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暖,臨安城恍忽在一夜間,就進入了夏天。
趙府大院水榭旁的荷池已經褪去蕭瑟,一派生機盎然,與它遙遙相對的幾棵梅樹枝繁葉茂,在暖融的風中搖曳著。
澄明的月光下,一個身影著墨衣墨褲,修身的衣裝將她玲瓏有致的胴體曲線稱的恰到好處,及腰的長髮束在頭頂,英姿颯爽!
她走出遊廊,腳尖一勾,地上的長槍就落進了手中。
隱在暗處的人,看到這樣的場景,也不由地看呆了!
都說趙府大小姐端莊矜持,鮮少在人前露面,誰能想到竟然是個練家子。
只見她腳下步法撤換遊移,手中長槍勾刺挑噼,在寂靜的夜裡,這聲音尤為分明。
那雙水靈靈的杏眸勐然一縮,槍尖觸地,她腳下發力,蹬蹬蹬幾步就旋身踩牆而過,甫一落地,她手腕微沉,長槍向前刺去!
不一會兒,她已經香汗淋漓,手腕一個漂亮的挽花,就把長槍立在了右臂之後。
“小姐,快歇歇吧!你這是何苦?”
小翠拿著汗巾走上前來,遞進她手中。
一臉心疼的望著眼前這位執拗的大小姐!
誰能想到,僅僅因為那萬公子的一次談話,她就放下女紅,耍起了長槍呢!
屋頂斜坡上的人,閉眸靜靜聽著院中的談話,紋絲不動。
“小翠,你不懂!”擦去臉頰的汗水,把汗巾遞了回去,她抿唇道,“我是不會給父親和哥哥丟臉的!”
趙靜姝絕不是意氣用事,這是經過她深思熟慮所做的決定!
之前,她就時常聽父兄談及現在的形勢,直到萬航出現,趁著年夜密謀著什麼,她就知道,自己是需要改變的。
但是那個時候,看著面色蒼白的萬航,她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改變什麼!
是他,讓她心頭一陣晴朗!
那就是,先從能夠保護自己開始!
為什麼他們經過協商後,堅決把自己送往皇宮大內避禍,那就是他們要做的事情,不僅需要精力,還需要人手。
因為分身乏術,再也無法顧忌自己的安危,才做出那樣一個逼不得已的決定。
但是自己受恩於皇室照拂,父兄和萬航他們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去交換!
她不是籌碼,所以不想被人拿捏在手中!
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學會保護自己,進而保護自己所愛之人。
想到這兒,她仰頭望了望天邊的月亮,回想起那幾次短暫又溫暖的相會,對自己的決定更加堅定。
她示意小翠退下後,又繼續揮動長槍,練了起來。
長槍在她修長的手中越來越靈活,此時上下翻飛,如同一條被馴服的長蛇。
……
直到趙澤川從任上回來,趙靜姝才收起長槍,迎了上去,言語中盡是對兄長的關心。
兩人並肩走到正堂之後,趙澤川才轉過身,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姝兒,渡之的事,你無需擔心……”
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她。
自己的親妹子,他很清楚。
她不苦惱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伏在桉頭寫寫畫畫,第二日就交給自己一沓武.器的圖紙。
只有心煩意亂的時候,才會一練幾個時辰。
瞧她白裡透紅的臉頰上,汗珠子都來不及擦拭,幾縷頭髮被汗溼,黏在臉頰上,心裡就有無名的火氣上湧。
可巧,那個萬渡之又是個不消停的。
豈止是不消停啊,簡直就是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這牢獄的大門,他都進過幾回了,真是一點記性都不長的。
“哥,我一點也不擔心他!若無任何籌謀,他不會由著人將他拿下!”
趙靜姝面色沉靜,彎了彎嘴角,透出幾分驕傲之色來。
她是相信他的,即便天下人都不信他,她也會信,這話當初在刑部大牢就說過。
如今若是能見到他,她依然會這樣說。
聞言,趙澤川在她臉上逡巡了片刻,確定她不是編出這般好聽話,只為讓自己安心,才點了點頭。
“如此,便早些歇著吧!”
“他……在裡面還好嗎?”
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趙靜姝垂下眸子,雙手的手指攪繞在一起,希望兄長再說點什麼。
趙澤川高大的身影往前一步,抬起的手本欲摸向她的頭髮,不知想到些什麼,又放了下去。
“在被捕之前,他早已做好周全安排,只要不是被關進御史臺獄,無論他被關在何處,都會有人關照的!”
趙靜姝滿足一笑,頭也沒抬,轉身就往外走去,“哥,你也早些休息!”
看著她甩著臂膀離去的背影,趙澤川無奈地嘆氣搖頭,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就在他轉過身去,走向寬椅時,門外的一絲輕微響動,吸引了他的主意!
“是誰!”他沉聲道!
還未轉過身,那人已經邁步進了正堂。
他一身湛藍色錦衣,神色從容,雙眸微微眯起,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背著手四下環顧。
見來人是他,趙澤川面色一凜,旋即又抬手做了請勢。
“伯琮,你來,何須要這麼偷摸?”
“難道不應該嗎?”
趙眘也不跟他過多客氣,走到寬椅前,一甩袍角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舉杯就灌進了口中。
他砸了咂嘴唇,細眉一挑,“姝兒姐姐越來越能幹了,令人刮目相看!”
趙澤川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門口處,“伯琮可別當面誇她,省得她又纏著教她岳家拳法!”
哈?
趙眘眼睛一瞪,啞然失笑,“是什麼讓她這樣的大家閨秀改了性子?”
他一臉好奇地望著趙澤川,“莫非,就是那個以一己之力掀動朝廷風雲的民間商人?”
“你也聽說了?”
“呵!皇宮內都是他一手開辦的報紙,他的名頭,恐怕比我這個皇室養子還要響亮些!”
趙澤川聞言心頭一顫,俯身恭敬替萬航開脫。
“普安郡王切勿聽信讒言,萬渡之此人行事素無章法,個性張揚……若是衝撞您,我替他……”
“哎,長纓,你我自小兄弟相稱,你的兄弟亦是我的兄弟,我求之不得,何來怪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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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眘大大方方地說出心中所想,讓趙澤川松了一口氣。
“早在他把姝兒姐送至宮中,我就曉得他是個城府極深之人,果敢善謀……只是這次,他意欲何為?”
趙澤川哪裡知道的那般詳細,自從“父親”溺亡,他就已經刻意避開萬航了。
他在另一邊的寬椅中坐下,攏了攏袖管,萬般無奈地道:
“我倒是也想知曉詳細些,可是他連姝兒都未透漏一星半點,眼下,想伸把手,都不知道該伸向何處!”
趙眘抿唇不語,眼角的餘光暗暗觀察趙澤川的動作。
見他不似是誆騙自己,這才爽朗一笑,“無妨,咱們那麼多人,誰都不會見死不救的!”
咱們?
趙澤川對這個稱呼可不適應,他所謂的咱們指的是誰?
趙府血桉,自己也是參與者,不僅如此,還是射殺楊沂中的主導者,這麼說來,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不過,事後,父親趙煜對此事大發雷霆,甚至搬出了“伴君如伴虎”的陳詞濫調來。
後來,乾脆連趙府族人的性命也拿出來與此事相較一番。
若不是自己窺得傅選鬼祟行事,原也覺得父親太過多慮,眼下這趙眘貿然前來,連聲招呼也不打,分明還有要事!
區區一個萬航,值得他做“樑上君子”的行徑?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趙澤川當即不敢多話,隨聲附和了兩句。
但是下一句,把趙澤川驚地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
“那渡之,可知道信王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