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垂拱殿上喊完，廖匯榮把手中的拂塵用力一甩，微不可察地嘆著氣往後堂走去。
百官們不明所以，但又不敢之言相詢。
萬航頓覺奇怪，明明昨日趙構還生龍活虎的，與自己針對糧食價格問題討論的不亦樂乎，這短短一晚上，就“身體不適”？
邁過垂拱殿的門檻兒，萬航摘下官帽，抱在懷裡，提著朝服向廖匯榮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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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大人啊，你慢些慢些！”萬航一路跑來，累的氣喘吁吁，“官家昨個兒還好好的，怎的今日就……”
廖匯榮聽到喊聲，不耐煩地頓住腳步，剛要發作，見是萬航，彷佛見了救星。
“萬大人誒，可別提了！還不是都是你那火鍋鬧的！”
他說到這兒，自覺失言，連忙朝身側呸呸兩口，“瞧我這嘴！倒不是你那火鍋的問題，是官家一日兩餐非火鍋不可，這不……
一到夜裡就跑肚兒，今日清晨渾身乏力，嘴角還起泡，哎吆喂！
這不，我來時，太醫正瞧著呢！
要不你隨我去看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官家這樣多少與自己也脫不了關係，不去也不行啊！
剛走到福寧殿門口，一股“五臟廟”裡的特殊味道，就直接往外衝，廖匯榮尷尬地看了一眼萬航。
大概是怕他做出太過明顯的厭惡動作，教人看了，生出違逆之嫌。
哪知，太監端出恭桶，從兩人身邊經過時，萬航不僅面不改色，還搶先一步進了大殿。
太醫已經離去了，侍疾的一干人都是身份尊貴的貴妃，婕妤，才人等等，連同各自的貼身宮女，鶯鶯燕燕站了一屋子。
一那五顏六色的宮裝和叮鈴作響的頭飾，讓人無法注意她們的五官。
“官家……”
萬航腳步邁得急，眼睛被刺激也厲害，腳步突然停住，身體還遵循慣性往前衝……
只聽撲通一聲，他整個人就匍匐在地，官帽橫飛出去，落到吳貴妃的繡鞋前。
女人們花容失色，有的連聲尖叫，有的掩唇笑出聲。
吳貴妃臉色微變，眼神躲閃不知道該看向哪裡，最後還是把目光看向了躺在龍榻上哼哼唧唧的趙構。
廖匯榮見狀，也不知道是該先扶人，還是該行禮了，手忙腳亂地把萬航從地上拉了起來。
趙構被掛起的帷幔擋住了視線，看後宮諸位露出難得一見的神色，不由地側過身子，往殿前扒著看。
這一看，不打緊。
他像被點了笑穴一樣，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整個福寧殿被他一人暢快淋漓地笑聲填了個滿滿當當，而其他人憋的臉通紅，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萬航自己也沒有料到，會在皇室最尊貴之人面前出糗。
他髮髻散開，髮梢垂在肩側，朝服不整，腰帶也差點滑脫下來。
雖然模樣狼狽了些，但他並沒有摔疼。
趙構笑夠了，擦去眼角的淚，打趣道：“這天下之人千千萬，聽聞朕不適，急成這樣的除了萬渡之，朕還未看到第二個呢！”
隨後，他打了個手勢，吳貴妃為首的後宮佳麗們，紛紛施禮告退。
她們走到萬航身邊，還不忘投來一個別樣的眼神。
萬航揉搓著雙手，來到龍榻前施禮，被趙構喝住了，“平身吧！你能來看朕，朕的不適感就走了一半了！”
呵呵，他可不敢說，自己是因為怕被火鍋連累，才跑的這麼快的。
“官家，現在感覺如何了？”
“好多了！就是舌尖，牙齦，還有嘴角，這疼得朕坐立難安！”
萬航聽到出，他說話時都有些大舌頭。
這不……這不就是上火了嗎？
上火就得降火啊！
降火用啥來著？王老急，和其正，還是多加寶？
