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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陰山骨頭

張宏嵊離開後,嚴七崖在我身邊旁敲側擊,好歹將我和張大哥說的話全部套了出去。

聽到張宏嵊對我許諾的那句。

“施現,好好努力!相信我的話,只要你真的用了功。到時候一定會有奇蹟發生,張大哥答應你,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留在陰山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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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七崖喜得連連拍著大腿。

“哎呀!就是這句話!你小子行啊,還真的讓你把保障給拿到手了!”

“這能算什麼保障?還不是得自己努力!”

嚴七崖伸出手指,照著我的腦袋就推了下去。

“施現,不是我說你,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咱們堂主的話都說的那麼明顯了!

一定會有奇蹟發生,一定會想辦法幫著留在陰山簿。

就是這兩個一定,這就是咱們堂主對你的承諾。”

“真嘞?”

聽嚴七崖這般解釋,好像真的可以這麼理解。那這麼說來,我真的可以留在陰山,學得一身本領。

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名正言順的茅山門徒了!

我難掩心中的喜悅,就連空檔許久的腸胃也不覺得餓。

嚴七崖則表示的比我更加興奮。

我頓時詫異萬分。

“堂主是許諾幫我留在陰山簿,你咋這麼高興嘞?”

嚴七崖把腳上的鞋子一蹬,一下子撲到炕上去,盤著兩條腿兒,喜不自勝。

“你不想想,就你這種資質,要是都能留在陰山。那我還愁什麼嘞?

我可是咱們這回新入門的所有弟子裡面資質最好,各項功課都是最突出的。

那我一定也能留在陰山簿嘞!”

原來這小子在打這個主意。

不過,我也曉得嚴七崖在擔心個什麼。倘若別的那些新弟子有他這般成績,早就一個一個的胸有成竹。

唯獨嚴七崖,他出身低賤嘞!祖輩都是天聾地啞,父親以靠倒夜香為生。

據說,最近這幾年陰山簿收的弟子,幾乎個個都是出身商賈之家,門第優越。

最最主要,是因為能進入這陰山簿的襲位難求。

故,這幾年間,陰山簿每年蒐羅弟子的要求都是越來越高。

不止要求身體素質,還需文能吟詩作對,武能拳打腳踢,天資聰穎品德高,家境優渥才德強。

正因如此,嚴七崖心中才會有那麼大的不安。

畢竟,他那樣的出身,他那樣的地位。據嚴七崖自己講,他這個進入陰山簿的席位也是自己百般求來的。

當初正是我們節義堂的副堂主杜聿明招他入門。

他便跟那個街頭耍把式的一樣,又是演示拳腳功夫,又是手劈磚石。還用毛筆畫了一副水墨丹青。

那熱鬧的程度,完全不亞於天橋上擺攤兒賣雜耍的戲子們。

即便是這樣。杜聿明也只是冷冷的回覆他了一句。

“玩猴戲似的,沒多大真本事!不過表演的也算賣力,回去等通知吧,說是還有空席。就順便收了你。”

我不知這陰山簿的人,為何個個都是那般耀武揚威?他們一個個的彷彿鼻孔長在了天靈蓋,眼珠子支稜在了耳朵尖。

他們一個個是那樣的自感優渥,無論從當掌門的徐虎誠,還是隨便拎起一個守山門的小道眾,他們都以自己是陰山簿的人為榮。

其實到現在,我仍不能理解陰山簿真正的含義。我只當這裡是一個修習技能的大講堂,它能教我本事,能管我吃喝。

直到後來徐虎誠總是對所有的人重複一句話。

“咱們陰山簿,有自己的精魂!每一個陰山簿的弟子,他們的骨頭上都深深的烙著兩個字——陰山。”

反正到現在,陰山這兩個字並沒有烙在我的骨頭上。可是就在幾年之後,這個我曾經如此不以為然的兩個字,不僅烙在了我的骨頭,融進了我的血液。他甚至把我的每一寸靈魂,每一縷思想全部給侵佔。

