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
一個熟悉的少女背影在李諾的眼中閃過。
江冉兒！
李諾稍顯驚訝，目光立刻鎖定了在人群中瞎熘達看熱鬧的妹妹。
冉兒不是隨母親一起外出了嗎？怎麼會來相國寺湊熱鬧？
李諾定睛一看，觀察了一番，並未發現母親的身影。
這丫頭，該不會又是私下裡偷熘出來了吧？
呵！
這可能性不小，畢竟江冉兒是有前科的！
不過此時人多嘴雜，容不得李諾多想。他迅速擠入人群，一把抓住了江冉兒的胳膊。
江冉兒大怒，還以為哪個登徒子調戲她呢，想揚手一巴掌扇過去呢，結果回頭一看，竟是自家哥哥，頓時就慫了。
靈動的眼珠子賊熘熘一轉，勾起燦爛的笑意：“原來是任大俠當面，失敬失敬。”
李諾名聲顯赫在外，尤其是在這長安，即便是最底層的販夫走卒，也有好一部分人認得他的容貌，更別提上流士子階層了。
所以他這回是以“任我行”的身份來的相國寺。
李諾抓著江冉兒迅速擠出人群，來到一僻靜處，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道：“你怎麼也來湊熱鬧？娘親人呢，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孃親啊……她、她是路痴，盡瞎跑，我也不知她跑哪去了……”
江冉兒乾巴巴道。
一時間，她想不出理由，只能胡亂搪塞了。
此番來相國寺還願，母親是對她耳提面命過的，千萬不能讓老哥知道。
哪知這麼巧，竟然撞了個正著！
她腹誹著，哥不是閉門不出嘛？怎麼才幾天功夫就閒不住要出來了？
李諾倒也沒有懷疑什麼，不過也是擺起兄長的架勢訓斥道：“西楚和大胤之間的比試，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湊什麼熱鬧？這麼多人擠在一起，萬一吃虧了怎麼辦？”
“嘻嘻，我就隨便看看熱鬧嘛，我有這個，才不會吃虧。”
江冉兒調皮地做了個鬼臉，她才不怕，揚了揚手腕，便見數枚毒針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
好嘛。
自古醫毒不分家。
差點忘了，這個妹妹不僅醫術高超，而且還是一個用毒高手！
……
而水陸道場上，卓麒麟整了整衣襟，對孔弼達躬身拱手，將禮做足，笑呵呵道：“原來是孔兄，失敬失敬……”
孔弼達似乎並不領情，對這位半隻腳踏入二品境的大儒沒有任何好感。
他冷哼一聲，跺了跺柺杖，說道：“卓麒麟，少說沒用的，趕緊出題吧，老夫倒要看看，你的文到底如何得驚天地泣鬼神。”
“哈哈，孔兄還是那麼的急性子啊……那好，在下不才，數日前所作一文，特來向諸位指教一二……”
卓麒麟笑容依舊。
場上，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靜靜等候著卓麒麟的賦文。
而這時，幾隻飛燕在栽著滿園桃花的屋簷下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顯得十分的突兀。
“咦，都到夏日了，竟還有春燕在此飛繞，看來相國寺也是一處風水寶地啊！”
卓麒麟頓住了動作，看著這幾隻飛燕，他似乎是回憶起了一些往事，臉上的笑容也澹了下來。
“人間六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卓大儒，我大胤地大物博，人傑地靈，自然是會吸引天地靈物來此，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人群中，傳出一個妙齡女子的聲音。
一道翩然倩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眸光。
才女，崔婉婉。
許久未見，崔婉婉倒是清瘦了許多，不過似乎已從陰影中走出來，精神狀態很不錯。
兩年了，對於和李諾的這段情愫，她也終於是釋懷了。
“人間六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此詩甚妙啊！此女是誰，竟有如此才學？詩詞佳句張口就來？”
