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得仙風道骨，一口回鶻語說得字正腔圓的老道士於吉在第一時間就讓營地中的回鶻婦孺們產生了幾分親近之意，尤其當他開始在營地中為傷者義診，同時向其他婦孺分發各類安神藥物時，這份親近也迅速轉變成了好感。
曾經目睹過張角傳教時情景的典韋見狀不由低聲道：“先殺人再送藥，牛鼻子傳教都是這樣嗎。”
“可不光是牛鼻子，這世上大多數宗教傳教時都是這個套路。”方翎掃了一眼營地內的回鶻婦孺：“單純的尊敬難以持久，而完全由恐懼鑄就的信仰在碰到更強者時又很容易崩塌，所以一手慈悲心，一手殺人劍就成了傳教的主要方式，恐懼與尊敬相結合才能讓人產生敬畏的情緒，而凡人對於神靈就應該是這個態度。”
轉頭看向典韋和黃忠，方翎笑道：“你們現在的身份可是拜月教的護法，沒有外人的時候倒是無妨，但在人前你們倆就是裝也要給我裝得像個信徒。”
說著方翎沒有理會兩人一臉苦相，快步走進了營地。
由兩百頂帳篷組成的營地顯得有些空蕩，如今幾乎所有的回鶻婦孺都簇擁在於吉身邊，有些正在接受治療，而更多的則是在認真地聆聽著他有意無意傳播出的拜月教教典，在這個時代，綠教還沒能在回鶻人中廣為傳播，這些婦孺也大多還處於沒有信仰的狀態，如今他們焦慮彷徨的靈魂迫切地想要尋找一個寄託。
沒有打擾正努力傳教的於吉，方翎徑直進入營地找到了剛剛才吃完早飯的辰甲。
擺了擺手免了他的見禮，方翎道：“如今營地中有多少會寫字的回鶻人？”
辰甲一愣，有些發愁地說道：“會說漢話的回鶻人還有幾十個，但他們會學漢話主要是為了和赤雲帝國那些行商砍價，真正會寫漢字的恐怕不太多。”
“我要他們寫漢字做什麼，會寫回鶻文字即可。”
“這倒是有不少。”說著辰甲飛快跑出飯棚，從簇擁在於吉身邊的人群中找來了十多個年齡各異的回鶻人，這些人正聽於吉傳道聽得入迷，猛地被拉進了飯棚還有些不滿，但當他們看到典韋黃忠兩人都站在方翎身後時，頓時微微一驚，臉上的神情也重新變得謙卑而恭順。
看了一眼面前的十多個回鶻人，方翎將手邊厚厚的一本冊子小心地裁成了十幾份，連同筆墨一起分別遞給了他們：“有勞諸位儘快將各自手上的書冊抄錄出來，倒是自有心意送上。”
方翎嘴上說得客氣，但這些回鶻人又哪裡敢怠慢，恭敬地連連點頭，各自取了一本書冊，直接在飯棚的桌子上開始了抄錄。
辰甲看了一會那小冊子上滿篇的回鶻文字，不由一陣眼暈，低聲問道：“大人，那冊子是什麼啊？”
“張角所作的《拜月典》，於吉給翻譯成了回鶻文版本。”方翎低聲道：“畢竟時間太短，翻譯地倉促了些，字跡也太過潦草，不然就可以直接拿去大量印刷了。”
辰甲心中一驚：“印刷……您是準備將《拜月典》發給那些回鶻婦孺？”
見方翎點頭一笑，辰甲皺眉道：“大人啊，這兩千回鶻婦孺會寫字的就只有十多個，能認得字恐怕頂天也就幾十人，就算把《拜月典》給了他們，他們能看懂嗎？”
“他們能不能看懂並不重要。”望了一眼營地西面遼闊的草原，方翎道：“回鶻人的婦孺和牛羊一樣都只是財產，他們不識字很正常，但如今渭北草原上的回鶻部落已經被我們滅絕，這批回鶻婦孺將來主要的去處是這座營地以西，差不多百里外的山陰城，那裡是回鶻金帳部族藥葛羅部的地盤，而我們想讓這些婦孺替我們傳教總是要給人家一套傢什的，總之，只要能透過這些婦孺發展出一個信徒，我們的努力就沒有白費。”
……
而另一邊，十多個回鶻婦孺似乎是發現了這本書和方才那位老神仙講道的內容極為相近，抄書的效率高得甚至有些出乎方翎的預料，當太陽落山，整整二十卷的《拜月典》已經被十多個回鶻人抄錄完畢。
方翎逐一翻看，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如今雖然對回鶻語的掌握程度還僅僅停留在聽說讀的層次，但還是能從那些格外規整的筆畫中看出這些婦孺都抄錄地頗為認真。
沒有過多的耽擱，方翎直接領著幾位輕裝上陣的玄甲軍騎兵趕回了扶風城。
如今八個回鶻部落被全部剿滅的訊息雖然被典韋他們暫時壓了下來，但萬一有商隊或是回鶻人的哨騎經過這裡，恐怕訊息就會有傳入不遠處那座山陰城中的危險。
而於吉向這兩千婦孺傳教，整本《拜月典》的刻板、印刷也都需要時間，現在包括兩百逐日軍騎兵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在營地附近的草原上巡視偵查，方翎自然是一時半會都不敢耽誤。
一夜奔行，方翎終於在天將拂曉時趕回了扶風城，直接騎著戰馬去了剛剛建成的印書坊將書稿交給了納蘭笙，後者略一翻看也立刻同族人一起將一頁頁書稿整齊地撕下，貼在用膠泥製成的字模上。
納蘭笙衝方翎眨了眨眼睛，示意一切交給他後便全神貫注地投入到雕刻字塊的工作中，對他們來說，只要是能夠動搖回鶻可汗統治的事都會不遺餘力地去做，而方翎見這情景轉身便離開了印書坊，他記憶中所有關於活字印刷的訣竅先前都已經傳授給了納蘭笙，如今有他在這裡坐鎮，方翎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印書坊外晨光熹微，早早起床的百姓並不多，偌大的扶風城營地中，只有作為火頭軍的一眾健壯婦人在飯棚中操持著早飯。
昨天辛甲他們已經將那一百五十頭刁頑的草原牛宰殺完畢，而婦人們則在將製作牛肉乾時剩下的小塊牛肉剁碎後混合著新米熬出了一鍋好粥，清涼的晨風中，牛肉和稻米結合散發出的暖暖香氣更是顯得分外誘人。
一碗熱粥下肚，方翎只感覺渾身上下都洋溢著淡淡的暖意，將空碗遞給了做飯的婦人們，方翎衝她們拱了拱手便一頭紮緊了自己的帳篷，昨晚縱馬狂奔了一夜，如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快要散架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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