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看到羅輯之後，陳橋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葉文潔到底有沒有告訴羅輯，關於宇宙社會學的理論，也就是基於社會學的兩條公理：
第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第二，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
這些天，陳橋都沒有聽說過葉文潔的相關訊息，問起楊冬，她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葉文潔常常離家，不見蹤影。
如果葉文潔沒有告訴羅輯，那麼以後的黑暗森林威懾，以及執劍人，都將不復存在。
因為陳橋自己，並不想成為執劍人。
他深知自己的內心不夠強大，也沒有羅輯頓悟後的那種覺悟，更別提達到托馬斯·維德那樣百分之一百的威懾度。
所以，如果真的在水滴到來之前，他還沒有找到對抗三體的辦法，或者是沒能夠成功建造曲率飛船。
那麼執劍人，就是這最後的手段。
第二輪點的菜，很快上了桌面。
羅輯再次拘謹地道聲謝，很快就和陳晶晶一起大快朵頤。
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陳橋想了想，旁敲側擊道：“羅輯……是嗎？你和鼕鼕是同學，我這樣叫你沒問題吧？”
羅輯抬起頭，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巴，看得出他很餓，嘴裡的食物都塞滿了。
“當然可以。”
“羅輯，我想問問你，你最近在研究什麼嗎？”
羅輯用力地吞嚥著食物殘渣，點點頭：“是的，我最近在研究一種全新的社會學科，名叫宇宙社會學。”
說著，羅輯看了眼楊冬，“說起來，這件事還和楊冬的媽媽，葉老師有關係。”
“我媽媽？”楊冬訝異地出聲，“她同你說了什麼？”
“你不知道嗎？”羅輯有些納悶，“前些天我去一座附近安置公墓的森林中踏青……額，雖然有點奇怪，但這是事實。”
“在那裡，我偶然遇見了葉老師。”
“媽媽為什麼要跑去那裡……”楊冬的目光放在陳橋身上。
陳橋忽然想起來，葉文潔這幾天應該就是心臟病發作死亡的日子。
那麼在她明知自己將要死亡的時候，忽然跑到公墓上，大機率就是在對這個世界，進行最後的告別。
也就是說，葉文潔很有可能，已經過世了。
羅輯繼續講述：“我在那裡遇見她，她似乎也很驚訝地認出了我。她說：有天知道了這個地方，很不錯的，坐車也方便，最近常來這兒散散步。”
“然後呢？”楊冬顯得有些迫切，她已經有幾天沒有收到她母親的訊息了，這會兒有點擔心。
“然後，她和我隨意聊了點事情，問到了我的專業上，提到社會學的時候，她說給我一個建議，讓我去研究宇宙社會學……”
“阿姨為什麼會跟你聊這個？”陳橋打斷了羅輯的思路，他怕羅輯接下來要把宇宙社會學的公理講出來。
到時候，在場的四個人都得被智子盯上。
正所謂，死貧道不死道友，這種好事讓羅輯一個人承擔就好了。
羅輯被勾起興致，本來想誇誇其談一波。
畢竟這裡有兩位大美女，還有一個赫赫有名的科學家在場，不吹個牛皮總感覺很有成就感。
但被無情打斷，又不能對陳橋發脾氣，只能有些憋屈道：“我也不知道，葉老師說她這麼想，是因為我能把自己的兩個專業結合起來。”
“她認為，宇宙社會學，相比起人類社會學，能呈現出更清晰的數學結構。”
“更清晰的數學結構？”陳晶晶忍不住疑惑出問，“這是什麼意思？”
羅輯嘿嘿一笑，終於找到了一個自己能吹的點。
眉飛色舞道：“你看看，星星都是一個個的點，宇宙中各個文明社會的複雜結構，其中的混沌和隨機的因素，都被這樣巨大的距離濾去了。”
“而那些文明在我們看來，就是一個個擁有引數的點，這樣放在數學上，就容易處理了。”
楊冬皺皺眉：“但是，這個宇宙社會學，貌似沒有任何可供研究的實際資料，也沒什麼可能進行調查和實驗。”
她對於自己的母親提到這個學科，有點不太理解。
“媽媽她對你說出這個理論，究竟有什麼深意？”
羅輯聳聳肩，“我也不清楚，葉老師說她對這個理論已經想了大半輩子，但我是她第一個談起的人……”
“橋，我總覺得媽媽她發生了什麼。”楊冬有些緊張地拉住陳橋的胳膊，擔憂道。
“別擔心，會沒事的。”陳橋隱約猜測到了結果，只能這樣安慰楊冬。
而就在這個時候，楊冬口袋的手機忽然響起。
楊冬鬆開握緊的手，掏出潔白如鵝毛的手機，接通了這個電話。
“請問是楊冬，楊小姐嗎？”電話那頭是個很溫和的女聲，“這裡是內蒙公/安局。”
“是我，我是楊冬。”
楊冬心頭沒來頭地糾了一下。
“是這樣的，昨日下午，我們在雷達峰的峰頂發現了一個人的屍體，經過搜尋確認，已經確定是您的母親，葉文潔……”
“喂？楊小姐，您還在嗎？……”
“嘟嘟嘟……”
楊冬還沒有聽完，手機就已經落在了地上，整個人猶如失去了魂魄一樣，茫然無措。
陳橋見勢，趕忙扶住了搖搖欲墜，在座位上隨時要暈厥的楊冬，將她抱在懷裡。
在場的人，也聽到了這通電話的訊息，都是沉默著沒有說話。
片刻後，失神無力的楊冬，忽然將腦袋埋進陳橋的懷裡。
隨後，小聲的啜泣聲，百靈鳥一樣的歌喉發出的悲哀鳴音，在餐廳的這一角慢慢響起。
陳橋也很心疼，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畢竟葉文潔很大機率是死於心臟病，綜合她自己爬山的舉動分析，大概她根本就沒打算活下去。
雷達峰，其實就是以前的紅岸基地遺址。
也是葉文潔，把他丈夫楊衛寧和雷志成推下懸崖的地點。
既然她獨自拖著一身的殘軀這樣做，就代表著壓根沒打算活著回來。
也就是說，葉文潔的死，是必然的。
即使是冬眠技術已經日趨成熟，葉文潔能夠藉助陳橋的影響力，獲取一個冬眠名額。
葉文潔也不會這麼做——她的心已經沒有靈魂了，可能在ETO組織被圍剿之後，她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不會有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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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她還是在自己死亡之前，還是為人類留下了最終的一絲火種。
那可能在兩個世紀以後發生的火種，也許會成為人類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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