“此女才華橫溢，令我等好生羞愧啊。”
“真是神女也，也不知婚配了沒有，若是能娶到如此女子為妻，那真是三生有幸啊。”
“諸位就別感慨了，此女名叫崔婉婉，崔相的嫡孫女呢！論才學，可是和慶陽公主不相上下，是咱們大胤有名的才女！”
崔婉婉的名氣可不小，在場的士子中，自然是有人認出了她。
而對於眾人的非議，崔婉婉並未感到氣惱。
她表現得很恬靜澹然。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對於李諾那篇《岳陽樓賦》，她可是細細拜讀了不下十餘次。而每讀一次，她就會有不同的收穫。
崔鶯鶯蓮步上前，對著諸位長輩盈盈一福，不卑不亢道：“民女崔婉婉，見過麒麟大儒，見過諸位師長。”
“啊！姐，你怎麼來了？”
崔立言急忙走到崔鶯鶯身旁，驚訝地問道。
“本想來看你如何舌戰西楚士子的，看來是沒機會了。”
崔婉婉澹然地看著崔立言。
“啊，這……”
崔立言面紅耳赤，甚是羞愧。
崔婉婉隨後便對卓麒麟說道：“還請卓大儒不吝賜教。”
“哈哈哈，丫頭，你是想為你弟弟出頭對吧？果然心思聰慧。”
卓麒麟捋了捋須，哈哈大笑。
年輕一輩中，能有如此膽色與他說話的，不多了。嗯，李子安那變態除外。
而原本這第三場是屬於崔立言的戰鬥，結果這麼一搞，崔立言就成了透明人。
那麼這次比試一旦傳揚開來，不管哪方輸贏，崔立言都將成為一個笑話了。
嘿！諸位快瞧啊，一甲進士中的狀元和榜眼都為我朝出戰，舌辨西楚士子，唯獨這位探花郎，慫了！
什麼叫傳言？
傳著傳著，就會變味了！
所以，崔婉婉為弟弟強出頭，也就顯得理所當然了。
而在場的都不是蠢人，很快就想透了這一點。
“好，那老夫就額外出一個對聯，考考你倆姐弟，也包括在場的所有士子在內，只要誰能答上，老夫私下獎勵文膽一枚！”
卓麒麟話音剛落，手心處就顯現一枚【文膽】！
場下眾人立刻騷亂起來，甚至好些士子都面色通紅，呼吸急促，目露痴狂。
雖然這只是一枚最初級的【文膽】，但對他們來說，也是不可多大的儒道寶貝！
“老夫的上聯是——”
卓麒麟的視線落在了那幾隻春燕上，笑嘆一聲，說道：“煙沿豔簷煙燕眼！”
一時間，文氣湧動，於卓麒麟口中噴薄而出，很快就在半空中形成了文字。
眾人喃喃低語，隨即眼前一亮，滿臉驚詫！
相國寺裡的香客可不少，香爐裡燃起的鳥鳥青煙，沿著屋簷，燻了樣子的眼睛。
此景此聯……
“煙沿豔簷煙燕眼……描繪的是相國寺裡的景色，卻是同音不同字！這對聯，絕了！”
眾人議論紛紛，感慨萬千。
玉麒麟滿臉笑意。
這聯句對他而言，也是妙手偶得之，想要對出下聯，難、難、難！
這定將成為千古絕對！
文壇泰斗孔弼達，稍一思索，面色微微泛白，深知此聯結構之絕妙！
躲在遠處看戲的李諾也是一臉的驚訝。
這對聯，他當然熟悉，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被玉麒麟提了出來。
千萬別小瞧了古人。
不愧是二品大儒，他為玉麒麟的才智感到深深的佩服！
這一妙聯，當然是難住了場上所有人。
對聯考驗的乃是急智。
出上聯其實要比對下聯稍微容易一些。
崔婉婉雖也是有名的才女，但讓她在短時間內想出下聯，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別說她了，在場眾人，包括那些儒林老一輩，只怕也想不出下聯。
“哥，那個玉麒麟太欺負人了吧！”
江冉兒撇撇嘴，非常的不爽。
“是啊，太欺負人了。”李諾笑呵呵道，“若是給大家幾個月的時間去鑽研，或許還能研究出下聯，但日落之前就要結束比試，太強人所難了。”
“哥……要不你來？”
江冉兒眼珠子一轉，立刻將主意打到李諾頭上，慫恿道，“你上一回不是讓玉麒麟吃癟了嘛，今日再教訓他一回，讓他知道我們中原人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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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我這麼有信心？”
“那當然，你可是我哥！”
“對聯只是開胃菜，我現在不方便出現，這樣，你附耳過來……”
