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漸濃，垂拱殿周圍被各色落葉裝點的如同童話世界。
可大殿之內，卻是不存在童話的。
存在的，只有波瀾詭譎的權勢風雲！
趙構難得不穿明黃色龍袍，而是身著紅色朝服，端坐在龍椅上，撥弄著手上的飾物，往殿下打量。
廖匯榮看他手勢，不適時宜地唱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他話音剛落，從一邊班部中走出一身著綠色朝服之人，他手持竹製朝笏，高聲道：“啟稟官家，臣有本啟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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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構點頭，道：“愛卿但說無妨！”
“臣有切實證據，證明萬航萬先生大逆不道，忤逆君上！”
他這話一出，大殿內一片譁然。
誰都知道，作為兩位皇子殿下的欽定先生，萬航雖無看似無實權，卻與官家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
彈劾皇帝的心腹大臣，一個弄不好，可是會遭反噬的。
綠色朝服，代表官階不高，最高不超過五品，若僅憑一腔正義孤勇，就這麼做，恐怕沒人會相信。
混跡官場之人，誰沒有長個七竅玲瓏之心，看他如此篤定，便都猜到，這朝官背後，一定有某些勢力在扶持。
“是嗎？他做了什麼？”
趙構面色沉靜如海。
“他……萬先生拐彎抹角咒罵官家！下官聽聞，他公然在民間詩會上作詩指責官家……
人人皆知，官家為保大宋血脈殫精竭慮，可萬航身為皇子之尊師，不僅做詩，還把詩傳遍民間大街小巷，讓百姓們新生誤解，對我宋皇室口誅筆伐。
此子實在是有違聖恩，臣請官家從嚴查辦，以正視聽！”
他康慨說完，極近維護皇室和官家聲譽之能事。
殊不知，前排身著紫色緋色朝服者，無一人響應。
那首詩，他們誰不曾聽說，但是據他們各自派出去的人所打探的情況，卻不是這般。
而是民間忽然颳起了一陣討伐金國的熱血狂潮！
甚至有年輕男子，一夜之間招募民間身懷絕技之人，試圖刺殺金使。
當然，很多奇聞未必能當真！
因為就他們的比幹之心猜測，這首詩火遍大江南北的背後，一定離不開推手的運作。
至於是誰，猜不猜的到根本不打緊。
重要的是，議和派已經偃旗息鼓，斷然不敢在朝堂上再提“議和”兩字了！
國子監祭酒閔元真，嘴角微勾，要知道監生們都是豪門富紳之後，他們與長恩脈望兩個書館走動非常密切。
儘管也有瞧不起民間貧困學子的意思，但是在對待外辱之國的情緒上，卻一夜之間與他們達成了高度一致。
這也是閔元真沒有想到的。
李九雲非常擔心一點，那便是世家會因為熱血舊事重提，試圖將當年的五十多條性命喊冤。
他汗如雨下，等待半晌，聽無人提及，這才放下心來。
那桉子漏洞百出，若不是當年官家事先做了什麼，絕不會如此揭過，但是世家一旦因為北伐而得到重用，恐怕趙構依然要給個說法。
真到那時候，自己這個主辦人，是不是會被推出去當炮灰就不得而知了。
岳飛當年冤死，世家豪門暗度陳倉，為議和一派和金國以物資做撮合，想來也不是什麼見得光的事。
李九雲暗想，那些人不會蠢到自挖牆腳吧！
同時暗中竊喜的還有何鑄，他位居中書門下平章政事之後，才發覺，試圖腐蝕拉攏他的勢力層出不窮。
不管府門關閉多嚴密，總有人能想進辦法送財送寶送姑娘。
要知道，當年秦檜下臺，樹倒猢猻散，人人都盯著宰相之位眼饞，若不是萬航從中說和，只怕這職位早就是他人的了1
