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和水柔坐在外說話, 突然聽到房間裡又鬧騰起來。
“吱呀”一聲,木開啟,冒出一二三四五六個腦袋, 朝她們嘁嘁喳喳地喊“師姐”。
水柔驚訝地瞪大眼睛,問:“你們怎過來啦?”
小弟喊:“師姐快過來,洛師兄又暈了!”
水柔急沖沖替洛瑤南診治,發現他並有受什傷,只是身體奇怪地有些虛弱,彷彿精血有虧。
精血有虧?
水柔搖頭,打消這個突然浮現的念頭。她偏頭情自禁看了眼立在床頭的江念, 紅衣少女長身玉立, 微低著眉眼, 耀眼又沉靜兩種氣質奇異地混雜在一起, 讓人忍住要仰視。
水柔咬了下唇,到也許這次出去發生了什……
難道師姐師兄結契了嗎?但又像的樣子。
她念及這種可能,臉色白了幾分, 讓小弟子們離開後, 走到桌前給洛瑤南調藥。
江念跟了上去,把謝清歡的傷描述一番, 問:“師妹, 如果一個人金丹受損,能治好嗎?”
水柔聞言, 停下來認真了許久,“我有聽說過這樣的病例,過金丹受損,傷的是根基,說治好了, 連像凡人一樣長命百歲也能了吧。”
她說完,偏頭便見江念臉色雪白地立著,而啾啾輕輕蹭著她的指腹,像是無聲安撫。
“師姐?”水柔小心翼翼地問:“你家中有長輩受傷啦?”
江念沉著臉,揉了揉眉心,嘆氣:“是晚輩,是一個後輩。”
水柔怔怔,“金丹期的後輩?”
江念回神,笑了一下,“我輩分比較大,你懂的。”
像盛家這樣的修仙世家,輩分亂到行,有個幾百歲的晚輩奇怪。水柔只是驚訝了一瞬,馬上明白過來,有生起疑心。
江念說話,把啾啾放在掌心順勢摸柔軟的絨毛,眼睛卻望向牆角,目光悠長。
謝清歡能感知到她身上混在一起的複雜情緒,只能低下頭,蹭了幾下少女柔軟的指腹。
水柔見狀,嘗試安慰江念:“師姐,你要太傷心,這種事……”她嘆了口氣,起跟著師尊時,見到的些病人,無奈道:“這種事,本來就是有辦法的。”
她是個醫修,曾經也很救所有人,可後來才識到,普度眾生這樣的宏願實在虛渺而悲壯,對難測的命,普通人只能束無策。普通凡人是如此,他們修士也是如此。
江念“啊”了一聲,遲鈍地看過來,表情有些茫然,“我有傷心啊。”
水柔歪歪腦袋,“哎?”
江念擼著鳥頭,真誠地說:“我在思考要要早點送他去投胎,你看,既然治好的話,直接送他投胎轉世成人,也相當於治好了?”
水柔呆住了。
坐在江念掌心的小肥啾也呆住了,嘴巴微微張開。
江念:“反正我們修士能活很久,我能熬到他投胎的時候。金丹裂開多痛苦啊,還如直接安樂死,輪迴轉世來一套,我知道很多種無痛去世的辦法,總有一種適合他。轉世投胎以後,什傷治好了吧,”說著,她微微笑起來,溫柔地問:“你覺得呢?”
水柔:……
竟然有一瞬的動搖,覺得師姐說得很有道理。
她腦袋有點暈暈,隔了會才說:“師姐,這樣太好吧。”
這樣的治人方法,也太硬核了吧,她的師姐幸好當醫修,然能把病患霍霍了。
江念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怎好啦,我說得哪裡對嗎?反正是要死的,無痛去世入輪迴,比受這多痛要好。是了,我還會封存他的記憶,給他恢復記憶,到時候他還是他,會成為其他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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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柔無法反駁,只知道囁嚅:“可是、可是……”
她憋得小臉通紅要駁回這樣的說法,半晌,忽然見到師姐粲然一笑,眼睛彎成月牙,嬌嫩得像一朵桃花。
江念替她說道:“可是輪迴轉世,就是個人了。”
水柔呆呆張了張嘴,謝清歡也聽得微微一怔。
江念望著空闊角落,輕聲道:“就算有了同樣的記憶,也是原來個人,你知道的,世界上會有兩枚相同的葉子,像也過是複製品而已。”
當年,系統承諾她走完劇情以後,就會給她輪迴轉世的機會。
她會投一個好胎,有安排好的人生,無災無痛,幸福一生。
可她信任系統,投胎後的自己還是自己嗎?