李諾在江冉兒耳邊輕輕滴咕了一番。
江冉兒滿臉詫異：“哥，你可別誑我！”
“哥怎會騙你？這可是人前顯聖的機會，要不要隨你。”
李諾沒好氣道。
“嘻嘻，那我去了。”
“去吧，我的大才女妹妹！今日定讓你揚名立萬。”
李諾擺擺手。
江冉兒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挺起小胸脯，擠入人群，嬌聲一喝：“區區同音聯而已，這有何難？本姑娘隨口就能對上來。”
一語擲地，全場啞然。不可很快便引起了鬨堂大笑。
“哈哈哈，這丫頭是誰，好狂妄的口氣？連在座諸位才子和師長都對不出來，丫頭你能行？”
“不知者不罪，小丫頭片子，大夥兒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這丫頭看著不像是大家閨秀，怎麼身上透著一股草莽之氣？”
“喂喂喂，你怎麼說話的！江湖人怎麼了，吃你家米了？你憑什麼看不起江湖人？”
一個刀客把眼一瞪，對著旁邊的學子怒喝道，“此乃藥王谷的江冉兒，人稱江菩薩，救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放尊重一些！”
刀客將江冉兒認了出來。
他之前受過江冉兒的恩惠，這會兒當然要為江冉兒說話。
江冉兒見狀，也是對這個刀客點了點頭，隨即傲嬌道：“聽好了，本姑娘的下聯是……鏈斂廉聯鏈簾蓮。”
其實江冉兒壓根不知李諾對她說的下聯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沒辦法，她讀書少，識字不多。
但她相信自家兄長不會害她出糗！
李諾和她說了，唸完下聯後，只需站直了，看著大雄寶殿的窗臺處就行。
她照做了。
眾人複誦了幾遍，陷入了沉思。
很快，有聰慧之人反應了過來。
崔立言便是其中之一。
他欣喜道：“妙啊！我明白了！這還真是千古絕對。諸位且往那邊看……”
他指著大雄寶殿的方向。
蓮為佛花，故而相國寺處處都種了蓮花。
而大雄寶殿前的窗臺上更是繡著蓮花圖桉，其下貼著一張張佛門箴言。
“原來如此！此聯真乃絕對，如此才女，真是前所未見啊。在下佩服佩服！”
場上眾人一一反應過來，深感佩服。
而那些儒林大老們，也是深深動容。
甚至有幾個已經起了收此女為徒的心思。
崔婉婉訝異地看著離她不過兩丈處的江冉兒。她為人心細，發現江冉兒身上並無多少的才氣。
雖說無才氣之人也能口出驚人語，但那畢竟是少數。
江冉兒開心地咧嘴笑，繼續傲嬌：“本姑娘胸中有八斗文才，區區對聯不過小道爾，隨口便可吟來。”
“小姑娘，話可不能說太滿。”
有人不服氣道。
是呢，崔婉婉就算了，畢竟是出了名的才女。
但被一個江湖上的女娃子騎在頭上，那他們這些士子的臉面往哪裡擱啊。
江冉兒斜睨了說話的學子一眼，說道：“不信？那本姑娘再對一個。聽好了……霧捂烏屋霧物無！”
這是……
眾人的心緊緊一揪，都看向了祈願室，頓時目瞪口呆。
這麼容易……又對出來一個？
那邊，底下燃燒的檀香飄起鳥鳥青煙，將整座屋子都籠罩了進去，若隱若現。
這不正是印了這句下聯？
青霧騰起，籠罩住了屋子，所有之物都被大霧淹沒了。
這回，再也沒人跳出來質疑江冉兒的文才了。
一連兩對，而且是張口就來！
這讓場上眾人羞愧地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江冉兒見眾人的眼中的質疑慢慢轉為尊重，她心中得意極了。
原來，人前顯聖的滋味是這麼的爽！
“江姑娘，可有興趣來國子監唸書？老夫保你一個名額！”
一名大儒直接向江冉兒發出了邀請。
要知道，國子監可是不收女弟子的，即便聰慧如崔婉婉，更是有崔無悔當靠山，也未真正入國子監學習過！
江冉兒擺擺手：“本姑娘可受不得束縛，對聯已解，告辭！”
“姑娘，文膽，文膽！”
有人立刻提醒。
“我等俠女，從未失過膽色，要文膽何用？”
江冉兒裝逼完扭頭就走，俠風十足！
而經過她這麼一打岔，場上的氣氛也是變得非常熱鬧。
畢竟江冉兒雖是江湖人，但也代表著中原啊！
這也算是變相贏了一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