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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靜夜思

一家人飯吃到一半時,陳尚榮回來了。

又是陳琴最先發現,舉著雙手嗷嗷直叫。

陳尚榮抱起陳琴,“尚東回來了?”

陳尚東望著明顯清瘦的哥哥,心裡唏噓不已。

當年哥哥本有機會就讀教師進修學院,為了自己能順利讀大學,不得已放棄成為教師的機會,選擇務農在家,接著招工進了廠。

陳尚東魯省歸來得知自己被計曠工,一度想要離職,可為了延續哥哥的夢想,才甘心忍受冤屈繼續當老師。

當然,高中的班主任對他的影響也是另一方面。

而父親阻止陳尚東質疑化工廠也有這方面的原因,當時哥哥屬於特招,雖然身材標準力氣不小,可視力終歸偏弱,這是承了對方人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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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尚榮抱著陳琴上桌,弟兄倆杯來盞去,喝了不少白酒。

見弟兄倆聊得開心,父親陳朝貴也來了興致,倒滿白酒重又加入戰團。

“看到你兄弟同心,我很高興。”陳朝貴老懷甚慰。

李芳在旁流淚,“東兒就是矮了點,也怪那時家裡窮,在學校一餐飽飯都吃不上。”

彼時家裡窮困,陳尚東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在學校經常晚飯四兩米飯不夠,又打四兩捨不得吃,留到晚自習結束當宵夜吃。

“你咋知道我吃不飽飯?”陳尚東奇道。

“那個趙科,讀書時來過家裡的,前段時間又來找你,隨口聊起這些,我才知道,當時就哭得稀里嘩啦的。”李芳掀起衣角擦拭。

陳尚東瞭然,原來趙科先來的家裡,難怪知道自己任教的學校。

陳尚榮勸道:“媽,你哭啥嘛?如今不都好好的麼?”

何桂珍也勸了兩句,李芳才止住眼淚。

父子三人繼續喝酒,天南海北亂扯。

一桌晚飯雖然菜品簡單粗疏,氣氛卻格外暖人。

陳尚東沉浸其中,渾不知自己喝下多少。

“盡興就好,非要把東兒灌醉?”

還是李芳站出來說話,才阻止了陳朝貴繼續倒酒的企圖,一頓晚飯就此散席。

入夜,陳尚東睡在自己逼仄的房間裡,聽著屋外涼風拂來梨樹颯颯作響,心裡長草一般難以寧靜。

林楠容和楊思海說自己心裡有人的話,他都沒有否認,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算是什麼樣的感情。

長久以來他確實很想見到一個人問幾句話。

她不是自己的高中或者大學同學,而是初中同班同學。

見到她之後,他想問她近況好不好,是否已經對自己當年的無禮釋懷。

那段青澀的歲月他曾不止一次午夜夢迴,卻對誰也不曾提及,生恐別人笑他,初中十幾歲小孩朦朦朧朧的那些算得了什麼事?

令人遺憾的是,那個女孩一直泯然於眾不知下落。

那是個畢業即失聯的年代,更何況那個女孩初中畢業前一月就輟學回家了。

女孩名叫常春蕊,時任班裡的文娛委員,留著長長的馬尾巴,發上一根白色絲帶,落落大方清麗脫俗,就這樣站在陽光裡對他微笑。

那是多美好的一種感覺啊,那時的陳尚東給人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當時家裡正是經濟最困難的時候,負擔兩個小孩讀書已經瀕臨極限,所以懂事的陳尚東不敢拿父母給的血汗錢荒廢在談情說愛上,而是一心一意撲在書本上不敢分心它事,只偶爾把目光投注到那個仙女一樣的工人家庭女孩身上。

讀初三時,一次偶然的機會,陳尚東目睹常春蕊挽著一個男孩的手臂有說有笑,心裡感到了極度的痛苦。

一次不禮貌地拒絕常春蕊借筆記後,他果決地將這份關注深埋心底,再不去觸及。

那個年代,一旦失聯,就如泥牛入海再無法重聚。

讀大學後,陳尚東再沒那個女孩的任何訊息,周圍也沒人知道常春蕊去了哪裡,做的什麼工,情況如何,他的心裡也逐漸波平浪靜。

如若這樣慢慢淡去倒也罷了,充其量只是少年情懷的一種緬懷。

偏偏三年前與趙科小聚時,陳尚東聽他提及常春蕊輟學是去開飯店,心裡才平地生波。

“輟學開飯店?做老闆娘?她是怎麼想的?”

趙科抓起桌上的雞腿啃了一口,“誰知道?我也是前陣子去省裡出差才在車站看到的,過倆月再去就沒見著她了。”

趙科讀的兩年制中專,那時已經參加工作。

陳尚東心裡有些內疚,莫非她真遇上了什麼難處?自己讓她眾目睽睽下難堪會否也是她輟學的原因之一?

從那時起,他的心裡總覺得膈應,彷彿欠她人情沒還一樣。

興許她已經結婚生子了吧,或者早已忘了這些小事也難說。

陳尚東只能抱著後腦勺這樣安慰自己,深嘆口氣後翻身面壁數羊,良久後沉沉入夢。

第二日,陳尚東扛著鋤頭腰挎柴刀陪父親去山裡幹活。

陳尚東家分到的荒山離家幾里遠,大小兩畝有餘。

山的旁邊有一泓山泉流過,灌溉山地倒很方便。

陳尚東蹲在山泉邊洗把臉,泉水清澈透著涼意,不遠處起伏的荒山雜草叢生,間或野鳥鳴叫,頗感幽靜。

“爸,這片荒山種杉樹,成材得要十年,划得來嗎?”

陳朝貴笑笑開始鋤地,“咱們這邊的山土質特別,果樹難以成活,只能種杉樹。你只要把土壤疏鬆,種上樹苗不管它,也能有9成成材,很不易了。”

“種藥材或者野果子不行嗎?”

“藥材肯定不行,別人試過。至於野果子嘛,小時倒是見過很多,眼下卻都絕了跡,一時半會想不到鍾什麼,索性跟著大夥種杉樹吧。”

“那得明年二月才下苗吧?”

陳朝貴皺眉道:“本來是準備明年二月選壯苗種下,可是……”

“咋了?”

陳朝貴搖搖頭,“先緊著挖吧,到時再看。”

陳尚東見父親有事不說也不好窮究,掄起鋤頭挖起來。

一炷香的功夫,一人在山泉邊喊道:“阿貴。”

陳朝貴直起腰望了望,“水哥,你上來說嘛。”

陳尚東搭手額前望去,識得來人是自己初中同學陳國斌的父親陳金水。

“水伯。”陳尚東等來人走近招呼道。

陳金水笑道:“回來探家?”

“對啊,國斌沒回麼?”

陳金水搖頭嘆道:“他在桂省上班,不逢年節難得回來。”轉而對陳朝貴笑道:“我去你家裡,弟妹說你爺倆在山上,就急急跑來,那件事……”

陳朝貴瞥一眼兒子打斷道:“咱去那邊說。”

陳尚東見父親跟水伯神神秘秘的去了一邊說話,心裡七上八下。

這是有什麼事麼?還瞞著自己?

片刻後,陳金水拍拍陳朝貴的肩膀,緊皺眉頭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