

趁著那人和幾名武官停下來說話,葉濤和沈銖超了過去。

在擦身而過時,葉濤用眼角瞥了一下,是個滿面虯髯相貌有幾分猙獰的漢子。但圍在那漢子身邊的幾名將校,卻無一例外的有著一副帶著幾分諂媚的笑容。

向前走了十幾步,葉濤方低聲問道:那是誰啊

致遠應當聽說過他的名號。沈銖頓了一頓,是大名鼎鼎的王舜臣啊

就是那個殺良冒功,被奪了官職的王舜臣葉濤忍著沒回頭:想不到還有這麼多人奉承

聽說當年韓岡微賤之事,遭逢厄難,是他救了韓岡一命。而且眼下他還是種家的女婿。與王中正和高遵裕都有幾分交情,在王韶章惇面前也能說得上話。要不是有這些靠山,以他謊報殺良欺君的罪名,十個腦袋也該砍了。

葉濤頓時憤然:這等庸鄙武夫,不依律處斷以儆效尤,已經是朝廷的寬貸了;竟然還敢呼朋喚友的出沒於審官東院中,真當三尺劍斬不得他

沈洙報之一笑,武夫不就是如此,貪功好利,還能指望他們清正廉潔不成他笑了一聲,這邊一個犯事被奪官的已經進了京,過幾日還會有另一個犯事被奪官的也要進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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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瞻葉濤膽戰心驚的轉頭望了望不遠處的烏臺,門前的槐樹上,一群烏鴉正在盤旋,算了,不提此事了。不要讓龔深父龔原久等。

恐怕深父兄當是急了,耽擱到了現在。沈銖加快了腳步,國子監裡的事,今天得商議個對策出來,總不能任人擺佈。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