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失樓臺，月迷津渡。（秦觀詞）
錢塘江邊不遠處的樹林，春寒料峭，偶有蟲鳴，打破暗夜的寧靜。
李寶坐在枝丫上，斜倚樹幹，盯著江邊方向。
直到沙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他收起雙腿，站起身，把自己隱在樹幹後。
屠術和萬航一前一後，貓著身子，小心翼翼走過這棵樹，往深處走去。
“布穀布穀！布穀布穀！”屠術學了幾聲鳥叫，還沒回轉身，李寶已經一躍而下，長腿橫掃往萬航襲來。
萬航只知李寶約定在此處相見，並不知曉確切位置，毫無防備下向身後跳開去。
屠術眼疾手快，手臂一伸將他護在自己身後，另一只手握拳向剛起身的李寶反擊。
“別護他，且讓我一試！”李寶大掌接下屠術一拳，悄聲道。
屠術抿唇，笑而不語，羊裝手臂受傷，往旁邊樹幹上緊靠過去，還裝模作樣地喊道：“渡之，小心！”
對方黑衣黑巾，雖看不清面容，但想也想的到，不是李寶還會是誰！
與熟知岳家拳法的李寶硬碰硬，就算是屠術也難討得到便宜，更何況是初學沒多久的萬航。
李寶出拳他就矮下身子躲閃，李寶攻他下盤，他就向旁邊的樹木借力，旋身化解。
這還是那夜看趙澤川與黑衣人過招時學過的。
兩人互不言語，屠術只聽到出拳時衣物摩擦的聲音，和兩人腳下落葉時的破碎聲。
打一開始，萬航還不得要領，防守為要，漸漸地發現李寶不僅是在試探他，更是在傳授他章法。
“千變萬變，無往非勢，即無往非氣，勢雖不類，而氣歸於一！”李寶欺身上前，雙手擒住他的手臂，“渡之，記住，百功氣為先，你氣息不穩，招式初勐，但後繼無力……”
萬航哪裡懂得如何練氣，屠術之前也只教他身法步法，連拳法也只是演示過而已，此時與李寶過招，如同初學走路的嬰孩那般稚嫩。
但是李寶顯然不想就此罷休，“氣者，可分為二，即一呼一吸。氣節有三，頭為上，身為中，腿為下！”
靜時寂然湛然，穩如山嶽；動時如雷如塌，疾如閃電。
這都是《岳家拳法》中的要訣，萬航之前也讀過，但是自己並非練家子，也就從未揣摩其中關節。
眼下被李寶帶動，隨著他的一招一式，嘗試在呼吸間出拳，變防禦為攻擊！
“氣雖分節，實為一體！”李寶雙掌交合，應對萬航的重拳，“上動下隨，下動上領，切勿只顧一端，此乃大忌！”
“破之而不開，撞之而不散！”招術被輕易化解，萬航提氣旋身，在李寶抬臂防禦時，萬航矮身掃腿，李寶欣然一笑，結實挨下這一擊。
“渡之，有長進！”李寶換防守為攻，“上下動則中節攻，看我長拳襲來，你亦可抬腿取得先機！”
萬航抬膝遮擋，待他拳至胸前時，小腿已彈開去，直逼其面門。
“做得好！”李寶後退一步躲避，“中節動則上下和之！
心與意，意與氣，氣與力，此三合居內！
手與足，肘與膝，肩與胯，此三合在外！
渡之，切記，四肢百骸，皆有合處，頭為主，手為先行！”
李寶擋下萬航攻至腰腎處的一腳，又道：“手之氣聚中腕，身之機關則在腰，意貫周身，運動在腳步！”
萬航沉腕，立掌如刀，腳蹬樹幹，身形急速如風，向李寶面門砍去。
“渡之，注意身法！”李寶身形不動，側頭躲過，“縱則放其勢，橫則裹其力，高則揚其身，低則抑其身，反身顧後，側則顧左右！”
萬航只覺渾身發熱，連看向周圍時眼睛都清明了幾分。
“當進則進，當退則退！”他嘗試著從縱橫高低幾個方位向李寶發難。
“機關在眼！變通在心！”李寶見他領悟極快，適時指點他，主要其中關要之處。
李寶寓教於戰，每出一招都是對萬航的獨家教學，萬航的動作雖稍顯笨拙，但要領口訣已熟記於心，掌法，步法，身法在調整氣息的間隙隨意轉換，一時間竟有些錯覺。
“這就是岳家拳法啊！”他讚歎道。
“這正是岳家拳法！我等岳家軍皆以習得此拳法為榮！”李寶正聲道。
說完，又向在一旁好整以暇觀戰的屠術遞了個眼色。
屠術從樹旁竄出，萬航以為他是與自己共同“對付”李寶，沒成想，他出拳直逼自己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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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航腹背受敵，只得向左側空地躲閃，將兩對手的身影皆控在視線範圍內。
“不動如書生，動之如龍虎！”屠術發步，腳跟先著地，前腳掌抓地後，身如山穩，拳如風旋！
萬航難以招架，被攻的連連後退。
直到身後被大樹擋住，側向橫移已來不及，他突然想到之前讀過的《岳家拳法》傳本，便道：“雨行風，鷹捉燕，鷂鑽林，獅搏兔……”
李寶二人相視一笑，左右夾擊，“前打一丈不為遠，近者只在一寸間！渡之，領悟的不錯！”
“但是，拿下你，易如反掌！”屠術不給他回擊的機會，掌刀直刺他的咽喉。
而在他身後，李寶重拳已抵在其後腰處。
“我輸了！”萬航氣喘吁吁，學著李寶的樣子，長吁一口氣，做了個收勢。
“待練習些時日，渡之的拳法必有長進！”李寶拍著他的肩膀，“此拳法絕非人人皆可習得！那日你所見的二十四將，皆是岳家拳法中的佼佼者！”
“那日……”萬航一時沒想起具體所指。
“沒錯！趙府。元宵夜。”李寶簡單回答道，“將軍大仇雖報，然遺志未成！所以，渡之，我們任重而道遠……”
“寶哥，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萬航驀然想到趙煜，“趙大人……可還有救？他活著會發揮更大作用不是嗎？”
“此言不差！”李寶掃過屠術，眼神複雜，“實不相瞞，以身涉險，是他自己所願。你若是救他的法子，不妨說來聽聽！”
此時的形勢，萬航已經在腦中像放電影一樣過了無數遍了，但是被李寶這樣直言相詢，卻不知該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