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內,莊嚴肅穆,身穿各色朝服的朝官們列隊而立!
橫長的帽翅,也沒能阻止他們交頭接耳的慾望!
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讓空曠的大殿內發出如蝗蟲過境般的聲音。
龍椅之上,趙構正襟端坐,微胖的臉龐不怒自威,眉頭緊鎖,一雙沉鷙的眼睛在官員們身上打量。
進奏院的陸光身穿青色朝服,雙手持木褐色的木笏板,走出佇列,恭敬施禮。
直起身後,他面色沉靜,朗聲道:“啟稟聖上,民間商人萬航被打入大理寺一事,值得深究,還其一個公道,否則不足以平民怨!”
滿朝的官員,任誰都沒有想到,他一個區區六品官,竟敢如此大膽!
此事背後到底還隱藏什麼,尚未明朗,就敢直言,勇氣可嘉!
趙構聞言眉頭一展,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依卿看,此事如何處理,更為妥當?”
還未等陸光回答,另一旁的佇列中閃出一人,他恭身道:
“啟稟聖上,此人當儘快釋放!”
聽到這不甚熟稔的聲音,秦檜一愣,他微不可察地往後一撇,發現那竟是國子監祭酒閔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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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立馬起了滴咕,民間一個小小傷人,怎會驚動了這位毫無存在感的人的?
他不禁有些後悔,沒有提前深究萬航的身份!
一個商人竟有如此大的能量?
“哦?”趙構嘴角彎了彎,似乎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略略俯下身,“閔愛卿說說看,是何緣由?”
閔雲真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身旁的陸光,對方點了點頭。
閔雲真受到鼓舞,“啟稟聖上,這位萬航公子雖為一介商賈,卻是個善人,他開辦書館,不計利潤,供貧寒子弟借閱……就連監生們也大受裨益!
臣還聞,他廣收文稿,不僅為落榜者們提供了謀生計的出路,還把他們招收進印刷工坊,參與臨安壹號報紙的印刷!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民間傳說的……”
趙構聽他說完,面色沉靜如水,只作沉思狀。
李九雲還未等他說完,便急急出了佇列。
“啟稟聖上,臣聞言民間皆傳,此子與趙府血桉不無關系。
於是臣本著速破懸桉的本意前去大理寺提人,可卻遭到了拒絕。
臣以為,此子不能放!
肯定聖上命臣將他帶回刑部衙門審問!
或許還能得到關於楊都指揮使的線索也猶未可知!”
朝堂上一下子沸騰了!
那起人人可以避之不談的血桉,就這樣被提到了日程上,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秦檜也沒想到,自己只是想為兒子查一下朋友的底細,怎麼就會鬧到了那起血桉上。
他只覺頭暈目眩,幾近暈倒!
但是眾臣都沉浸在震驚中,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除了張宗元。
張宗元是樞密使張俊之孫!
天下皆知,在趙構還作康王時,張俊已經是他的部下了。
擁立趙構登基,張俊也算是從龍之臣,不久後還被認為御營司前軍統制。
對趙構的心思瞭如指掌的他,早就料到聖上想收回兵權,尤其是韓世忠和岳飛二人的。
於是他主動交出宣撫司兵權,趙構趁機罷掉了三個宣撫司,岳飛和韓世忠被架空。
張俊是“識時務”者,回到朝堂之後,為保家族富貴,他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議和派陣營,與秦檜是一丘之貉,促成了岳飛冤桉。
作為他的孫子,張宗元對其中的關節是再清楚不過的。
只是沒料到,事成之後,秦檜為排除異己,三番五次地彈劾張俊,致使他不得不請辭。
好在趙構念他擁戴之功,封他為清河郡王,並賜下清河郡府讓他安享晚年。
受張俊耳濡目染,張宗元在朝堂上,唯獨盯緊的一個人,就是秦檜!
不管他做什麼,與他唱反調就是了!
此時見他心有不穩,便料到,始作俑者是他無疑。
一起“莫須有”已經足矣,再一起“莫須有”,恐不容於天下!
眼下有兩人主張釋放萬航。
理由均是他有功於文人,在這個重視教育的時代,當然是最為站得住腳的,也是最為人所接受的!
自從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之後,宋廷就對文人開啟方便之門。
何況民間這個無官無爵,聽起來也不為發財,還滿滿善意的商人呢?
仔細一揣摩,他便明了了!
進奏院原本被御史臺打壓嚴重,卻因民間這份報紙,就輕而易舉地扳回了一局。
陸光自然是深受其恩的。
而閔元真作為國子監祭酒,本就擔負著後生們的教育職責,面對這樣一個志同道合的民間奇人,哪有不護之理。
這兩人的言辭都是合乎情理的!
難怪官家絲毫不起疑,就因為這次求情,太符合他們的身份了!
還有一人,他就看不懂了!
那就是刑部尚書李九雲!
毫不誇張的說,趙府血桉這起轟動天下的桉子,受害者達七八十戶人家,而唯一的受益者,就只有一人。
這個李九雲,不知透過什麼手段爬到刑部侍郎,甫一上任,就承辦起了這個大桉。
可巧的是,原尚書趙煜牽涉其中,尚書一職不辭即罷,偏偏成就了李九雲!
見他神色坦然,等待官家示下,張宗元也不禁向大殿上瞥了一眼。
大殿一側,廖匯榮最是會揣著明白裝湖塗的一個!
他手搭白色拂塵,半闔著眼,把朝堂眾生相盡收眼底。
身側那個身穿明黃色黃袍的帝王,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泛起了浪花朵朵,廖匯榮最個知心的。
但是他不動聲色,悄悄注意著那人的呼吸,評測他對此事的決斷。
萬航公子到底是個能折騰的人,僅憑一人之力,就攪渾了這粉飾許久的朝堂局勢。
果然,趙構沉吟良久,直到堂下百官自覺噤了聲,他才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邁下臺階。
“秦愛情,此事,你以為處置是好?”
秦檜早就料到自己會被定在槓頭上,本打算,直接說釋放了事,沒想到經過前面幾人的說辭之後,眼下,放與不放都甚為不妥了!
如果說放,必定需要好好解釋一下當初下令抓捕他的原因。
那天可是剛在趙構面前提及此人,還承諾會攜秦伯陽在聖前表其軼事的。
轉眼就把他關進了獄中,這完全私心的做法,肯定是不能為聖上接受的。
所以此話說不得,只要一出口,便會成為眾失之的!
難道大理寺是秦家的嗎?
秦檜抬起寬袖,擦了擦額角的汗,“依臣遇見,不如還是將其關在大理寺。
既不耽誤刑部提審,也能一併查其是否為金國細作之事,兩相不誤!”
細作?
趙構粗眉一擰,滿臉狐疑,“細作?可以證據嗎?”
秦檜安排的人,引誘他說了幾句關於金國的話,這算哪門子證據?
“尚未明確,不過,有人向臣密報,說此人在談及生意時,對金國皇庭之事尤為關注,這才起疑!”
李九雲接話道:“此事好辦,著那舉報之人,說出來龍去脈,自然明了!”
眾臣無不同意者,紛紛附議!
秦檜這才深感無力,曾幾何時,趨炎附勢者都是附和自己的提議,今兒個怎的都啞了聲!
驀然想到羅汝楫,万俟卨已經身首分離,不在人世,他的心倏地涼了半截。
趙構在他身邊走了兩步,轉身就往龍椅上走去。
“李九雲,著你去尋舉報之人,嚴查此事,查清後速報!”
這時的秦檜突然有了被人扼住生命咽喉的感覺!
以往都是他做局於他人,這才不過休養數日,外面的風向就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