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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幸運

在劇組,徐容算是半個老油條,如今,他已經混跡於劇組四年,在“老”上,該學習的經驗,他已經領悟的足夠老道, 比如他很清晰的知道,拍什麼型別的戲,該營造什麼樣的氛圍。

但還沒完全學會“油”,油分兩種,一種是看破不說破,從不得罪人, 組裡誰的人品如何, 心裡都有數,另外一種, 則是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或者調戲調戲組裡的場記助理之類的小女生。

連著三天早早放工,劇組多多少少的恢復了點精氣神,而安健也趁著全員狀態回暖,一週五個大夜,在連天的叫苦聲中,愣是把進度給趕回來了。

而後連夜轉場。

轉場之後,徐容心裡既期待,又忐忑。

期待的是,演牛鮮花父母的張紹華、劉長勝以及演他父母的白止迪、王麗芸都會陸續過來,忐忑的則是他有不少芭蕾舞的戲份要拍。

儘管來前準備過,但自家清楚自家事兒, 帥紅兵擅長芭蕾舞, 可是他不不擅長啊。

轉場後的第一天,當徐容從車上下來, 瞧著片場烏壓壓地站了不少人,哪怕沒戲的演員, 也全來了,心下不禁生出不少疑惑。

他拿視線瞥了眼不遠處坐著的閻妮,走了過去,問道:“姐,上午你沒通告吧?我看今兒來的人有點多啊,是有什麼事兒嗎?”

閻妮並沒有刻意隱瞞,呵呵笑著道:“來看你跳舞啊。”

徐容登時整個人都不太好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幹笑了兩聲,道:“我跳舞,這有什麼好看的?”

類似的情形,他也曾經歷過,當時是在《新上海灘》拍攝期間,一場陳漱穿著旗袍,並且還要給腿部特寫的戲,那場戲拍攝之前,劇組的男工作人員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氣氛空前高漲,陣仗比這要隆重的多,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哪怕組裡的小姑娘大姐姐,也一個個墊著腳跟探著腦袋往裡瞧。

眼下片場的氛圍雖然平靜,但是所有人幹活都輕手輕腳的,話也特別少,彷彿在期待著什麼,而且徐容瞧出來了,熱烈的主要是女性工作人員和女演員。

閻妮笑著道:“還沒見你跳過呢,你也不錄綜藝節目,我們只能過來觀摩觀摩啦。”

徐容再次掃了一眼周圍,不由地翻了個白眼,此時只恨不得接下來拍攝的是大尺度的床戲,所有無關人員全部離場,但可惜不是,他也沒法那麼要求。

躲是躲不過的,無奈之下,他只得衝著李正彥琪招了招手。

“朵朵,要不你替我跳吧?”一幫人在不遠處時不時盯著,徐容聽李正彥琪講解完了動作,低聲衝著她說道。

李正彥琪跟他年紀相仿,瘦長臉,大眼睛,在戲裡演朵朵一角,因為是專業舞蹈演員出身,還兼著組裡的舞蹈指導。

李正彥琪眨了眨大眼睛,這是徐容開拍以來第一次提出要用替身,因此的,她下意識地問道:“徐老師...狀態不好?”

徐容訕笑了兩聲,道:“嗯,我不太擅長芭蕾。”

“其實舞蹈都差不多的,徐老師你擅長什麼,我可以稍微給你改一改。”

徐容張了張嘴,心道給你豐富自身履歷的機會,怎麼就不上道啊?

“我...其實不太會跳舞。”

“啊?”李正彥琪驚訝地瞧著徐容,因為作為劇組主要演員之一的閻妮的舞蹈底子還是不錯的,她也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出身北電的徐容應當差不多,甚至還要更好一點。

眼瞅著徐容跟李正彥琪大眼瞪小眼,副導演苗辰山跑了過來,問道:“徐老師,準備的怎麼樣了?先走一條吧?”

徐容沉默了一會兒,打牙縫裡擠出了個字:“好。”

等徐容站上舞臺,跳了一段,整個片場轟然叫好。

“徐老師不僅戲演的好,舞跳的也好,厲害厲害。”

“帥子你這水平可以開專場了!”

舞蹈不像演戲那麼直觀,就跟繪畫似的,沒有一定的鑑賞功底,縱然梵高的作品拿到跟前,也只比小孩子塗鴉強那麼一丁半點。

與之相反,一個只學了只鱗片爪的初學者跳出來,於外行看來,就是相當不錯,因為距離他們更近,也更容易讓他們驚歎。

而神色詭異的,只李正彥琪和閻妮倆人,李正彥琪死死地咬著嘴唇,不敢吭聲,此時此刻,她簡直懷疑起了自己的認知,因為徐容跳的,實在說不上“擅長”。

而閻妮就沒那麼含蓄了,捂著臉,彎著腰,肩膀輕輕抽動著。

徐容也懵了,因為他站在臺上,下方是一片烏壓壓的群演觀眾,聽到眾人的稱讚,他怔了好一會兒,才笑著道:“都是朵朵教的好。”

而在內心當中,不禁懷疑,難不成自己在舞蹈方面真有著萬中無一的天賦,存著這種疑惑,他將視線轉向不遠處的李正彥琪,只見她臉色通紅,咬著嘴唇,似乎想笑,但是又不大好意思笑。

再瞅瞅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閻妮,他認清了現實,自己的舞蹈天賦也許真的只是中人之姿。

安健看向李正彥琪,問道:“李老師,徐老師跳的怎麼樣?”

