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這邊！”
“行路的，可是來住店補水來了？”
綠洲邊緣，店舍的店家正一邊衝遠處大喊一邊揮手，努力招呼著遠處的客人。
遠處，那本還朝著偏西方向趕路的駱駝隊伍，遙遙看見這邊揮舞的手臂，頓了頓便趕緊改換了方向，筆直地衝著這邊店家趕來。
在店家期盼的目光中，那駱駝隊伍不斷靠近，不斷變大，從最開始埋在草木堆裡只有一點形狀，到現在變成了分明的人影。
店家遮著光，甚至都已經能看到隊伍裡那些人的模樣。
趕來的這隊伍，裡面也分明是商旅模樣，他們一個個臉上也仍如過往一般，臉上全都帶著疲憊與驚喜。
見到這般熟悉的樣子，店家的心裡當即安穩，臉上的笑容都變得鬆弛了些。
好，客人還是往常的樣子就行。
這些日子，沙漠的變化太大了。
這個把月以來，先是不知怎的，原本滿是星星灑落碎屑而成的沙漠，莫名就被變成了一片的石板，甚至連一座小小的沙丘都再找不見。
隔壁小撒其放在家裡的一罈子黃沙，竟成了唯一一點的沙子，撒其他娘當即就把那沙子撒在了外面，生怕留著那些沙子出什麼事情，甚至連黃顏色的衣服都要丟掉。
當時店家還在家裡嘲笑隔壁小撒其家膽子小，什麼事情都怕。
他還說，這麼平坦的地，一定能讓通行的商旅像曾經的沙子一樣多，讓家裡的錢財比綠洲上的綠草還要多。
結果，唉。
看到商旅們已經走近，店家心思雜念當即撇了，再次蹦著揮舞著手，大聲呼喊道：
“這邊，這邊！”
“行路的商旅誒，這邊來補水休息，這邊來有吃有喝，有青草喂駱駝咧！”
喊了幾十年的招呼話，當即便以他響亮的嗓子喊了出來。
對面的商旅看著迎客的店家，也明顯加快了趕來的速度。
“遠道而來的客人咧，沙漠旅途辛苦了誒，快來店裡好好休息，店裡熱湯水熱餅子，新鮮的青草咧！”
店家熱情地把趕來的商旅往院子裡面領，臉上全是熱烈的笑容。
“誒，店家，我們九個人，吃的喝的趕緊上，一定要多些肉食！”
“這沙漠變成這個樣子，真的是，都迷了路了！”
“店家，肉片多多的上，我們不缺銀兩！”
騎著駱駝的人看到這綠洲上的一片片屋舍，臉上的神情明顯放鬆了好些。
一個個年輕的人們衝著店家吆五喝六，紛紛喊著要吃肉食。
店家的目光子啊這些騎駱駝的人身上掃過，臉上的笑意卻明顯收斂了。
只見這些或者騎著駱駝，或者牽著駱駝的旅人，一個個駱駝的背上，除了些許的包袱之外，其他的東西幾乎沒有，這些人的身上背上，更是除了腰間的兵器之外，一點包裹都沒有。
甚至這些旅人的樣子，也幾乎全部都是年輕人，一個個也就比店家的小兒子大個幾歲的模樣。
這......
這可不像是商旅的模樣啊。
他不動聲色地擋在這些年輕人的身前，堵住他們進院子的方向，仍然笑眯眯地問道：
“誒，年輕的商旅們誒，肉馬上就好，現在我就讓家裡準備。”
“不過，你們的駱駝上怎麼就只有這麼點東西？貨物，都，帶的這麼少的麼？”
“這麼點東西，帶到遙遠的XZ，也賺不到多少銀子呀，是路上出什麼事情，貨物丟失了？”
店家主要還是做的商旅的生意，若是沙匪一類，他們家裡就這麼點人手，真要是起了歹意，他們一家可頂不住啊。
卻聽見那幾個年輕人當即喊道：
“什麼貨物？我們又不是來行商的，我們是來尋仙問道的嘞！”
“誒，店家，你是這兒本地的是吧？那前段時間的事情你都經歷了？沙漠真的是一夜之間變成這般草原林地的？”
“這邊以前到底是不是沙漠，店家？”
“哎呀，先別問這麼多，林子裡半個獵物都沒有，少爺我都半個月沒吃過肉了，饞死我了！”
“說得對，快快快，肉菜趕緊的上上來，我請客，今兒個咱必須好好吃一頓！有什麼好酒也都給我送上來！”
......
