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三日,謝端陽便不再外出與人交際,只是留在臨時洞府潛心研究紅雨送來的三位結丹修士筆記手札。
平心而言,對他幫助算不上。
畢竟他在神兵門中,是本脈唯一真傳,在築基成功有資格習練鍊鐵手後,泰半的收藏都對其開放。
而後離開時,又帶走了宗門部分傳承。
其中皆不乏結丹修士的筆記。
相較之下,那些不僅齊全完整,而且也與自家道法路數相合。
不過,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百花山道法與其先前所學截然迥異,甚至在天南修界中也屬於比較冷門那種。
但卻反而能令其越加瞭解修行一事,開闊眼界。
這份底蘊即便結丹時用不到,對衝擊元嬰、化神總是有利。
總是多多益善,絕不會嫌棄。
“原來紅雨道友師父練成了顆相思桃花丹,是以出手時才有香風、桃花隨身的異象。”
謝端陽放下書冊,暗暗念道。
他現在倒是又知道了重百花山能在沒有元嬰坐鎮下,抵抗藥王谷兩百年的一重原因了。
此山道法與十二峰鎮脈靈物息息相關。
修士時藉助了靈物靈氣法意,但是當修士突破時,卻又會反哺回來些。
因此之故,百花山修士法力在外面要弱於同境一籌。
但是在山門之中,卻反而會得了加持,反超一頭,真個兒是易於守禦,不利擴張。
此門道友對於心境淬鍊的要求,似也要超出大多數功法。
一般而言,此界修士在碎丹成嬰時會經歷幻象心魔的侵擾考驗。
非是定力過人,很難從容度過。
是以修士在突破之前大多會閉關段時間好好將心境調整過來。
還有些甚至會現身行走塵世,將遺留的過往恩怨情仇一並處理乾淨。
名為斬卻塵緣,就是為了避免在突破過程中,一念未淨勾引心魔幻化成形。
而在結丹這關時,卻還未有如此考驗。
也就《大衍訣》等些特別秘術神通,需要有入世磨練。
百花山道法與之相類,早早也得經過這關。
百花山道法,有靈物相助,在前面要比許多道法上手入門來得容易。
但在這裡卻是沒有什麼便利,無數弟子卡在此關。
闇然離開宗門,下山結親開枝散葉繁衍血脈。
心境不成,即便是之後修成結丹,也難回山接掌峰主一職。
但如果過去這關,百花山道法成嬰時似乎又反而要容易些許。
凌波真人能夠以二百五十歲的年輕年齡成就元嬰,說不得就是因為早在先前就砥礪過心境。
也算是有利有弊吧。
至於為何前面二百年,偌大個百花山卻始終無人能夠成嬰。
只要也有什麼原因,而非本身道法問題,說不定就是藥王谷極力打壓所致。
其實謝端陽倒是對他們門中流傳的煉心術更感興趣,只可惜這顯然是真傳法訣,不會洩露給他這個外人。
在這幾冊手札筆記當中,也只是簡單三兩句輕飄點過而已,讓他也是極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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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知是紅雨其師意思,還是她自己做主回報謝端陽。
在札記中還是留有幾門術法在。
算不上秘傳絕學,屬於流傳出去也不會傷損到百花山根基,但在外面卻也極難尋到。
“若有機會,定要收集幾套百花山功法到手。
說來我那裡,也移種了株紫金蓮花同紫紋桃靈根。
山中修士,應該也可以修行桃夭、涵萏兩脈的法訣,最多效果差些就是。”
心中想著,謝端陽將札記收入儲物袋中,重啟洞府禁制。
放出烏雲兜裹住自身,跟在早已在門外等待自己的紅雨身後。
慢悠悠飛出桃夭一脈所在山頭,向下飛去。