李正彥琪不好昧著良心說好,可也不敢直言不諱地說不好,因為她準備報考北電,以後當影視演員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了個“差不多”。

而一邊笑慘了的閻妮幫她說了實話,道:“他應該沒怎麼學過芭蕾,看著不太擅長。”

徐容也走了過來,道:“導演,讓朵朵替我跳吧。”

安健此時也隱約的明白了怎麼回事,道:“替身?”

“對。”徐容笑著道,“我什麼水準自己心裡明白,要是播出去,懂行的觀眾難免笑話,讓朵朵跳吧。”

安健望向李正彥琪,仍不死心地問道:“這一分多鍾,要是想跳好的話,得多久學?”

“差不多得半...一倆月吧。”李正彥琪瞥了一眼徐容,仔細斟酌了下,才肯定地答覆道。

安健“哈哈”笑了兩聲,道:“那李老師你來吧。”

雖然有李正彥琪作為舞蹈替身,但是動作徐容還得從頭到尾的拍一遍,在需要給正臉的時候,好讓剪輯有素材可以處理。

丟老人了。

一場戲拍完,這是徐容的切身感受,哪怕跟小張同學練了一個周,意義也不大,只是動作稍微熟練點。

轉場的第二天,四位老演員正式進組。

出身空政話劇團的白止迪、出身總政話劇團的王麗芸、國家評劇院的張紹華、京劇演員世家的劉長勝。

相比於前兩位,後兩位的名氣更大一些,尤其是張紹華,幾乎是熒屏老太太專業戶,劉長勝則是因為03版的青翼蝠王韋一笑一角廣為人知。

這些才是徐容期待合作的對手,閻妮演的牛鮮花,是戲保人,想不出彩都難,馬穌的天賦好、基本功紮實,但是於更高的技巧上說不上嫻熟。

過去近一個月的拍攝當中,徐容大多數時候演的都不太盡興,因為他不能肆無忌憚的發揮,尤其是跟其他年輕演員搭戲的時候,總得照顧對手演員,把自己的發揮控制在一個差不多的水準上。

近幾部戲的拍攝,徐容演最舒服的還是《闖關東》跟李又斌合作期間,兩人根本都沒想過要照顧對方,想到什麼就直接使出來,偶爾的他也會接不住,但壓力之下,他也能更大限度的發揮自己的潛力。

《紙醉金迷》拍攝期間,於合偉的水平倒是足夠,但他膽子太小,何賽非呢,倆人的對手戲太少,每每看到何賽非把同組的女演員按在地上摩擦,他總是饞的不行,可惜沒法親自上場。

而于衡對王麗芸的稱呼,也讓徐容明白了于衡出道舞臺能是春晚的原因。

“王阿姨你來啦。”

“咋樣,還習慣嗎?”

“都挺好的。”

“白老師好,王老師好,我是徐容。”徐容笑著跟來到片場的兩人打了招呼,既未因為自身的名氣而對對方看不起,也未因為對方的資歷如過去一般恭維。

他跟很多“老戲骨”合作過,尤其是《闖關東》期間,有的人,當真盛名之下無虛士,而有的,名氣震天響,經典永流傳,但大抵長期脫離了群眾,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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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個時候,徐容才明白,老戲骨當中其實藏著許多南郭先生,並不是年紀大了,拍的戲多,就一定是老戲骨的。

就像高滿唐說的,無論什麼時代,人性總是一樣的,眼下行業內稱不上演員的混子不少,在過去,也不是沒有。

打完了招呼,等待佈景期間,于衡給王麗芸悄悄指了指不遠處找狀態的徐容,道:“王阿姨,那個徐容,特別厲害。”

王麗芸拿雙眼皮大眼睛斜了他一眼,她看過徐容演的戲,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厲害,一個演員塑造的角色,讓人看了覺著生氣,肯定是有點真本事的。”

于衡辯解道:“不是那個意思,王阿姨,我每次跟他對戲的時候,壓力都特大。”

“嗯,怎麼說?”白止迪詫異地瞧著他,“我瞧著他的氣場並不強啊。”

“他特別喜歡即興發揮,而且都是那種明明白白的打在人臉上,你不接都不行。”

