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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察視小城

天高望遠,山蜒林茂。

儘管此處不是餘昌國,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國,但對於精通從高空尋找人煙的何晨而言,地處何處並不重要。

人隨流水走,城隨平地開。

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必然都有水源,而且多半是流水,畢竟無論是人還是動物,亦或者莊稼,要想活著都必須有水。

故而哪怕是山林之中的小村落,也必然會在距離水脈不遠之處。

當初何晨留下秘籍石路的山村,便是靠著那山坳之中的湖水維生。

而居住眾多百姓的城池,則不止需要足夠的水脈,還需要平整能夠耕種的土地才行,哪怕是山中的小城,也必然建造在山脈中,相對更好開墾的所在。

畢竟,若無足夠的田地,光靠狩獵,哪裡聚得起人,建得起城?

依著這般條件,飄飛在天空高處尋覓的何晨,只飛遁了千里,花了片刻的功夫,便找到了一處山中城池。

城外乃良田儼然,似正在收穫;城內則人來人往,是熱鬧交錯。

那一注注沖天而上,隨風而散的煙囪煙火,正是再真實不過的人間煙火。

人煙人煙,不正是這些煙,代表著人們仍在將飯燒熟,吃飽了再去做點什麼嗎?

“休!”

循著這人煙,何晨赫然已經飛到了這城池上空。

城門上不認識的文字以及單靠聽完全聽不明白的話語宣告著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好在,這對有相應術法在身的何晨來說,不算大事。

“新鮮的稻子把它打成稻米咧!”

“飯團子誒~新米出的飯團子,軟糯香甜的誒~!”

“小崽子趕緊跟我過來!再到谷堆上玩打死你!”

......

至少,百姓們所講的話,飛在城池上空的何晨完全能夠聽清並且聽懂。

當初為了聽懂白衣修士而鑽研能聽懂他人話語的術法,確實相當有必要。

否則當下的何晨想要聽懂他人的話語,想要體察風土人情,感知世態人心,只怕還得從學當地方言與文字開始,那就未免太麻煩了。

“呼~”

何晨長出一口氣,整個人定在半空之中,以觀察之術與聽意之術認真旁觀著這一整個城池的百姓。

看他們的衣食住行,看他們的喜怒哀樂。

其中,劇烈的情感,不在少數。

就比如,在谷堆上撒尿的孩子,被他爹狂怒追逐之中,何晨分明從中看出了孩子的惶恐,以及他爹的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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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木棍的孩子他爹穿行在人群裡,嘴裡一聲聲地怒罵著那個男孩,說抓住他就把他小雀雀打斷。

而那不斷鑽人縫乃至鑽褲襠逃跑的男孩當即捂緊了小雀雀,兩條腿撲騰撲騰地跑得飛快。

周遭有圍觀看熱鬧的,有起鬨開玩笑的,周遭的屋子裡,何晨還分明聽見一個男人責怪妻子生不出兒子的聲音。

何晨看著這一幕,努力感知著其中那些百姓們的情緒,感受著他們的心念,試圖從這人間百態之中感悟出什麼。

他認真觀察著其中的一個個百姓,認真將自己帶入到他們的角度,帶入到他們的情緒。

然後。

“......”

不行,啥也感悟不到。

“或許,是因為我小時候沒這麼幹過?”

何晨看著底下被打得哇哇直哭的小男孩,若有所思地琢磨。

他小時候,周遭可不曾有這麼多的谷堆,家裡都沒啥糧食,吃都不怎麼能吃飽,自然就更沒什麼糟蹋糧食的可能了。

儘管這孩子被一棍子一棍子抽著屁股,可是何晨不僅不能共情,甚至感覺打得好。

但若說讓他代入孩子他爹,與孩子他爹共鳴,那就更不現實了。

何晨只能說是知道孩子他爹很生氣,也理解他生氣的緣由,其他的就啥也沒有了。

何晨甚至都代入不了那些站在街邊上看打孩子熱鬧的那些百姓。

原則上他理解他們這般狀態,這般心態的緣由,但感性上,他就是代入不了,也自然的感受不到。

一兩刻鐘觀察下來,何晨心中仍然一片迷茫,只覺啥都沒感受到,就真和看了個熱鬧一樣。

而事實上......他也確實是真的看了個熱鬧。

罷了,換一個,再看看!

