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阿骨打卻澹澹一笑。
“陳大人，我有一小妹因好奇汴京風物，故此次來宋也將之一並帶來。”
“只是小妹卻多有頑劣，故此想請陳大人幫幫忙。”
一盞茶後，陳士榮返回大堂，望著堂內再度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不由按了按眉心。
“肅靜！肅靜！”
陳世榮清咳一聲，對紅衣女子道：“本桉證據不足，不予立桉。但傷人為真，念你年幼，故就不重罰了，但需支付店家和那女子的醫藥費。”
如此結果，卻在那瓷器店老闆的意料之外。他剛想申辯，就見陳士榮已經站起身，扔下判決書便匆匆離了堂。
那老闆的一口氣就堵在嗓子眼。
站在府衙門外，完顏阿克蘇拉著羅浥塵的衣袖，方才還怒容滿面此刻已經眉開眼笑：“哈哈，我就說我是被汙衊的，那種破瓷瓶我家中多的是，怎會稀罕。”
店家回過頭，見紅衣女子一臉得色，正欲張口再罵，反而牽扯了嘴角的傷口，一時痛得齜牙咧嘴。
完顏阿克蘇還待大笑，目光卻突然掃到了什麼，立馬收斂了神色，躲到了羅浥塵身後。羅浥塵揚起眉頭，卻見一胡人裝扮的侍衛走了過來。
那侍衛衝三人鞠了一躬，抬抬手，示意瓷器店家過去相談。
而不遠處筆直的松柏樹下，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
羅浥塵眯起眼，拉了拉身後的完顏阿克蘇：“蘇蘇妹妹，你大哥在那邊。”
“噓——”完顏阿克蘇連忙打斷她，“羅姐姐，你就當沒看見我，我要偷熘了，下回再見哈！”
話音未落，完顏阿骨打已結束了那邊的對話，喚道：“小妹，你還要跑？”
完顏阿克蘇這才不情不願地走了出來，衝羅浥塵撇了撇嘴，一轉頭，卻換了一副表情：“呀，大哥，好巧啊，我正想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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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步走到完顏阿骨打身邊，望著不遠處與她大哥說了幾句後一臉笑意走了的店家，不禁扯著他的衣袖道：“大哥，你剛剛跟那店家說了什麼，他可不是好人哩。”
完顏阿骨打有心斥責幾句但終究還是不忍心，只擰了擰她的秀鼻道：“剛來汴京就給我惹麻煩。”
完顏阿克蘇嚕嚕嘴：“大哥，那人分明就是訛我錢，我是為民除害。”
完顏阿骨打自然知道小妹的性子，並不會隨意傷人，她出手必是那店家有問題。但這裡不是完顏部落，而是大宋都城汴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才他幾番言語，又給了那店家一些銀錢，算是徹底了結這一樁事。
於是他再次垂下眼眸，板著臉道：“你私下偷熘出來，我還沒問你呢？還不跟我回去。”
完顏阿克蘇瞬間偃旗息鼓，耷拉著腦袋正要跟著走，卻突然想起了不遠處的羅浥塵，於是向她招招手，又拉著完顏阿骨打道：“大哥，那是羅姐姐，之前我教訓那店家時不小心誤傷了她。”
完顏阿骨打早已看清了那名青衣女子，嘴唇一勾便拱手道：“小妹行事魯莽，傷了娘子，不過阿骨打這裡正有一名醫官，可否請娘子隨我們一道回去，讓醫官為你看看。”
言辭切切，態度十分真誠，羅浥塵卻有些猶豫。
“不要緊，我自己也可以——”
“羅姐姐，你跟我們一道去吧。”完顏阿克蘇見大哥居然邀請羅姐姐一道回去，心中立馬雀躍起來，她拉著羅浥塵的手道：“羅姐姐，就讓醫官幫你看看吧，方才你那麼痛，身上一定撞青了，我們那有一種藥膏，專治跌打損傷，一抹就好了，你快跟我走吧。”
這小丫頭……怕是沒人陪她玩，一個人憋壞了吧。
羅浥塵望著她一臉懇求的模樣，最終還是無奈地答應了。
上了馬車，完顏阿克蘇和羅浥塵坐在一側，而另一側則坐著完顏阿骨打。這馬車頗為寬闊，三個人坐在裡面並不嫌擁擠。馬車內墊著厚厚的獸皮氈毯，裡面還放著銀炭小爐，一時間，暖如溫室。
完顏阿克蘇一上車就撩起簾子，望著沿途熱鬧的街巷，滿眼好奇。羅浥塵卻因為角度關係，並不好同她一樣扭過身望著窗外，但若抬頭，便會與對面完顏阿骨打對個正著，實在是……有些尷尬。
她雖然在平夏城軍營中與他打過幾次照面，但彼此卻稱不上熟悉，加之完顏阿骨打一雙銳眼實在憷人，羅浥塵抿抿唇，只好低下頭，望著裙襬，努力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馬車晃晃悠悠，直奔驛站而去。羅浥塵一直低著頭，就在脖子發酸之際，眼底卻突然出現了一杯茶盞。
白淨的青釉細瓷盞裡飄著幾片茶葉，茶水溫熱清澈，茶香沁人心脾。
完顏阿骨打手執一杯，淺淺地抿了一口，望著羅浥塵，體貼地笑道：“羅娘子辛苦了，喝杯茶水暖身解渴吧。”
羅浥塵略一頓，口中道謝後便接過茶盞，抿了一小口，茶確是好茶。
她掀起眼皮，卻見對面的完顏阿骨打已經喝罷茶，身子靠在馬車壁上，雙目微闔，似是在小憩。
羅浥塵周身卻忽地鬆懈下來。
不知怎的，每每面對完顏阿骨打時，她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緊繃。
這人的眼神太厲害了。
正想著，卻感覺耳旁一熱，原來完顏阿克蘇也在留意大哥的舉動，見他閉上了眼，才小心挪到羅浥塵身邊，小聲道：“羅姐姐，我還以為你回應天府了，沒想到在汴京竟能見到你。”
羅浥塵望了對面男子一眼，也貼在完顏阿克蘇耳邊：“我弟弟也在汴京，他要準備來年的春試，故而我才來汴京，方便照顧他。”
完顏阿克蘇是第一次聽說羅姐姐居然還有弟弟，不禁笑道：“那太好了，下次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我這是第一次來汴京，好多地方都沒有逛過呢。”
這時，橫斜裡卻突然插進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還想著玩呢？”
羅浥塵一驚，抬眼望去，卻見完顏阿骨打仍是雙目閉闔的模樣，便知方才他並未睡著。兩人的對話全被他聽了去。
完顏阿克蘇吐了吐舌頭，朝他擺了個鬼臉，又扭頭對羅浥塵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明白她口中的內容後，羅浥塵一愣，下一瞬卻抑制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這鬼丫頭，居然編排起她大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