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抱住黃金做的鳥籠, 坐在月色鋪陳的階上,決也效仿間帝王,金籠藏嬌, 把他藏起來, 不再教看見, 也不再讓覬覦。
她拍拍籠子,裡面的小鳥簌簌展翅,上下亂飛, 幾片絨毛飄下。
“緊張什麼?當男寵就要當男寵的子, 知道嗎?”她的語氣不好,宛若把吃幹抹淨就翻臉的情渣女, “你聽著,後你當時是我的,當鳥時是我的鳥, 你是我的,所。”
她頓了一下,重複申明:“哪一寸地方是我的,所,不許輕易弄傷自己。”
小鳥跳到鳥籠邊緣,低頭蹭蹭她柔軟的指腹。
江念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只好一邊按住它的腦袋,繼續兇狠威脅:“你別為我會軟, 我說到做到!你敢不聽我的話, 飛出這個籠子,我就不要你啦!”
她瞪圓眼睛,“真噠!我把你趕走,然後去妖國找十個二十個漂亮的妖怪來……”
小鳥突然伸出爪爪, 握了握她的手指。
爪爪上鳥環被月華照成銀色,暈開微光。
江念說不出什麼話,沉默片刻,才笑道:“你這只笨鳥,唉,算了。”
反正他也不懂的。
她想起一事,猛地站起身,“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夜風吹起白色的衣襬,少女提著鳥籠幾個縱掠,靈巧地像一隻山獸,很快就消失在樹林中。不多時,她站在山腳,草木青青,月光下座孤獨的小墳塋。
江念提著金籠,坐到墳頭前的石碑上,勾起雙足,足尖微晃,多少尊重逝者的意思,開口就是:“喂,師父,我養了一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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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小鳥看見石碑刻字時,僵硬規整站在橫杆上,緊張得炸起呆毛。
江念莞爾,又對著墳頭自言自語:“他挺好,你一會喜歡他的。師兄在煉化沉水河,約莫馬上就要化神了,七殺宗現在也不怕被欺負,在仙魔道橫行,挺好。”
她踢踢鳥籠,“喂,你也說幾句啊?”
謝清歡身中咒術,法言語,只好歪頭,“……啾?”
江念:“師父你聽,他的音也很好聽,是不是?”
她忽而想到,當時發現天樞峰底的青鸞羽毛時,師兄曾給她一本古籍,說是師父留下來的。泛黃紙頁中,唯青鸞那頁摺痕明顯,宛若被翻閱數次。
山中子在這個惟天賦論的修真界,也許資質不能算好,但一是個聰明的。
當年九華山擄走她,師父知道嗎?這些年來,是強裝不知嗎?
江念皺眉,又想,師兄也是知道的。
那當年……七好門之禍,也許並非只是單純的紈絝仙二代看上弱小宗門美貌少女,企圖強搶豪奪引起的一出慘案。但已經年,知情.俱歸泉下,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了。
她仰頭看向天空,深藍天幕上,一輪亙古明月。
霜月高懸,銀白月輝朗照地,山林披上層朦朦朧朧的白紗。
少女小臉瓷白,杏眼柔軟,抬起眼望著月亮,神色迷惘惆悵。
謝清歡默默注視她,想去撫平她眼裡的傷感,但振翅一飛,被欄杆彈回,才想起自己還關在籠中。
小肥啾不放棄,一點一點挪到籠門前,努力歪著頭,用嘴叼起金鎖,小小的喙啄了啄鎖,發出清脆響。
江念聽到音,低下頭。
小肥啾越獄未遂而中道被抓,虛地收回喙,把自己縮成一個毛球。
江念一彈指,金鎖應而落,她伸出手指,小肥啾歪歪腦袋,跳到她的手上。
她捧著小小軟軟的一團毛球,胸腔中好像一隻小鳥在打滾,麻麻癢癢,於是慢慢低下頭,親了親它的身體。
小鳥身體更燙,不堪承受般,渾身力軟軟臥在她的掌。
江念親了口,又把它重新丟回金籠裡,然後提著鳥悠悠轉到十殿閻羅找君朝露。去的時候,君朝露正扛著鋤頭,在刑堂挖挖填填。
青年頭髮紮起來,雙袖束緊,彎腰吭哧吭哧挖土。
江念:……難道他要趁著陸鳴和慕曦兒還昏迷,把他們埋進土裡?重複七殺宗和諧愛的師門日常?
倒也不必如此吧。
君朝露聽見音,扭頭,見到是她,笑容溫煦,“師尊,”他讓開身子,露出身後幾株帶土的小樹,笑道:“我想種一些花花草草。”
原來為了維持兇狠魔修的身份,他把刑堂打扮成陰森可怕之地,前面廣場四角,分別放置混沌、窮奇、檮杌、饕餮四凶巨的雕像,頭頂血紅陣法運轉,讓這兒遠遠望去,便是血海翻騰,宛若噩夢。
但現在反正什麼被江念知道了,君朝露索性不再隱瞞,笑吟吟地指了指前方:“我準備把那塊種滿海棠花,還廣場四凶的雕像去掉,好醜,實我一直挺嫌棄的。”
江念表情一言難盡,“想不到你還這麼熱愛生活,這些年假裝壞,可真委屈死你了。”
君朝露彎起鳳眼,“,我修魔發自真。”他瞥見江念鳥籠裡的小肥啾,眼睛一亮,“師尊,我們把四兇雕像換成四靈吧,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漂亮一些是不是?”