他深深地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上臺，完全是因為當年主審大理寺岳飛一桉時，為岳飛公開說話的緣故。
如果週三畏那個老家夥不逃到鄉下的話，這位子指定是他的，哪裡輪得到自己。
世家子弟那五十多條性命，連同禁軍指揮使楊沂中，慘死清波門趙府，與其說是岳家軍的復仇，倒不如說是對皇室及朝官們的一次敲打。
因為自那以後，朝堂局勢就悄然發生變化。
直到秦檜被萬航以四兩撥千斤之勢扳倒，再反過頭去看，議和派無不個個毛骨悚然。
來無影去無蹤，誰人能做到？
只怕只有那嶽雲率領下的岳家軍主力天團——背嵬軍了！
傅選在朝中被孤立，並不是因為他出賣了岳飛，而是恰恰相反，因為他正是岳飛被害時兩萬背嵬軍的統制官。
此時他身為殿前司都虞侯，看起來是個守城門的閒官，誰知道他是不是滲透進來，伺機報復的岳家軍內鬼？
文武大官們都不敢說話，生怕官家發怒。
實際上，趙構已經怒了！
他憤然起身，指著班部眾人道：“你們，知道嗎？你們才是那些直把杭州作汴州之人！
朕！不是！”
他字字清晰，鏗鏘有力。
所有朝臣都愣在原地，連硬翅官帽歪了都不敢扶一下。
直到這時，才有人忽然想起來，在岳飛被十二道金牌詔令勒令班師之前，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支持北伐的正是皇帝陛下。
而且，那時候決心最大的也只有他。
只不過，宋金和議之時，秦檜官居一品，金國為保和議成果，竟增加了一條，“不許宋廷無故換相”！
明眼人一瞧便知，這是金國插在大宋的一個釘子。
趙構是有血性的！
只是他蟄伏太久，讓人幾乎都忘記了。
下朝後，百官心思極為複雜，有些人看到傅選立在麗景門附近，都不敢正眼瞧他。
第二日，萬航起了個大早。
一路走來，便聽說，不少官員昨日在自己府中喝醉痛哭，有的甚至哭至昏厥。
他們無一例外地高呼北伐。
甚至有人開始重提岳家軍威名。
萬航路過西湖邊的宋記早點鋪子，意外發現萎靡了一陣子的油炸檜兒，生意再次火爆。
不少顧客，直言，“掌櫃的，我今日要多吃幾個！”
萬航本就喜歡吃油條，而且也是他指點風雅閣最早開發的油炸檜兒。
突然再次颳起這陣風，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對面坐著一位白胡子老者，身材魁梧，只是少了一條胳膊。
他手抓油條，大口大口，彷佛跟油條有仇似的。
看到萬航瞥他，他喝了一口早茶，道：“小官人不知道吧，這油炸檜兒，就是要這麼吃才夠勁！”
萬航莞爾，這是他從九百年後帶過來的，豈會不知。
不過油條的興起的確是在南宋，不過在他之後的幾年就是了。
他做了件好事，提前把秦檜搞下臺，這不，油條也跟著提前成了人們的盤中餐。
“老先生，你是行伍之人吧？”
那老者一愣，點點頭，“小官人好眼力，我在軍中效力十多年，可惜成了殘廢，才不得已退了下來！如果嶽公尚在，我一定再從軍！”
萬航把油條撕成小段，泡在豆漿中，“老先生，這油炸檜兒要這麼吃，才更解恨！
還有啊，嶽公雖死，精忠永存！
岳雲雖殞，戰神永繼！
張憲逝去，可還有我大宋無數個熱血男兒，北伐之事，我們有的是人，老先生只待有朝一日北渡黃河便是！”
他此話音調不高，但是卻吸引了周圍顧客側耳傾聽。
他今日穿著普通，大家夥都沒認出來。
也好在沒認出來，不然朝堂上對他的討伐，可就不是忤逆這麼簡單了！
岳飛等人的罪名當初可是“謀反”，雖是莫須有，但終究立過此罪的，為謀反者說情者，下場可想而知。
劉允升便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