“休!”

“唰!”

-----------------

何晨此前不知在哪本書亦或者哪裡,聽到過小城故事多這句話,如今真切觀察了這不知名的小城,還真就確實如此。

小小的城池中,居住的約莫也就小幾萬人,但就在何晨高居天上觀察百姓的這一會兒功夫裡,他便親眼看見了人間種種。

有嬰兒出生,全家歡騰,當然,也有當即愁苦;

有老人去世,家裡哀嚎,亦或,開始為財爭吵;

有突發重疾藥石無醫,也有衝著大夫感激涕零;

還有少男少女的情投意合以及被女方大哥拿棍子攆的,有千鈞一髮拔出來抱著衣服往外跑的。

有各種各種情緒萬分飽滿,以至於遠在天上的何晨都能清晰感知的時刻。

但,都是熱鬧。

城裡的各種光景,或許對應的,改變的,乃是一個甚至一家百姓的命運,但何晨看著這些,卻只覺無聊。

家長裡短,奔波操勞,坑蒙拐騙,生老病死。

這些似乎確實就是百姓們生活的主體,簡單的東西之中,便自然產生煩惱,生活的糾葛之中,偏又時而地有著些許的歡樂。

何晨相當明白其中的緣由,哪怕少許不明白,但至少絕大多數能夠理解些許。

有著貧苦成長童年的他,能夠理解那些百姓們的苦痛,能夠理解他們為了丁點利害而爭奪翻臉的緣由。

普通的百姓,生活就是艱難,嘴裡的一口吃食都可能要多麼苦才能弄到,甚至還時不時就會弄不到。

可是,看著這些艱難,看著這些因為生活的苦而衍生的情感,何晨卻當真代入不進去,共鳴不起來。

這不是他無情。

恰恰相反,他同情那些遭逢生活錘擊的百姓,憐憫那些被厄運席捲的人。

甚至在觀察之後,發現自己沒辦法對此感悟的他,當即便施展術法,憑空教訓了那些為惡之人。

“呼~”

何晨的無法共鳴,無法共情,無法感悟百姓們的那份心緒,完全是因為他的思維方向不同。

對於當下的何晨來說,缺衣少食,那就想辦法去得到啊;

病痛殘疾,那就想辦法恢復啊;

仇敵迫害,那就想辦法殺過去啊。

各種苦痛,各種煩憂,沉湎其中又有何用,為何不去尋求辦法,將其解決?

他自己就是這樣想這樣做,並且將之貫徹。

確實,絕大多數的百姓都沒這樣的能力,沒這樣的機會,甚至都從未想過這樣的可能。

他們當下這般的苦痛與艱難不能怪他們,若是有機會,沒人會願意變成這樣。

可是,不沉湎於苦痛,超脫於此並尋道法破之,這不正是仙之心念麼?!

仙,本就是借天地之道,破人世之苦,得自在逍遙!

這些何晨此前還不甚明晰,只是若有所感,但是此時此刻,在看了這一城百姓的喜怒哀樂之後,何晨心中對此卻驟然明晰。

對於這借天地道法以求逍遙仙路的道途,何晨當即便有了更深的理解,對於前方道途,也彷彿一下子清晰了好多好多。

但。

他還是沒有感悟到半點人心。

亦或者說,這滿城的家長裡短,人事交葛,沒有半點能夠真正入了他的心。

這些,都不是他想,他能感悟的東西。

是仙之一途,就是和這般衍生出佛修的道途不合,不可交融?

修仙,就不能同時這般鑽研心念?

何晨的心中有那麼一刻的動搖。

但是,這絲動搖卻被他頃刻拔除。

若兩者之間當真不可交融,不可融匯,那金光防禦之術根本就不該存在。

當下,不過是當下他所觀察所看到的這些東西與他的心念不符,故而不可感悟罷了。

這點問題,又算什麼?

看著夕陽映照之下的小城,半空之中的何晨,目光中思索與堅定同存:

“我本就不該想著一開始,就將所有的心念全部感悟。”

“家長裡短,苦痛無奈,我確實對此感悟不得,但,求仙之念,求道之念,則必與我相合!”