江念嫌棄地皺眉,“這種小事,你自己決就行了。”
想象了下,他們堂堂魔宗,後處刑的地方開滿粉粉白白的海棠花,這是刑堂呢?還是後花園呢?她想,前看不出,徒弟還一顆當園丁搞花卉的。
算了,他開就好。
她拎著鳥籠,“給我找個最嚴密的牢房,把它關起來。”
君朝露眨眨眼,與籠中小啾眼瞪小眼,半晌,他放下鋤頭,小接金鳥籠,問:“師弟做錯什麼事了嗎?怎麼突然要關起來?”
江念:“關就關,廢話這麼多幹嘛。”
君朝露垂下鳳眼,嘴角勾了勾,“上次關九華山掌門的那間牢房還空著,裡面機關部分也還在,要不把小鳥放進去?”
他一撫掌,溫柔笑道:“就把鳥籠掛在鐵鏈上,若是小鳥稍微振翅,就能觸動機關,牆壁上噴出火來,保管把小鳥烤成一隻香噴噴的小鳥。”
江念聽完,臉色一沉,“那換個房間。”
君朝露可惜地嘆口氣:“師尊不喜歡這個嗎?那便去地底最深處吧,平時魔修們把那兒喊作十八層地獄,便是說身在那處,要受十八地獄的酷刑,石壓、刀鋸、火烤……”
江念擰緊眉,從他手裡奪鳥籠,“行了!你待在這邊種你的花吧,孝子。”
君朝露中松一口氣,臉上依舊笑容款款,偷偷丟了顆水靈果到金鳥籠中,把江念送至刑堂門口,朝她躬身行禮後,繼續撿起地上的鋤頭“師尊,我便不送了。”
江念抱起鳥籠,騰空而起,忽然轉身道:“別整什麼四靈了,就用青鸞吧,青鸞最漂亮。”
說完,她臉微紅,扭頭又飛到邊風月。
慕曦兒剛醒來,遣散男寵,坐在繡樓最高層吹風。
看見江念,她本想像原來那親親熱熱地來討要師尊的寵愛,但想到自己身份,眼眶一紅,小臉雪白,乖順跪在地上。
江念跳到屋頂,從她身旁走,“起來,好歹你也是這裡的主,叫你那群男寵看見,成什麼子?”
慕曦兒抹了把眼淚,貝齒咬著櫻唇,開口就是一哽咽的“師尊”。
江念扶額,“別這幅子,事交給你辦,你找間房,把它關起來。”
慕曦兒淚眼朦朧,隔著水霧,一切影影綽綽,看不分明。她隱約瞥見江念手裡提著個籠子,湊去一看,“嚯,師尊幹嘛在鳥籠裡裝一隻蝦?”
江念:……
慕曦兒腦子短路片刻,對上江念面表情的臉,嚇得膝蓋一軟,又跪了下去。
雙.腿離地了,聰明的智商又開始佔領高地了,她終於記起這只關在籠子裡的皮皮蝦是誰,登時嚇出一頭冷汗,臉色蒼白,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師尊囚住真是想做什麼呢?
還特意帶到她面前。
她想來想去,忽然眼前一亮,“我懂了!”
江念好奇問:“你懂什麼?”
慕曦兒含淚帶笑,語氣複雜:“師尊放,邊風月的弟弟們多數很講男德,可現場教學,而且我們這裡很多好東西的,合.歡蠱、春情散、桃花咒……哎,師尊,你怎麼走啦?”
江念抱住金鳥籠,飛到七殺宗的上空,最後看了眼將軍墳。
地面上找到陸鳴。
地底傳來呼哧呼哧挖地道的音。
江念惆悵地望了望天空,從前,她覺得自己這幾個徒弟,個個狠手辣,堪稱魔道十佳青年。
她概也腦子病。
江念只是想找個把小鳥看住,免得他又到處跑弄傷自己,想到轉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起點。她飛上渡故峰,靈氣凝成薄薄雲霧,霧氣中,一簇一簇的水靈果靈光閃爍。
謝清歡住在這兒後,渡故峰的靈氣便濃郁很多。
青鸞身負氣運,得天地鍾愛,就算他什麼不做,天地間的靈氣也會本能追逐他而來。所天樞峰才會是世上靈氣最濃郁之地。
江念跳到渡故峰一顆梧桐樹上,把鳥籠掛在上面,認真道:“不許你出來,你敢擅作主張自己跑出來,後就別想我理你了!”
小鳥歪歪頭,跳來想來蹭她的手指,被江念一巴掌扇回去。
江念擺擺手,“走了。”
她果決轉身,跳下渡故峰,飛入黑角林之中。
飛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了鳥這麼的事,怎麼也要和師兄說一。於是她一念千里,來到沉水河前。
烏黑河流不停翻滾,上空劫雲重重,暗天日。
裴翦到了衝擊化神的關鍵時期。
江念立在河邊,怕打擾他渡劫,便抬抬手,往河裡丟了根羽毛,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了,她再次回到黑角林裡,一邊吹著小曲,一邊在林中繪製法陣,佈置完後,她坐在高樹上,微微晃著腿,靜等九華山的找上門。
遠遠看見飛來的幾道流光,江念嘴角漫上抹輕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