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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逃

“什麼?”

我簡直不敢置信。

只見朱福順右手用力,那小小的瓷壇竟然被他直接捏爆。

從裡面掉出來一個,已經幹扁發黴,烏黑褶皺的肉塊兒。

這肉塊兒便是我出生時所牽連的那部分,可是這肉塊兒,竟然生成了一副龍形的模樣。

馬小山見了這塊兒邪性的肉,臉上的表情也瞬間凝固。

朱福順緩緩道。

“黑龍問世,必有不詳。懸煞七星,刑剋八方。

野種啊野種!你身帶命債而來。倘若你活在世上,知不知道要有多少條性命,為你白白而亡故?”

“那麼,究竟是誰殺了我爹我娘?”

這是我心中最後一個疑問。

便是說,我再怎麼不詳,我再怎麼刑剋八方。總該有個兇手,是他手持剁骨鋼刀,一刀一刀要了我爹我娘的性命。

朱福順聞言,臉上再次露出一股不可言喻的詭笑。

他的眸子裡閃爍著汩汩陰光。

我知道,這朱福順一定知道事情的具體緣由,可是他就是不肯將事情的真相說出。

朱福順哈哈大笑道。

“野種,你和馬小山不是喜歡在義莊扛屍嗎?今天,我就讓這義莊大院,成為埋葬你們軀體的墳場。”

朱福順說著,猛然一個揮手。

“上!”

上西村的全體百姓,便如同著了魔一般,張牙舞爪的朝著我和馬小山撲來。

馬小山見狀,只見他忽的從道袍袖口之中,寄出一道黃符。

馬小山將這黃符直拋上天,然後用腳步畫出五行八卦陣,手上玄乎的比劃著,口裡祭出了莫名的咒語。

“乾坤萬物,陰陽天地。三界五行,惟我號令。陰陽法劍,滅鬼斬仙。風,雨,雷,電。風!”

瞬間,天空烏雲密佈,一襲猛烈的黃風從雲霄直奔下界。

那黃風聲勢浩大,由上至下,像天外的驚雷,狠狠的朝著地面砸來!

倘若人類的肉體被著黃風擊中,只怕是要該筋肉巨裂,粉身碎骨嘞。

朱福順瞬間臉色發黑,他的身軀微微顫抖。

上西村的村民們也紛紛手足無措,他們的臉上滿是驚恐,就連嘴唇都被嚇得沒了血色。

可是,就在此時。馬小山卻忽的急轉衣袖,並沒有將這襲黃風對準上西村的百姓,而是將它——直直射向了我。

我被這黃風席捲而起,周身四周都是輕飄飄的,這風極速的旋轉,我困在其中腦子昏昏沉沉,眼前也一片漆黑。

不知何時,我身側的旋風逐漸散去,我在空中像一個重錘一般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四周被我拍打起了片片塵煙。

就連那厚實的黑泥土地,都被我的肉身錘出了一個大字型的深坑。

啊!渾身上下又酸又痛,我這身上的關節都摔的鬆鬆垮垮。

“呃……好疼!”

我扭曲著臉旁,吃痛的趴在地面呢喃。

忽的,不知又有什麼東西從天上掉落,因為我是臉部著地,那東西不偏不倚,向定點襲擊一般,正中我的後腦勺。

我強撐著伸出右手,摸摸自己的腦袋後方,我的腦瓜殼被那東西砸出了了一個雞蛋大小的硬包。

我不自覺地哀叫著,吃力的從坑中緩緩爬出。勉強在地上翻過身子,才發現,方才襲擊我後腦的物件,正是師傅親手幫我折的那根柺杖木棍兒。

好在,師傅交給我的花布包裹,還結結實實的捆在我的背上。

我坐在大字型的深坑附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待氣息漸漸恢復平靜,我這才放眼觀察了一番周圍的環境。

這是何處?

我竟有些摸不著頭腦起來。

此處自然不是上西村,更不是我宿眠了小一年的義莊。

我身處的周圍,全部都是兩三米高,有碗口粗細的巨形灌木叢。

旁邊荒荒涼涼,放眼望去,肉眼可見之處都不見人煙。

莫不是師傅的那一道黃風把我給吹飛了?我心中萬分狐疑。

不過,師傅即使法力再高超,也不可能把我送出太遠。

上西村本來就隱藏在深山峻嶺之中,這裡地勢險要,人煙稀少。

大多數上西村的村民們,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這深山。

至於去過縣城,見過外面世界的人。整個上西村,大概只有四個。

兩個是從縣城逃進山裡的我娘和師傅,還有便是每年去縣城開一次會議的朱福順,最後一位,便是從縣城裡分配來的學堂教書先生——錢老師。

錢老師趕著驢車,走進上西村的那天,整個村子的百姓全部走出家門,夾道相迎。

錢老師說,他整整趕了一個月的路,啃了二十多斤的玉米麵兒窩窩頭,才摸到了我們上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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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驢車的時候,錢老師的頭髮都黏在了一起,亂蓬蓬的模樣就如同在雞窩裡面纏上一圈打結的漁網。

