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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八章 作得一手好畫

又是一日兜兜轉轉的行程,霸下入夜熄爐,除了李恪三人,其他人也不需要食飧,洗漱之後紛紛安睡,為下一天的奔波積蓄體力。

今夜輪到李恪值夜,他在四周灑了些驅蟲的雄黃,靠在火邊打著瞌睡。

說是值夜,李恪手上的功夫誰都清楚,也沒指望他能在危險時給大家提前預警。恰恰相反,整個霸下當中他才是最需要被保護的那個,重要程度和慎行不相上下。

所以一開始,李恪根本就不在值夜的序列裡,可是自打出門帶起了家臣,他就拒絕了這份特殊關照。

裝模做樣也好,克己容人也罷,李恪覺得既然當初辛凌要參與值守,他也應該把自己擺進序列當中。

反正守夜是滄海的事情,他不輪值,滄海也不輪值,浪費這樣一個絕佳的武力是蠢,拿這種浪費換來墨者們疲勞駕駛,最後反向危機自己的人身安全就是蠢上加蠢。

不過,冬天真的好冷啊……只顧著合理利用手邊的資源,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麼關鍵?

李恪皺眉苦思。

儒一瘸一拐從夜色當中走了出來,隔著火堆與李恪對坐。

“先生值夜辛苦了。”

李恪撇了撇嘴:“儒,回去記得記下來,內層羊皮,外層熊皮,仿蠶繭樣式製作睡袋,用於野營。”

“噫?”

“噫什麼噫?你值夜的時候不冷麼?我覺得耳朵都快凍掉了……”李恪費力地搓著耳朵,突然間福至心靈,“對啊!我是主,滄海是臣。他吃我的,喝我的,叫他代替我值夜不就好了,我幹嘛要在野地裡陪他!”

儒尷尬地忍著笑:“先生有身先士卒的覺悟,師兄妹們皆感懷在心……”

“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先生半點武藝也不懂,那日還險些被一群少年綁了去。就他那點能耐,為何就非得值夜呢!”

儒堅定地搖頭:“絕無此事!”

李恪極不信任地看著他:“你敢發誓,一次也不曾想過?”

儒一臉正氣舉起右手:“蒼天在上,厚土在下,儒在此對天發誓,若是有過此等想法,便剝奪我雙腿之力,一世不得疾奔!”

“啊……真是好毒的誓啊,提前一年就應驗了呢。”李恪有氣無力地撥了撥火堆,“說吧,楚墨如何?”

“不過爾爾。”說起了正事,儒坐直身子,正色說道,“楚墨機關並無殊異,較早先的蒼居或許強些,可較之如今的蒼居,莫說是憨夫師兄,便是我怕也比他們的假鉅子強些。”

“這有甚可驕傲得麼?”

李恪感到很奇怪,被他領先兩千年的專業知識薰陶了近兩年,像儒、憨夫這樣的佼佼者若是還比不過那個何玦,簡直可以安排集體自裁了。

他嘆了口氣:“我是說,楚墨之道可有值得借鑑之處?”

儒很乾脆地搖了搖頭:“粗笨,愚魯,前幾年在墨家引起軒然大波的兕蛛是何氏數代人三十年琢磨之功,只是恰好在這一代成事而已。一個機關師,一個假鉅子,徒有其名,不足為懼。”

“琢磨?”李恪好奇道,“你是說,他們就著一張廢圖,反覆實驗三十餘載,便將兕蛛復原出來了?”

儒楞了一下:“或是吧?”

“那最後的攻關是誰做的?或者說,是誰讓陰陽爐投入實用的?”

“此事……不知。”

李恪歪著頭看著儒,一言不發。

“先生……要不我再去問問?”

“去吧,楚女多情,可還是要記得辦正事。”

“唯!”

……

儒滿臉通紅的爬回碑樓,路過何鈺的房間時,突然看到裡頭隱隱傳出暗淡的鐙光,便試著敲了敲門。

“何人道門?”門裡傳來脆生生的話音,很精神,顯然何鈺並未入睡。

儒想了想,說:“何師妹,我是鄒儒。”

屋裡傳出一陣細細碎碎的整理聲,何鈺過了好一會兒才開門。在橘色鐙火的映照下,她的臉色紅撲撲的,還帶著微微的氣喘。

儒的眼神掃過屋內:“冬日寒冷,何師妹為何不點炭火?”

“這些日子潮氣頗重,炭火有些燻眼……”

“也是,煙熏火燎的,畫圖怕是不太方便。”

何鈺登時一驚,連聲音都有些結巴:“畫……畫什麼圖?我哪裡會畫什麼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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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剛想嘲諷兩句,突然就想起李恪的交代。

“師妹也是爽利之人,何必要惺惺作態?”他笑了笑,溫文爾雅,儀態謙和,“畫圖乃機關必修之業,便是不做機關設計,先生也要我等每日臨摹零件與結構,不可以懈怠片刻。師妹出自楚墨名門,有畫圖的習慣才是正理。更何況,先生要我將你帶去汽機室時便說,若師妹對霸下的結構感興趣,隨時可去臨摹鐫畫,何必要偷偷摸摸。”

“真的?”何鈺不通道。

儒絲毫不以為意:“我與師妹交道多日,雖有過隱瞞,卻何曾有隻言片語的誆騙?”

何鈺仔細想了想,似乎,好像,大概真是如此。

她略微放下一些戒備:“鄒師兄,假鉅子還有何言?”

“先生啊……”儒回憶了一下,“先生說,你若有不解之處,可去尋他,不過他脾氣不太好,若是張口罵人,你卻不可記恨。”

“噫?還有麼?”

“與師妹有關的就這麼多,餘者與你無關,多說也無益處。”

說完這些,儒又掃了一眼屋內,屋裡皆是常備的傢什,一件件固定在牆面地板,一眼看不出任何差別。

他收回目光,轉身抬腳,何鈺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小妹今日作了一幅全圖,不知師兄可有空閒,為小妹品鑑一番?”

不一會兒,儒就看到了何鈺口中的全圖。

“怪不得會用品鑑一詞啊……”他嘆了口氣,握著圖板喃喃自語。

這大概是儒迄今為止見過最漂亮的一幅霸下全圖。

圖板上是一頭奔行的霸下,背馱高樓,四肢粗壯,它奔行於密林之間,頭顱高高昂起,四周有虎狼奔逃,鷹鶻飛散。雖說只有黑黃二色,但細密柔和的線條卻把霸下的洶洶之氣刻畫得栩栩如生,叫人望之心生懼意。

儒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開口評價:“師妹的畫功……可稱神妙二字。”

“謝師兄誇獎。”

何鈺被誇得喜笑顏開,可看著儒的表情又隱隱覺得不對勁,因為儒的臉上並沒有多少讚歎之色,反倒有幾分愁眉不展,還有些微不可查的追憶和感慨。

她不由好奇:“鄒師兄,莫非這圖上有何不妥之處?”

“並無不妥。”儒搖了搖頭,“嗯……稱之為畫,全無不妥。”

“稱之為畫?”何鈺琢磨了半天,突然醒悟,“我作的明明是圖,你拐彎抹角,究竟何意!”

“算了,與其由我來說,不如由先生來講。我帶你去見先生……帶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