年輕的旅人們紛紛叫喊著，打探訊息的打探訊息，嗚嗚渣渣要酒肉的要酒肉，雜亂的不得了。
店家看著聽著，臉上的笑容倒是恢復了，忙不地便回頭便讓路地將這些客人讓了進去，一邊衝著自家店子裡面高聲大喊：
“誒！”
“渾家誒，九個客人！肉菜多多的上，最好的葡萄酒也送上來嘞！”
本來多少擔心的店家，聽到這夥人口中不停唸叨的尋仙之事之後，當即便安心了。
連忙將人往裡面引，同時還忙不迭地衝著這些年輕人講述著自己此前看到過的景象。
順便糾正這些年輕人說錯的地方——沙漠不是一夜之間變成草原的，而是一夜之間變成石原，此後過了好多天，才又一夜之間變成草原。
有著這位綠洲店家的答疑解惑，本來一個個全都衝著酒肉去的年輕人們，也都和店家打聽起了各種事情。
比如什麼有沒有看見過神仙，神仙長什麼樣子啊；
神仙之前改天換地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些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啊；
此前有沒有人也來尋仙問道，他們有沒有說過要去什麼地方啊；
綠洲所在，改天換地之後，天地之間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之類的等等問題。
而店家也一一回答了他們：
“那改天換地，都沒注意到外面的天地就被換了嘞，這誰發現得了哦！”
“沒有，什麼都沒有，就是光光面面的石頭嘛！”
“肯定有的啦，像你們這樣來尋仙問道的，我們都見著好多個了，他們之前說啊......”
“特別的變化，誒，自從外面變成草原之後，呼吸的味道都便甜了喂，而且明顯精神多了，火燒起來都更有力氣，就是柴火不經燒了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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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談之中，不知覺的，酒肉便已經準備好了。
等到酒肉上上來，這些家境殷實的年輕人們，當即便顧不得再問東問西，一個個全都埋頭大吃了起來。
店家看著他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模樣，臉上都是滿滿的笑容，也不打擾，當即便出了門，準備如過去一般的去喂這些客人帶來的牲口。
不過，剛剛出了門，他看著嘴裡都還在一嚼一嚼的駱駝，突然又想起來什麼，搖頭嘆息：
“害，現在外面都沒有沙子，全都是草咯，這些牲口哪裡還要怎麼喂，一個個外面就吃飽了嘞！”
以前喂牲口，也是賺錢的好買賣，畢竟外面全是黃沙，人沒地方吃東西，駱駝也基本上都得半餓不飽地走一路。
現在不一樣了，一大堆商旅在草原裡迷路不說，好不容易來了一些，還有人說什麼在外面的草原上撿到了足夠的吃的，不需要在他這裡買吃的了，真的是過分。
“誒，爸爸，我撿了一筐的稻穗麥穗了，你說撿滿八十筐就讓我也去尋仙的嘞！我撿滿八十筐了！”
就在店家為買賣不好做了而感懷之際，外面的草原上撲噠撲噠跑出來一個揹著大大竹筐，腰間還別著一根木棍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眉目之間明顯與店家相像，此刻指著背後的竹筐，臉上滿是喜悅之色。
聽到這話，店家的眉眼當即就緊皺成了一團，厲聲喝道：
“別蹦躂！筐裡的穗子都要掉出來了！”
“我告訴你小拉答，你要是穗子掉了，那這筐就還是不給你算數！”
聽到這話，年輕人明顯臉上一緊，動作變得老實多了。
不過，他卻仍然都著嘴衝店家喊道：
“爸爸，你不可以又不算，我這筐已經裝得滿滿的，壓得緊緊的了！”
“別吵吵，你把這個給你媽媽去，讓她收拾起來！”
店家看著自己的小兒子，臉上的神色滿是不知所措的煩躁：
“你爸爸我一直都在綠洲上開買賣，你留在這裡，等我老了之後接手這家店鋪，繼續好好做買賣，有什麼問題？這不比跑到外頭吃沙子好多了？”
“爸爸，外面都已經沒有沙子了！”
“那你在外面吃草麼？在店子裡不是更加舒服？！”
“爸爸，這些稻穗子就是我在外面撿到的，而且，我要的不是舒服，我要的是去尋找仙人拜師，當仙人的學徒！”
“哼！仙人憑什麼收你當學徒？以前多少外地人想找我拜師，我都不要他們！”
“仙人是不一樣的！仙人喜歡我們，愛我們，不然仙人不會專門把沙漠變成草原，還為我們帶來了大大的河！”
......