十二峰圍成的盆地中央,是座湖泊,縱橫數十裡,十數座鐘有各色靈植小島點綴其上,拱衛著當中面積最大,靈氣也最濃郁的那座島嶼。
而這裡,就是凌波真人,或者說真君今日開壇講法的所在。
謝端陽猶豫片刻,還是沒有運起兩種秘術遮掩自身氣息,免得令那位元嬰真君生出興趣更加好奇。
待兩人到來時,場中已是坐滿大半。
宗內宗外,林林總總,不下兩三千號人。
只是卻無一人膽敢出聲,盡皆屏氣凝神,仰望著場中端坐在朵蓮臺的素紗女子。
謝端陽小心放出神念,收束在此尋常假丹修士稍高的程度探查而去。
算下來,他真正見識過的元嬰修士只有烈焰老祖一人。
不動沉穩如山,但心動之時則會侵略如火,張狂霸道。
讓人見之不由便被奪去三分心氣。
凌波身上未有他如此強盛氣勢,但是氣息飄渺綿長,別有種玄妙氣息,絕然遠盛謝端陽認識的諸多結丹修士。
而且……
謝端陽往其座下青蓮看去,既然那座百花虹橋是古寶,那麼顯然,其本命法寶就是此物了。
給他感覺也很是特別,不像是法寶,似乎還是活生生從水中摘下來一般。
說不出的生機盎然。
“這手法……”
依著自家的煉器技藝,謝端陽迅速觀察推算起來。
這手法,與他一脈傳承的手段相差甚遠,如果平時,他也沒那麼敏感,在短時間內看出什麼。
然而,偏偏他這數日都在翻閱那幾位桃夭一脈的結丹真人所留筆記。
雖然與凌波真君並非一座山頭,但畢竟序出同門,彼此間功法同源,很是有其共通之處。
從這座青蓮寶座上,謝端陽就能看出那三門術法的痕跡影子。
“原來這法子還能如此用,倒是我先前想得淺了。”
見得凌波真人似有動作,謝端陽急忙收取神識視線,肅然端坐,排空思緒靜靜聽起來。
不知何時,其身前懸浮有滴剔透水珠,只見凌波真人曲起中指,輕輕一彈。
水滴無聲無息被彈上天,待其落下時,則是已經化作綿綿細雨,朦朧降下。
如煙似霧。
身上衣衫將溼未溼。
有資格出現在場中的不是築基修士,起碼也是練氣修士中的俊彥。
但卻無一人膽敢施法避雨,任由其落在身上。
很快,所有人發現不同。
“這是靈酒?”
有心思未定,城府差了些的練氣弟子脫口而出,迎來長輩喝斥眼神。
場中其它人,更是早早察覺其中端倪。
隨著雨水落下,空中憑空多出股若有若無的酒香。
並不濃烈,但卻令人認不出沉浸其中。
意興翩然,飄飄似仙。
“能夠道區區靈雨術施展出如此神通,這位凌波真君的神通果也不凡啊。”
謝端陽感慨出聲。
靈雨術是靈植術最常用的低階法術,即便是練氣級修士也能運使。
但對方這手顯然已經非是尋常靈雨術可比,雖然不含殺伐之力,但已經堪比高階法術。
而且她那滴水也非是凡水,而是團真水精粹,混合著數種百花山特有的靈酒、靈香。
百花山為這次大典投入也是下了不小本錢,最起碼得個結丹修士苦苦積攢十多年才能掙下。
然後以元嬰法術催發施展,這才造成這種近似群體幻術一般的場景。
不過,任這位凌波真君修為高深,又藉助此地獨有陣勢與自家本命法寶之力。
但畢竟是對著場中上千名修士共通施展,分潤下來,力量有所攤薄。
那些練氣、築基修士難以抵抗這種異香,但是對於神識不輸結丹多少的他,就差了許多。
謝端陽心念微動,本能就要運功抵抗,將那些酒氣驅離體內。
但是方自調起法力,他就又自行散去。
在座的這些人,可都是百花山門下弟子同親近修士。
搞出如此大陣仗,總不可能是想害了這些人,自身安全總是無虞。
想通這些,謝端陽再不抗拒排斥香氣,任其順著口鼻肌膚侵入體內。
同樣立刻感受到了那種好似神遊物外的翩然感覺。
不過他畢竟謹慎,仍是默運《大衍訣》以股清涼意維繫處心頭一分清明。
若是事有不妥,立刻就能回神歸體。
不過並未有如此事發生。
凌波真君臉上不見悲喜,依舊還是那副清澹出塵模樣,輕啟丹唇。