他整整三十多天沒有洗過身子,渾身散發著味道,就像是把馬糞蛋兒泡在了酸醋裡。

他當時飢腸轆轆的握著朱福順的手,說的第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那日的錢老師,嘴巴乾枯爆皮,不停的匝著舌頭,眼睛都冒了綠光。

他道。

“朱村長呦!到你們村子裡走一遭,俺混的比討飯花子還慘嘞!有饃不?最好是淨白麵兒的,不剌嗓子。”

娘也曾說過,她當初從縣城逃到上西村,是四肢伏地,雙手趴進村子的。

這沿路的崇山峻嶺艱難兇險,沒死在深山裡,便是她最大的造化。

現如今,我第一時間該考慮的,卻不是解決肚子的問題。

這亦是我生平第一次離開上西村,前後左右都是同樣的樹群,根本辯不得方向。

正在我滿面愁容之際,忽的,只聽見‘轟隆隆’一聲震天響的巨淚傳入我的耳中。

現在正是酷暑六月,我們這一出本來就少雨,那太陽幾乎大半時間都懸在當空。又是從哪裡傳來的雷鳴?

我仰起頭,透過蔥蔥鬱郁的灌木叢,奮力的向上空眺望。

滿天都是晴空萬里,金黃的陽光撒在深山樹林,如同給著灌木叢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可是,卻唯獨除了東南面。

就在我東南面的不遠處,那方上空籠罩著一團兒鍋蓋大小的黑色濃煙。

那濃煙比黃皮子放出的矢氣還要駭人,陰陰鬱郁,詭異不堪,甚至把天際都壓下來了三尺。

我識得這黑煙,我想,這一定是現在師傅再與朱富順他們鬥法。

看來,那東南處的方向便是上西村。我現在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朝著西北處漸漸走去,待一陣時日之後,定可以逃出這深山老林。

我片刻都不敢逗留,滿腦子只餘下一個念頭,逃。

逃到縣城,逃到外面的天地。管他什麼玄煞七星,只要不被上西村的人逮到,能讓我留下這一條賤命。

哪怕是此生做一條狗呢?

做狗有時比做人要強,便是一條野狗,它也可以安安穩穩的活著。

我拾起師傅送給我的木棍兒,拄著它,艱難地將自己的身軀撐起來。

我拖著一條折了的左腿,沿路向西北方向走去。

從日照當空,到寒星點點。直到月光都被灌樹叢隱住,山林之間再也見不到一絲光亮。

好在現在是夏日,夜裡並不算冷,甚至還有一絲愜意的清涼。

我尋了一片柔軟的草地,席地而躺,將拄著的木棍兒枕在腦袋底下。把師傅送於我的花布包裹,死死的裹在自己的懷中。

今夜,是我打遇到那個厲鬼餘秀蓮之後,睡的第一個安穩覺。

翌日清晨,我被嘰嘰喳喳的鳥啼聲吵醒。我不敢有片刻的耽擱,慌忙起身,朝著一望無際的樹叢,繼續開始我的逃亡之路。

我每日都是如此,天明即起,日落便歇。可疑的是,那上西村的村民,根本就沒有人出來抓我。

我好像一個被大赦的罪犯,再也沒有人會在意我的去留。

我想,一定是師傅用法術把那群烏合之眾都給治住了吧。

我師傅會呼風喚雨嘞!這個馬小山,說不定我們兩個人上輩子就有緣分。要不然這一世,他咋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成為我的貴人。

這些時日,我餓了便直接薅地下的草吃,渴了就飲樹葉上的露水。

還好爹一直就不待見我,從不讓我上學,只天天讓我像黃牛一樣的不停幹活兒。

所以,我便比其他同齡的孩子多了一些見識。我可以準確地分辨出哪種草有毒,哪種草可以吃!

這深山之中藏了很多車前草,在我們村裡,村民們都喚它叫車軲轆菜。

這東西可以清涼止血,還有很強的利小便功效。

村裡好多女人得了一些婦科上的惡疾,便紛紛趕到村子附近,挖上一揹筐車軲轆菜,回家熬它慢慢兩大鍋菜湯水。

把這菜湯水喝下,便是肚子裡有黑血,也都能讓你一氣兒順順暢暢的尿出去。

只不過,這玩意兒生吃起來味道可真不敢恭維。

我把雙手放在一株車前草上,直接用力連根拔起,在布鞋幫上磕一磕草根上的泥土。

然後連種帶葉,直接塞進自己的嘴裡。

車前草的種子就像是一粒一粒炒熟的黃芝麻,不過它不如芝麻脆香,口感更像是吞大粒的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