我施現,是陰山簿節義堂第二十九任堂主,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緊接著的一個月,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伴隨著陰山簿山頂的敲鐘聲,不停的上課,背誦,修習,苦練。

張宏嵊也從沒有忘記要幫助我。每日午飯過後,他便與我在西角園,一遍一遍的練習拳腳功夫。

每到晚飯結束,他又會偷偷把我招到三清供堂之中,開始從最基礎的漢語拼音教我認字。

張宏嵊對我說道。

“現在你們這些人學字,已經算滿輕鬆的。還有個拼音什麼的,這都是這幾年國家才時興起來的東西。

要知道我小的時候學字,家人給我請了一個古板的私塾先生。每天拿著半存多厚的戒尺,從《三字經》開始學起。

先生教習幾句,我就得背下來幾句。那時用的也不是鋼筆,是毛筆。家裡人老古董,便可憐了我,從小比別的孩子多受了不少的苦,每天手掌都被私塾先生打到腫的老高。”

“張大哥,您家起碼也算是個鄉紳吧?”

我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張宏嵊對我談論他自己的家庭。

之前在那個母夜叉和公大蟲的客棧裡,我聽張大哥提過一句。他說他自己名字裡的“嵊”是地名。是在舟山一帶的“嵊縣”。

他便是在嵊縣出生的。他的老家是江浙一帶,物產多豐富,魚米之鄉,水渥財肥,想必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孩子。

張宏嵊對我倒是沒有隱瞞。

“怎麼說呢!我家曾經倒還蠻富碩,有堂屋十幾間,土地良田百十頃,家裡有佃戶農僕,也有老媽子和秀氣丫鬟!”

“那豈不是神仙般的日子?”

我簡直望洋興嘆,想來我們家在上西村,也不過只有了半分的土地。就連村長朱福貴他家,土地也不過三分之一頃。百十頃良田,這每年的收成加起來,都可以養活我們四五個上西村了!

我真是不敢想象,如此樸素誠懇的張大哥,竟然還是天生的皇帝命嘞!

張宏嵊笑著對我搖搖頭。

“不過,那些也都是以前。我爹家兄弟四人,我爹排行老大。

分家產時,我爹作為大哥,依仗兄友弟恭,只把最少的一部分收入自己麾下。其餘的都給我三位親叔叔分走了。

後來我爹的體質一直不大好,有苦癆病,一到吃飯時就吐血。

我小時候記憶最深的事情就便是,那邊丫鬟們剛剛布好一桌子的飯菜,我爹一時胸口難受,捶胸頓足,然後兩下猛咳,就會噴的滿桌子所有飯菜上都是鮮血。

那一剎血雨梅花,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壯觀。

我娘出身也頗好,小家碧玉,肚子裡還是有些墨水。

只不過像我娘這般柔弱的世家小姐,平時吟詩作畫,喝酒賞月倒是尚可,真論起操持家事,過日子來。一個個可都變成了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我娘一共生了兩個孩子,我還有我弟弟。說來也可笑,娘從來都沒有親自帶過我們,就連兒時喝奶都有奶媽哄著!

大富之家,鐘鳴鼎食,在我十歲之前,我的家庭真的是風光至極。”

聽著張大哥如此說來,他的家裡該是出了什麼變數,否則,如此闊綽的一個世家子弟,怎麼會拋棄家裡的軟床香墊,嬌俄美婦,而偏偏跑來這陰山簿上受苦。

張宏嵊雙眼幽幽的目視前方,眸子裡已經漾出了一片深淵。

“那是在我十歲那年,父親苦癆病去世,家裡一夜之間便失去了主心骨。

我母親生平就是個性格柔軟的嬌小姐,一個二十五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斯文女人,哪裡有能力,可以擔得起那麼一大片家業?

更何況,這份家業還前有豺狼虎視,後有猛虎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