“既然這尋常百姓的生活,我無法感悟,那便尋求道之念,尋奮發之心以悟之!”

仙道不能與佛,不,不能與尋常心念之道相合?

那,何晨便從自身覓得心念,尋那與他相契合的心念感悟,從最容易感悟的心念開始!

“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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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在小巷中從輕到重,從巷子外走到了裡間。

走到了一個有三間大的屋子前。

這屋子的材料不錯,搭建得也相當用心,儘管是土胚與稻草所搭,但屋舍板正,牆面平整,一看就知道當家的有本事。

但這板正整齊的屋子,此刻卻歪斜著大門,開敞著門廳,顯露著屋子裡的一片狼藉,以及屋子裡滿臉淚痕的少年人。

“嗚嗚嗚嗚~”

“嗚......你是誰?!”

一身白衣的何晨不待半點遮掩地走到了這還在嗚嗚哭著的少年身前,夕陽被遮擋的陰影罩在了少年的身上,將這仍然在不斷流著眼淚的少年驚醒。

見到這身形高大的陌生人站在了自家門口,這少年明顯朝著身後畏縮,但視線在屋子裡掃了一圈之後,卻又明顯頓住。

“啪嗒啪嗒。”

“你不要過來!你,我,我,我家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米都沒有了,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

“嗚嗚,你不要過來!”

見到繼續向前的白衣青年,這少年咬著牙讓開位置,將兩邊半掩著的門露出。

那兩邊的屋子同樣如這堂屋一般狼藉,本該是住房的地方,地上看得出床的印子,但卻沒了床,也沒了任何有用的東西。

另外一邊看燻黑處應該是廚房的地方,此刻卻只有雜亂無章的腳印,別說米油,就連裝東西的罈子罐子碗快都看不到一個。

這般的“乾淨”,就算是被小偷偷過,強盜搶過都弄不成這樣。

畢竟哪怕是小偷強盜,也不至於把屋子裡什麼都偷走。

當下的這三間屋子,甚至分明連夜壺都被搶走了。

“嗚,嗚......”

少年人習慣一般地縮在了堂屋的角落,以不知道怎麼言說的表情,冷冷地看著已經走進堂屋裡來的何晨。

正如此前看著那些趁著他父母意外身亡後,來他家裡肆意奪走各種他家東西的所謂親戚鄰居一樣。

但他這副表情很快就保持不下去了。

何晨根本沒有往兩邊的屋子去,甚至都沒有朝著其他方向看上一眼,目光一直都只是注視著眼前的少年。

“啪嗒,啪嗒。”

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變得越來越近。

隨著這個距離的拉近,少年臉上的表情,也從冷冷的漠視,變成疑惑與茫然,再變成驚異,驚恐!

本來以為屋子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不怕再有人進來拿走什麼的少年,此刻分明發現,眼前這個身著白衣的傢伙,竟然是衝著自己來的?!

旁人是來拿走他家裡的東西,但這個人卻分明是來拿走他的!

“啪嗒啪嗒啪嗒!”

“不要,不要!”

眼看這個白衣人都要走到他的身前,這少年當即驚恐地試圖逃跑。

但是,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堂屋,裡面甚至連遮擋的東西都沒有,少年又哪裡來的騰挪逃竄的空間?

本就自己縮排角落的他,隨著白衣青年的幾步逼近,直接被堵死在了角落。

在少年的注視之下,眼前的白衣人分明衝他伸出了手!

“啊!”

“啊啊啊!”

“啊......嗯?”

少年的驚聲尖叫驟然停下,滿臉驚異茫然地看向了那放在他身前的手。

原本以為會打在他身上的手,此刻分明停在了他的身前,而且,在這隻手伸來之後,他身上原本被踢踹受的傷痛,竟分明消失無蹤!

這,這是?

“你爹是獵人?”

聽到問題,驚異的少年一愣:

“啊?”

“嗯!我爹是獵人,是很厲害的獵人!”

“......不過,他前段時間已經死了,和我娘一起死在山上了。”

說到這裡,少年的臉上明顯露出忐忑的神情,生怕身前這人聽到這話之後就此離開。

“現在讓你上山去打獵,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