臨到下午,王麗芸和白止迪才切身感受到了于衡的所說的“特別喜歡”是什麼意思。

要拍的是帥紅兵得了失語症之後,王麗芸演的蔣玲和白止迪演的帥是非去鄉下看兒子。

因為王麗芸見到得了失語症的兒子,要哭,所以幾人對了幾遍詞之後,直接走。

“來,大叔大媽,這邊。”

兩人一進屋,徐容不經意地轉過頭,瞧著走進來的父母,木訥的臉上眼睛陡然睜大了點,嘴巴微微張開,又緩緩合上,整個過程中沒發出一絲聲音。

“帥子?”疙瘩頭臉的白止迪接了,臉上的皺紋印的更深了一些,他的語氣很輕,似乎怕驚了他,又夾著對他先前欲言又止的表現的疑惑。

徐容望著王麗芸,咧了咧嘴角。

“兒子,兒子,你還認得媽嗎?”王麗芸走到二號位,扶著他的胳膊,眼淚卻並沒有立刻落下來。

“卡。”

“停。”

“準備一會兒,重新來。”

徐容沒吭聲,保持著安靜的環境,幫助王麗芸找情緒,這是很正常的,縱然把李雪建拉過來,也不能說哭就哭。

可幾句話的功夫,他也瞧出了點二人的水平,這兩位背靠體制,機會不能說不多,業務水平,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不然縱然沒紅,作為體制內的演員,學校拉片、教材舉證的時候也少不了他們。

就像同是話劇演員出身的劉佩奇,長了一張反派臉,但是正面角色照樣玩的溜。

徐容聽王慶詳講過一段有意思的理論,大抵就是人在35歲之前,是智慧的發展期,而35到42歲的7年,則是天賦的井噴期。

在這七年裡,會因為過去的種種經歷和外界的壓力,開始體會到不安以及生出與人分享的願望。

並重新審視自身,評估在外部世界中行動帶來的結果,審視社會關系、事業、習慣以及與他人的互動方式,然後糾正或者改變。

而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內在天賦迸發將徹底展露。

遺憾的是,眼前的這兩位都已年過五十,天賦應當已經挖掘殆盡。

這是演員的無奈,天賦有限。

同時代的演員,名氣大的,如李雪建、陳保國、李寶田、陳道名、唐嘓強、張國力、王剛等人,名氣相對沒那麼大的,也有馬少華、劉佩奇、李力群、金世傑、張智堅、周裡京等一大票,還有不少稍微晚半茬的一幫小年輕,如李又斌、王致文、馮遠正、候勇、倪大虹、候勇等等等等。

跟這麼些人處在同一個時代,同場競技,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但從競爭的角度來看,天賦有限,也不能不說是一種不幸。

王麗芸醞釀一會兒之後,一次直接過。

一場拍完,王麗芸瞧著徐容,問道:“徐容啊,你多大啦?”

在片場,尤其是經過化妝老師的捯飭後,是很難分辨一個演員的年齡的。

“二十一。”徐容笑著道,“怎麼了王老師?”

王麗芸瞪了一旁光笑的白止迪一眼,低聲問道:“有物件了嗎?”

白止迪笑著道:“你啊,走到哪都不忘找女婿。”

“我不想著怎麼辦,孩子眼瞅著都快三十了,我這個當媽的還能不操心?”

徐容詫異地瞧著王麗芸,王麗芸早上過來,眼下才過去不過兩個多小時,這也太過於熱心了。

“有了。”徐容尷尬地笑了下,“謝謝王老師。”

“唉,那可惜了。”

徐容將不適感壓在心底,道:“可惜什麼,雖然當不了您女婿,可兒子不比女婿親?”

“哈哈,是這個理兒。”

等待佈景的當口,徐容跟閻妮對著詞。

白止迪望著二人,才頗為感慨地道:“不服老不行啊,跟他搭戲,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那人也一開始就跟你說啦。”王麗芸白了他一眼,彷彿徐容真跟她女婿似的,“人要怎麼演都是說好的,你要是接不住,那也不能怪人家。”

“其實最主要的不是這個。”白止迪將視線由徐容身上迴轉,“對了,你剛才怎麼想著問人家有沒有物件?”

“這不是趕巧了嘛,去年小於爸媽託我跟高熙熙打招呼,問問能不能讓于衡去演孫權,但高熙熙死活不同意,說是他已經應下了徐容,我當時就納悶啊,這徐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高熙熙連個面子都不給,然後就跟人打聽啊,先前跟他合作過的張立說了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得。”

“什麼話?”

“沒必要為了一個角色惡了他。”

白止迪疑惑地瞧著她,問道:“這個話,怎麼說?”

王麗雲搖了搖頭,道:“我問了,他光笑,卻不說原因,可今兒見了,算是明白了,咱們像他這麼大年紀的時候,懂什麼?前幾年候勇剛紅那會兒,好傢伙那尾巴瞧的,看誰都矮三分,天天這個場那個場的,哪還有心思用在戲上,可是你再看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