也不知她施展何種秘術,卻能牢牢籠罩全場,將聲音傳至場中每位修士心神當中。
更兼有股撼動他人魂魄之力,但卻並非想要傷人勾魂。
反而是助其它法力、定力不足的修士,將遊離在外的意識收束起來,維持著那股將離未離的玄妙狀態。
然後,她真正開始講法。
從練氣的第一關引氣入體開始。
聲音不疾不徐,清澈如流水,令人聽過後心中亦是一片透亮。
明明是修士聽了平平無奇,只是些俗話的用詞。
但是現在卻有著別樣領悟生出,好似靈慧開啟,能夠從其中悟出什麼來一般。
其中有些天資聰穎,與其道法相合的修士,更是不由在其聲音影響下,擺出修行姿態,試著驅御運轉起自身法力。
便是謝端陽聽了,也是感覺自家先前所修有些地方不夠盡善盡美。
有些地方略顯急躁,根基淺顯虛浮。
而有時,卻又刻意追求根基穩固,反而失了份應有的銳氣。
其實,這番講法對謝端陽裨益最大。
雖說以他法力,在這兩三千人中也排得上前列。
但當初他入道時有些取巧,不是如其它修士那樣引氣入體後,積攢法力一步步突破。
而是施展“七鬼噬魂大法”強行將自己血肉精氣同一身渾厚法力,再借韓立一臂之力。一步轉化為練氣三層的法力。
其實這“七鬼噬魂大法”也有些來頭,越囯七派同元武三大正道門派中,並未有多少人懂。
畢竟此法對正統修仙者是徹底雞肋,又是赤裸裸魔道色彩。
反而是謝端陽後來得了“萬靈真經”後,才意外又不怎麼意外地在其中看到了這門秘術。
也不知當時那餘姓修士家族是如何得來,與鬼靈門是否有什麼瓜葛。
話說得有些遠了,因為親身感受到那種血肉精氣、內力真氣轉化為法力的過程。
謝端陽一開始就有個比較特別的視角與高度,對他修行很是有些幫助。
但不可避免地,他的法力少了打磨。
缺少了那份從無到有,一點一滴積累的過程體悟。
雖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此時聽著這位凌波真君講法,再嘗試運轉法力,與之契合共鳴,卻是無意中將這環補全。
謝端陽感覺自家氣息略加靈動些許。
而且,所得還不只於此。
凌波真君繼續講法,練氣十三層因何分作前中後三期,為何七至十三層為後期。
築基丹到底為何能夠輔助修士築基。
好些東西,謝端陽聽到後也是深有體會。
其中,還夾雜有若干這位元嬰真君,以自己兩百餘年修行經驗例項加以印照。
無疑,百花山弟子在這方面要佔據許多優勢。
而研讀過三份結丹修士筆記的謝端陽,收穫自是更大。
隱隱約約的,百花山道法修行的脈絡,已經悄悄地在其面前彰顯出一角出來。
只可惜,這位凌波真君講到築基突破結丹的關鍵處時,卻忽然收聲,沒有繼續下去。
比之先前的詳細模樣大為不同,讓意志素來不弱的謝端陽,也是有些撓心撓肺。
這時,距離正式開始講法已經足足過去三天時間。
籠罩島嶼的酒香、花香,氣味同樣明顯比先前澹薄許多。
元嬰修士法力、神識乃至心力,都遠不是尋常修士可以比擬。
尋常情況下,縱然與惡敵廝殺鬥法數日數夜,也不至耗盡法力。
然而現在的凌波真君,神情卻很是有些疲倦,似乎連身上的素紗衣裙都皺了幾分。
不復剛出場時靈秀高潔。
顯然,維持對如此多人傳道授法狀態,對於此時的她而言,也是不小消耗。
輕吸口氣,一股靈性水氣遊轉周身。
頃刻間,凌波真君看似又自恢復吸風飲露模樣。
沒有在這裡多做停留,只見她對場中修為最高的兩名結丹修士點點頭,青蓮寶臺便自騰空而起,化作青虹遁空而去。
而場中大部分修士,猶自沉浸在調配出的百濯香,還有聽到的妙音餘韻當中,靜自參悟。
竟是根本未曾覺察到這位元嬰真君,已經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