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對他們就這麼有信心嗎？”
說實在的，程素素心裡是沒底。
這也和她公主出身有關。
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當中，從未將目光投向普羅大眾。
帝王家的教育，那也是認為百姓皆愚昧，必須要有人指引才行。
當然，跟著宋天明的這段日子裡，她也有了一些轉變，對百姓和朝廷的關係，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但是骨子裡的高傲依舊讓她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村民們一定會出現不可預知的問題，導致他們無法留住作坊。
宋天明卻只是笑笑：“等著看吧，他們一定會給我們驚喜的。”
程素素不知道宋天明哪裡來的自信，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聽他的了。
宋天明拍拍屁股，從高臺上跳了下來，走進家門：“快點吧，折騰這麼半天，我肚子都要餓扁了......”
正如他料想的那樣，從第二天開始，宋天明家門口便擠滿了人。
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都來了，就連受傷的老里長也搬了個板凳，坐在人群當中。
宋天明從作坊裡找來幾塊巨大的白布當做“黑板”，用墨水開始了正式的教學。
算術他教，識字則是程素素教。
一個早上，都是算術課，他從最基本的認識數字開始，不僅有大乾文字的數字，還用上了阿拉伯數字！
好在，大乾的算術也是十進制，和古典數學相同，教起來倒是沒什麼難度。
但是村民們學起來就痛苦了！
本來字就不認識，現在又多了這麼些長得和蝌蚪一樣的奇怪符號，頭都要炸了！
學了一個早上，很多人腦子依舊是一片漿糊。
宋天明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鼓勵了一番，讓大家回去吃個午飯，下午來上識字課。
下午的識字課也是一樣，儘管程素素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是收效甚微，讓她很受挫敗！
課間休息的時候，程素素跑到宋天明身邊訴苦：“夫君，這也太累人了，他們裡面有些人連筆怎麼拿都不會！”
宋天明喝了口茶：“那就從拿筆開始教唄。”
“可是那樣也太慢了吧？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識字也只有一個下午......”
宋天明緩緩道：“欲速則不達，你越急，反而越慢。
還有，課雖然只有一個下午，但是每個人可是有一整天的時間啊！”
程素素有些沒聽明白，休息時間又結束了，只能帶著一腦門門子問號回到了臺上......
一天下來，大家的精神都很萎靡。
一是學習確實很痛苦，二來，學不進去的挫敗感，讓很多人都開始打退堂鼓了。
儘管他們知道，這件事情關乎村子的命運，但是無奈自己真不是學習的那塊料啊！
原本熱情高漲的村民們，此刻彷彿像是霜打過的茄子，蔫了吧唧。
就在放學的檔口，一個人突然穿過人群，在宋天明家門口大喊：“先生，我會了，我都會背了！”
這聲音滿是興奮，眾人定睛一看，發現那正是村裡的鐵匠，鐵蛋！
宋天明從院子裡走出來，看著鐵蛋，笑著說道：“鐵蛋兄弟，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不背了呢！”
“怎麼可能不背，只是忘了時間，差點錯過了！”
有人見狀，連忙湊過來問道：“鐵蛋，你剛才說會背了，是什麼意思？”
鐵蛋憨笑著解釋道：“先生昨天答應我了，只要我能背出乘法口訣表，就帶著我一起進城幹活！”
“乘法......口訣表？那是什麼東西？”眾人聽得一臉懵逼。
宋天明說道：“鐵蛋兄弟，這樣吧，正好你也要背，不如趁著大家都在，給大家露一手？”
鐵蛋見烏泱泱的這麼多人，這才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小聲問道：“先生，他們為什麼都在這啊？”
他昨天回去之後，便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裡。
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其餘時間全是在背口訣表，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
“你先背，背完我再告訴你！”
“好吧......”鐵蛋不是社交牛叉症，一下子被這麼多眼睛盯著，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渾身都在哆嗦。
“鐵蛋啊鐵蛋，你別緊張，都背的滾瓜爛熟了，還怕什麼！”
他在心中嘀咕了好一會兒，乾脆把眼睛一閉，開始扯著破鑼嗓子，大聲喊道：“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二二得四，二三得六......
七七四十九，七八五十六......
八九七十二.......
九九八十一！”
終於，一套乘法口訣被他背完了。
宋天明滿意地點點頭，鼓起掌來。
眾人不明就裡，不知道剛才鐵蛋這說了半天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也跟著鼓起掌來。
一時間，掌聲雷動。
“見笑了，讓大家見笑了......”
說著，鐵蛋連忙從臺上下來，問道：“先生，我這算是過關了吧？”
宋天明拍了拍鐵蛋的肩膀：“當然！我宋天明，又添一員大將啊！”
此刻眾人裡有人回過味來：“這鐵蛋剛才背的，好像和算術有關係......”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你別說，這揹著還挺順口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沒發現宋天明已經走到了臺上：“諸位，剛才應該也都聽到了，鐵蛋兄弟，背出了我要求的內容，我宋天明信守承諾，會給他在縣城安排一個差事，還望大家給我做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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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這時才想到鐵蛋剛才說的話，竟然真的兌現了！
有人問道：“鐵蛋兄弟，這東西你恐怕背了好久吧？”
鐵蛋卻搖搖頭：“沒有，我也是昨天下午才開始背的。”
村民們無比驚訝：“昨天？這麼多口訣，你一天就背下來了？你怎麼做到的？”
“這也不是很難，只要用心去背，很快就能背出來的！”
鐵蛋撓了撓頭。
他說的倒是實話。
他覺得自己不是那種天才絕頂的人，腦子不見得有多靈光，一開始也覺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但是一天的努力，讓他意識到，即使不是天才，也能創造奇蹟！
這乘法表，便是自己的成果！
宋天明讓鐵蛋回去準備，過兩天和自己回縣城。
鐵蛋滿心歡喜地走了。
宋天明望了一眼依舊不敢相信眼前事情的人群，自顧自回了屋子。
言傳身教，課是要上，但是實打實的例子，也會讓村民們心中迸發出不一樣的火花。
當晚，整個村子燈火通明，一直到後半夜才漸漸暗了下來。
若是進屋看，便會看到每家每戶都有人在挑燈夜讀！
有些家中有老人和孩子的，則圍坐在讀書之人的身邊，給他們端茶倒水，時不時提醒他們不要走神，認真學習。
至於那些孤家寡人的，要麼來了個頭懸梁錐刺股，要麼乾脆聚在一間屋子裡，互相監督，防止偷懶！
這麼濃厚的學習氛圍，簡直是世所罕見。
宋天明坐在搖椅裡，看著院外的萬家燈火，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曾幾何時，他也和村民們一樣，發奮讀書，徹夜不眠。
只是自己是為了上一個好大學，博一個好前程。
而村民們，則是為了能夠過上更好的日子。
從某種程度來講，他和村民們其實一樣，都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而讀書。
只不過，那時的自己，對於命運這個虛無縹緲的詞，還沒有什麼切身的感受。
但是現在，他真正感受到了命運的力量。
因為他已經成為了那個可以掌控命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