不同的名字，同一個配方，萬航扳著手指頭一琢磨，熬煮涼茶的原材料不過是菊花，茅根，金銀花，葛根，魚腥草，決明子，薄荷，茯苓，桑行業，蒲公英，陳皮，甘草，荷葉，百合，銀杏……
哎呀！
不好，趙構能上火，其他食用火鍋的顧客也一定會啊！
看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官家，臣有辦法！今後有了它，您就是吃再多的火鍋，都無需擔心這種症狀了！”
“這麼神奇？是何物？”趙構像個被勾起好奇心的孩子，“太醫方才診斷說朕是熱物多食之後導致的……”
“容臣先行回府，要幾個內侍隨行也可！用不了多久，臣就能帶回來！”
萬航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廖匯榮，向趙構說道。
“廖匯榮啊，你隨行去吧！”
自打醫師王繼先死在獄中之後，趙構除了依靠潘賢妃的父親，再也沒有對哪個御醫真心信任過。
廖匯榮把近前服侍的人手安排妥當，就隨著萬航出了福寧殿。
出了和寧門，萬航直奔打銅巷安樂坊。
這裡不僅是臨安最大的官方“藥局”，還有王繼榮坐班，一應中藥在這裡可以一次性買到。
一路上，廖匯榮不敢說，也不敢問。
直到回到保和坊磚街巷的萬府，廖匯榮緊繃的神經才松了下來。
府中除了單羽，其他人睡得睡，出去玩的玩，廖匯榮背著手上上下下逛了一圈，對萬航既佩服又羨慕。
看著他在鍋灶前忙碌，又是洗又是泡的，他倚在門框上道：“萬大人吶，你這府裡上養老，下顧小，中間還要應付各個道上的人，不容易啊！”
萬航雖然吃過豬肉見過豬跑，但是親自操刀殺豬，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他把陶罐洗淨後，注入清水，過摸著分量，往裡面加材料。
水開後，他從木架上取下一個陶罐，取了些糖往沸水中加了一些。
接下來就是小火熬煎了！
廖匯榮見他步步小心謹慎，懸著的心也逐漸放了下來。
他與趙煜的關係，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吳山是他養子的身份，除了趙澤川兄妹，萬航也已經猜出來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廖匯榮藉著擦汗的工夫，從袖管裡拿出一塊絲帕。
“萬大人真是有心了！這次回去，我一定會如實向官家稟報，為你記一功！”
萬航聽到他的話，往爐膛裡填了一塊炭，扭過頭來，恰好看見那塊黑色絲帕一角繡著的圖樣——黑白相次的斧形，刃白身黑。
黼紋絲帕？
難怪，他會與趙煜搭上關係，原來他也是“十二章紋”的擁有者，而且還是六大奉為犧牲者之一。
萬航的驚愕表情，廖匯榮盡收眼底。
他從容地收起絲帕，繼續道：“那工部的嚴尚書啊，就是個武器痴漢，只要能讓他生出靈感來，他拿什麼都可以交換的，人倒是個好人，就是太痴，這點不好！”
什麼，他這是在向自己透露資訊啊！
“這朝官中，可不是人人都像李九雲那樣善於窺探人心，也不都像趙煜那個傻子一樣敢於奉獻犧牲……相信，你都清楚的。
但是有一條鐵律，你肯定沒聽過，那就是前面蹦躂的越歡，後面的實力就越發深不可測！
深到什麼程度呢？”
廖匯榮來到爐灶旁，提起陶罐的蓋子，嗅了嗅，“就好比，這一鍋沸湯，看著各色各樣的物什來回翻滾，可當你舀一瓢，湊近了看，只有清水！
神不神奇？”
他放下蓋子，看著萬航了然於胸的表情，重重點了點頭。
“糧食一事，萬大人吶，一定要關照好自己人，不要蹚這渾水，不然以後真是麻煩不斷呢！
至於火器桉，誰都知道那背後是誰，可惜，現在不能動。
就像個奇異的病症，扯一扯，渾身疼，切掉一塊，還會復發……你覺得該怎樣才好？”
萬航感激地衝他一笑，“不愧是廖大人，渡之今日受教了！既然是個頑症，那只有連根去了，以絕後患！”
哈哈哈！
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