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好個趙宋,竟然想出這樣的損招!”
完顏宗弼呷了一口茶,忍著難以下嚥的苦楚,把茶葉吐在了地上。
“南宋定然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我們識破,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哈哈哈!田工功勞甚大,額外加賞!”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工部。
宇文虛中走到門口時,頓住腳步,往田凡的身上打量了幾眼,然後,若無其事地跟了出去。
數日來的惴惴不安,總算在這一顆定心丸下得以平復。
完顏宗弼有些慶幸,在這關鍵時刻,識破了南宋的伎倆,另一方面也有些得意,南宋接下來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國師啊,這宋人的腦子到底是活絡啊!”
宇文虛中面對這樣譭譽參半的評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是念及自己“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處境,口不對心地隨意附和了一句。
“國師有心事?”
“是啊,大元帥!皇上被魔怔折磨久矣,自上次蝗災之後,至今仍不見好轉,原本此次前來,是想讓他換換環境的,沒想到竟是徒勞的!”
他嘆息著,似乎在擔憂著金國的未來。
完顏宗弼也早已注意到,臨時的朝堂上完顏亶那失神的樣子,估計退朝後,在後殿也少不了一通鬧騰呢!
那一驚一乍,白日見鬼的樣子,哎!
完顏宗弼的臉上也漸漸浮上一層愁雲,籠罩著。
原本他這幾日忙於處理從南宋購糧一事,完顏亶的到來讓他有些忌憚,他瘋瘋癲癲的樣子,議事是絕無可能了。
不在自己與眾臣商議時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已經謝天謝天了!
但是上京會寧府不可久空無君坐鎮,那皇后素來潑辣,也不是省油的燈,要是這個時候鬧出什麼亂子來,那可真令人頭疼。
他攏了攏大氅,無奈道:“國師,不知可否答應本帥一個請求?”
宇文虛中向來不敢倨傲,聽到完顏宗弼這話,他當即惶恐,恭身道:“請大帥儘管吩咐,臣願效犬馬之勞!”
看著這個“被迫”效勞的宋廷老臣,完顏宗弼內心很是複雜,因為他的家卷悉數還留在大宋,保不齊趙構會使些什麼招數讓他賣了自己呢!
可是思來想去,分得大宋半壁江山的金國,人才濟濟,卻無一人能讓他實打實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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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眼前這位謙虛謹慎的人,讓自己有一絲絲踏實。
這種矛盾的心情,每時每刻都在折磨著他,令他無法解脫出來。
宇文虛中彎著腰,半天沒聽到回應,不禁抬頭望去。
見他臉上愁緒更盛,心中也不禁打起了鼓。
難道是要自己作為密探回到南宋打探訊息?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到底是該婉拒呢,還是直接應承下來?
要是婉拒,頗有造作之嫌,離家這十四年,做夢都想回家看看,兒子師瑗如今已經成人了。
想到這裡,眼睛竟有些潤溼了。
完顏宗弼正沉浸在自己的盤算中,低頭看到這位年逾花甲的老家,老淚縱橫,竟有些驚訝!
“國師在上京時間久,回來這些日子,多半不適應了吧!”
話鋒一轉,他繼續道:“皇上在此處也不宜久留,需儘快回到上京去,我身邊一時間沒人可派,想勞煩國師陪同回上京,有任何訊息,一定要儘快傳與我!”
原來,不是讓自己回南宋,而是讓自己回上京,為他監視完顏亶?
這麼看來,他是要準備行動了!
可是自己這一走,相當於撤掉了完顏宗弼身邊的眼線,萬航那邊能及時取得訊息嗎?
他想再爭取一二,可是如果是這樣,反而有了嫌疑。
不過他想到了田凡,以及越發深沉的韓世瑜,至於能不能,似乎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了。
“大帥既然這般安排,臣定不辱使命!”