店家被說到這裡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
儘管他對沙漠這驟然的變化感到不知所措，但他也不能不承認，沙漠被仙人改造成這般浩瀚的草原樹林之後，對於沙漠裡的每一個人，都必然是好的。
有了大片的綠地，有了濤濤的河流，還有了頻繁的降雨之後，綠洲能養活的人都會更多。
以往會死去的人，不僅現在能夠活下來，而且還能活得很好，哪怕一無所有了，也能在草原裡找點吃的存活。
仙人確實是愛他們的好人。
不過。
“啪！”
店家一巴掌拍在一臉洋洋得意模樣的兒子腦門上，衝他喊道：
“還不趕緊動起來，你要是再磨蹭，這一筐的穗子我也不給你算進去了！”
被抽打了一巴掌的年輕人，當即就像個被抽打了的陀螺動了起來，飛快朝著後院的方向趕去。
店家看著兒子跑動的身影，搖著頭不知道唸叨著什麼，但是他的手上到底沒有耽擱，九匹駱駝在他的操持下很快便吃上了打好的乾草。
看著隨隨便便吃一點的駱駝，店家嘴裡又有罵罵咧咧的意思。
不過，這時候前面的客人又嘈雜了起來，聽聲音，好像是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跑到前面和那些尋仙的年輕人聊起了什麼。
不放心兒子的店家趕緊把水槽裡隨意倒滿打來的河水，趕緊朝著客人所在的方向趕去。
果不其然，他那個傻兒子正和客人們聊得熱火朝天，好些店家準備留著弔客人胃口，讓客人多留一留多花點錢的訊息，都被他兒子直接說給了客人聽。
店家只能又趕緊湊了過去，把他兒子拉開，讓兒子趕緊去幫他媽媽燒菜，自己上去聊天。
然後又是應付客人，又是推薦酒菜，又是招呼住宿的，忙裡忙外忙來忙去，當真是辛苦的不得了。
好在這夥客人確實年輕，他招呼的花錢的樣式，聊高興了他們還真都聽，也真能拿得出錢來。
別說，儘管這些人確實麻煩，但在他們手上能夠賺到的錢財，當真比那些小氣吧啦斤斤計較的商旅們多了不知道多少。
比起那些不知道怎麼的，竟然想著往他們沙漠裡面移民，說是要去仙人仙田居住的那些窮鬼就更加好了。
那些傢伙，除了手上的幾根棍子之外，渾身上下恨不得一兩銀子都沒有，也不知道這樣的窮鬼能有什麼用，一看就不是什麼踏實的人！
算來算去，還真就是這些專門跑來尋仙的富家小年輕更好些，至少他們是真有錢，也是真願意花錢。
要不是這些傢伙哄得他以前聽話的小兒子也一天到晚想著什麼尋仙問道，老是想往外面跑，店家一定還會更加喜歡他們一點呢！
“啪嗒，啪嗒~”
就在店家伺候著這些尋仙年輕人，跟他們講著道聽途說的一個個仙人相關故事的時候，他那店門之前，竟然又有腳步聲傳來。
循聲轉頭，出現在店家視線之中的竟然是一個一身白衫徒步前來的青年人。
此人看著渾身清清爽爽，其身上甚至都沒有半點風塵僕僕的感覺，就彷彿不是從沙，呃，不是從草原上走出，而是從客棧的客房裡走出來的一樣。
店家看看這人背後的包袱，看看這人腰間的長劍，儘管疑惑但還是好生迎了上去：
“誒，客人，你是剛從草原過來的吧，來來來，趕快進來吃點東西，喝點熱湯水嘞！”
“有勞店家了，上些酒肉，再來些開水我泡茶。”
這白衫青年儒雅地點點頭，掏出一小錠銀子遞給店家。
然後，他衝著另外一桌的年輕人們問道：
“你們也是來尋仙的麼？”
“誒誒，是啊，我們都是來尋覓改天換地那位偉岸仙人的！”
那邊的年輕人興奮地喊著，此刻吃了酒肉，一個個明顯又都恢復了青年人的活潑。
那青年聽了這話點了點頭，又衝他們問道：
“聽說這邊的所謂仙人，竟然強行將沙漠改造成了現在這般的草原，可確有其事？”
所謂仙人？
強行改造？
聽得這般對仙人不敬的話，那些年輕人的臉色當即變色，齊刷刷全部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