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浥塵從傷兵營回去時已經月上中天了。今日雖然兇險，但她卻沒受傷，所幸那些受傷的士兵也都是皮外傷，敷了傷藥，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後，羅浥塵才起身回帳。
開啟帳簾，卻聽一道低弱的嗚咽聲自角落的草垛中傳來。羅浥塵抿抿嘴角，向角落走去。掀開外面的草垛，卻見一隻半人大小的小獸正蜷在裡面，赫然正是今日校場中出現的較小那只蒼猊犬。
蒼猊犬見是羅浥塵，一雙幽藍的眼眸露出可憐巴巴的神色，原已耷拉的頭顱又立起來，搖頭晃腦地嗚咽著，看著好不委屈。
羅浥塵低頭檢查了一下它已包紮好的傷口，見血已經止住了，不禁摸了摸它的頭道，“我是偷偷救你，你在我這可不要發出大的聲響，不然讓別人聽見了，我可保不了你了。”
今日在校場上這只小蒼猊犬一直跟在那只大蒼猊犬身後，只是嚇唬了一下眾人，並沒有咬傷或抓傷士兵，正因為此，她見它還有氣息，才偷偷從亂草堆中將它帶回營帳。
小蒼猊犬似是聽懂了羅浥塵的話，就著她的手蹭了幾下，便乖乖地躺回草垛中。
正在這時，卻聽一道聲音於帳外響起，“羅大夫，你在帳中嗎？”
聽聲音，像是平日送飯的小兵。
羅浥塵掀起帳簾，月色清淺，落在營帳帳頂厚實的氈布上，給周邊蒙上了濃濃黑影，那小兵挎著飯盒，指著一側道，“羅大夫，這是趙統領送來的點心。”
說完，就見趙懷義從一側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柔和的月色打在他清俊的臉上，他從小兵手中接過飯盒，見羅浥塵望過來，微薄的雙唇輕輕一彎，“今晚宴席中有桂花糕，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你嚐嚐可有那時的味道？”
隨著走動，一陣醇香的酒味飄進鼻端。
原來是喝酒了，羅浥塵兀自輕笑，見他提起小時候的事情，語氣亦有些鬆快，“原來大人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她見他喜歡吃桂花糕，常常搶了他那份過來，她本是不喜歡這些甜膩的食物的，這麼做，也不過想引起他注意罷了。如此想著，神情便有些闇然。
趙懷義的目光繞著她的臉龐一圈，見她眉頭深鎖，不由道，“今天在校場可是嚇著了？”聲音帶著他自己也沒覺察到的關切與輕柔。
羅浥塵抬起頭，與他溫柔如水的眸光一觸，心如滴漏般停更一拍，隨即她轉過視線，只澹澹道，“今日多謝大人出手相救，不過因此而得罪遼國使臣，卻是草民之過了。”
趙懷義不知她為何突然冷澹下來，只當她是擔心那射死的蒼猊犬，便上前一步，語氣更加柔和道，“這件事已經解決好了，拓撲崖不會以此生事，你不必擔心。”
隨著他的走近，香醇的酒味密密撲來，他的身影覆在她身上，將她罩在薄薄黑暗中，羅浥塵感覺自己也像醉了一般，心如擂鼓般跳個不停。正在此時，餘光卻瞥見了他腰間掛著的一枚碧綠色的掛件——雙魚佩靜靜地懸掛在他腰間，迎著薄紗般的月色發出瑩瑩光澤，但那光澤卻恰如一盆冷水將她澆了個透心涼，她將指甲深深摳入掌心，向後大大退出一步，直至薄涼的月光重新打到她身上，她才感覺心終於回到了原位。
“夜已深了，草民便不打擾大人休息了，大人請回吧。”語氣比方才更加冷澹。
趙懷義的嘴角卻慢慢抿緊，她的疏離他不是沒有感覺，想起下午在校場她與旁人笑語晏晏的模樣，只覺胸中隱隱有細針扎過，一陣陣悶疼，望著月光下她單薄清寡的身影，終是不忍，將手中的飯盒遞過去，“你也早些休息，這些桂花糕若覺得好吃，便叫小兵再送些過來。”
她不接，他就一直舉著，像和誰較著勁，羅浥塵猶豫片刻，終是將飯盒接過。
趙懷義的臉色剛剛好轉，就聽她清冷的聲音響起，“大人不用再送點心過來了，草民在外多年，早已不喜這些甜點。”
趙懷義呼吸一滯，胸口又有些鬱悶，他望著羅浥塵眉心微蹙，似是真心厭煩的模樣，終是拂開衣袖，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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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色中站了良久，趙懷義的身影早已看不見了，羅浥塵才苦笑一聲，揉了揉有些發硬的膝蓋，踱步走回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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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術回營的時候帳外站了一眾士兵，均是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模樣，自他跟隨趙懷義以來，這樣的情況委實少見。他看向今天下午一直跟在趙懷義身後的趙業，低聲問道，“怎麼回事？拓撲崖發難了？”
趙業掛著一張苦臉，搖頭道，“晚上宴席時還好好的，去了一趟羅大夫那回來就這樣了。”
趙術一副瞭然的表情，不過自己主子感情的事不是他能置喙的，聞言也只是點點頭，隨後掀開帳簾，提步而前。
趙懷義似乎喝了不少酒，此刻正躺在軟榻上小憩，微蹙的眉頭和緊抿的唇角都顯示他眼下心情不佳。
“世子。”趙術小心道。
趙懷義睜開雙眼，見是趙術，便從軟榻上起來，坐到書桌前，隨後又叫人上了茶。抿了幾口茶後，他正色道，“可查到什麼了？”
趙術躬身答道，“世子料想不錯，完顏阿骨打在去遼國前的確去了幾個地方。”
趙懷義將茶盞放下，示意他細說。
“他去過汴京，和幾位官員有過接觸，不過具體是誰還沒查出來。”
“什麼時候的事？”趙懷義問道。
“就在清明後幾日。”
趙懷義點著桌桉的手指忽然一頓，完顏阿骨打去汴京，朝廷竟沒有記錄，看來那次他是秘密行事。
嗯，清明節後……倒是發生了不少事情。
“此外，他還和遼國、吐蕃、回鶻的商人有過接觸。”
趙懷義眉尾一揚，“查到進行了哪些交易嗎？”
趙術點點頭，想到接收到的暗報，他也有些疑惑，“他的交易量很大，且買的東西很雜，從珠寶、象牙、香料到藥材、美酒、野獸，能買的他都買了。”
頓了一下，又道，“世子，完顏氏買這麼多東西幹甚，沒聽說他們部落有什麼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