宇文虛中直起身來,語重心長地道,“不過,這形勢越發緊張,大帥遇難題,可多與身邊人商量,莫要過分操勞!”
完顏宗弼頭髮也白了。
兩人站在秋日的城牆下,像極了被摘掉果實後的樹枝,有豐收的喜悅,又有些蒼老的落寞。
“國師之言深得我心!我會叮囑兄弟對你多加照拂,一切都無需國師操勞!”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與大帥再見了!還望元帥多加保重!”
宇文虛中在這一剎那,老態盡顯,似乎一陣秋風,就能把他吹倒似的。
但正是這樣環境下生出的離別情愫,讓完顏宗弼對他放了心。
宇文虛中享受著金國給他的最尊貴的榮耀,身為國師,地位無人能及,完顏宗弼也沒什麼好的權位再賦予他了。
不可否認,對於突然擴張中的金國,宇文虛中功不可沒。
是他憑藉自己所學,建立了一套完備的官階系統,這讓金國皇室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尊榮之感。
只希望,有他在,上京的一切都不會出亂子。
至少完顏亶那個瘋子,不會鬧出大動靜來,要他回去擦屁股。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差事,除了他,真沒有人能夠勝任得了。
這麼想著完顏宗弼松了一口氣。
大隊人馬是在第二日啟程的,完顏宗弼站在城樓上,望著浩浩蕩蕩北上的車隊,心中感慨萬千。
自己嘔心瀝血籌謀這些,到底有多少人能懂?
兄弟們只見貌合神離,表面上和氣一團,實則都在為自己掌握大權而憤憤不滿。
可是……金國才多少年,根基不穩之下,光憑戰爭肯定是不行的。
就說糧食這事,已經把金國拖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泥潭。
仰人鼻息的感覺,只有他才明白。
那個瘋瘋癲癲坐在龍椅上的人,能懂這些?
不論這次有多難,他拼死都要一試!
“報!”
一聲急奏打亂了他的思緒。
呼啦作響的旗幟讓他聽不到內容,“下去說!”
儘管為避嫌,守將們在看到密探後,都自覺去往另一邊巡邏,但是完顏宗弼還是十分謹慎。
……
“南宋糧食價格居高不下,尤其是臨安城,價格五倍了,還在上漲中,這可如何是好?”
密探面露難色,似乎在為自己帶回來這樣的訊息而難過。
“全都查驗過了?”
完顏宗弼不死心,生怕這是南宋做出來的迷局。
“是的。大多數糧商手中都有囤糧,在這個時候也開始慢慢往外釋放,那幾個家族也在其列……”
“是嗎?”
“是。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破壞我們的計劃,要不要弄出點動靜敲打敲打他們?”
“這個時候再敲打恐怕不是時候!”
“為什麼?”
“畜生餓極了,敲打一頓給它點甜頭,它才會害怕,才會認主子!”
完顏宗弼冷哼道,“你幾時見過錦衣玉食的畜生受人捱打還聽話的?”
密探一聽,似乎是這麼個道理,登時垂手而立,也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了。
突然起風了,涼意漸濃,完顏宗弼打了個噴嚏。
他揉著鼻頭,在殿內來回踱步,是時候該主動出擊了,但是這步棋絕對不能暴露出來。
暗棋之下,才有勝算。
完顏宗弼只覺頭疼,他回到座椅上,剛想喊“國師”,才意識到宇文虛中此時已經離開汴梁了。
與誰商量呢?
無人。
大殿內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進來時,留下一絲氣息。
密探見他閉目養神,也不敢貿然出口打擾,只好悄悄站在一側,耐心等待著。
直到天擦黑,完顏宗弼才悠悠醒來。
望著殿**沉的天空,他起身揉著肩頭,瞬間恢復了以往沉鷙的神色。
密探不敢正眼瞧他,只希望自己不會成為惱怒下的犧牲品。
好在,完顏宗弼並無任何脾氣發作,只甩著袖子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