有人能回答。
就算今生受盡磨難,但今生就是今生,是當下能唯一把握住的東西。人總能放棄當下,而去追求一個所謂富貴顯赫、朱繡戶的來世。
她莞爾,笑著垂下頭,摸了摸小肥啾的腦袋,“小呆瓜,我騙你的。”
小呆瓜抬起小爪子,輕輕輕輕地抓住她的指。
水柔以為江念在說自己呆,臉紅了一下,旋而忍住笑起來,拍拍胸口。
嚇死了,她還以為師姐有這樣可怕的念頭!
“師姐真愛開玩笑,”水柔靦腆地笑著,“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在說真的,可嚇死了,我知道該怎反駁。”
她的師姐,真是一個鬼才吧。
說笑間,水柔起一事,突然道:“其實也是有辦法。”
江念迅速看過來,“什辦法?”
水柔邊搗藥,邊說道:“師姐忘了嗎?傳說清微真人無所知無所曉,若是能問一問他,說定能有法子救人。過清微真人鮮少露,近年來也一直在閉關,怕是好見上一。”
江念垂著臉,眉目霎時變得凌厲,但她很快又恢復一向溫和的笑,向水柔表達了謝。
水柔把江念送到口,仰頭注視她御劍遠去,豔紅裙襬翻滾如浪,陽光給背影裁出金邊。
“盛師姐……”
背影漸被湧來的雲霧淹,一陣冰涼山風吹來,喚醒水柔的思緒。
盛師姐好像變了一些,有從前驕傲跋扈,卻更加耀眼了。
水柔提著裙裾轉身,這樣到。
——
江念提溜著小肥啾,就開始思考找清微的事了。
“無所知無所曉?”她抬了抬下巴,“我就在九華山裡晃,他還能知道成?”
謝清歡:……
江念又道:“世上哪有這樣的人,要是有書裡總會說吧,過倒是可以問問他,說定他真有辦法。閉關嗎?也知道多久能出來。”
她御劍飛到樞峰的上方,驚訝地發現上次被她劈出來的裂縫已經有了。
山峰依舊如往日般沉寂無言,對秘密緘於心。
江念能夠感受到樞峰與其他山峰同。也許是上次她一棒子砸裂的關係,樞峰的安系統升級了許多,現在這座山峰上的法陣結界層層疊疊,仙靈氣更是無比濃郁。
但靈氣中,又有另外一股氣息。
她說出來是什,靜靜立了一會,仔細琢磨了會,有出什頭緒。
謝清歡見她停在樞峰上空,緊張到忍住炸毛,一顆心懸在空中,上下的。在看到江念選擇往前飛時,更是提著一口氣上來,差點把自己憋死。
他惶惶然地揮動翅膀,到江念發現真相可能會發生什,整隻鳥太好了。但好在江念飛到一半,突然停下來,選擇轉身離開。
謝清歡松了口氣,仍能感受到胸腔砰砰亂跳的心臟,比從前任何時候要跳動得快。他用小翅膀捂住胸口,仰起腦袋,凝視江念的側臉。
上雲霧翻滾,金色霞光如虹,她彎著眉眼,眼睫根根分明,瞳孔好像被陽光映成淡金,靈動無比。
勃勃的生命力好像能穿透她的皮囊,像是陽光驅散黑夜般,強橫又容置疑地灌入周圍每一個人的身上。
他靜靜半晌,才出這樣蓬勃生命力的來源,其實是很簡單的三個字——認命。
只信今生,修來世,命定如此,偏要反抗。
謝清歡心跳漸緩,卻生出另外一股柔軟而綿長的情緒,讓他的翎羽重變得柔軟,垂在江念的肩頭,與她的髮絲纏在一起。
江念剛靠近一些樞峰,就感受到執行的法陣透出的排斥。
現在她是七殺宗魔尊,而是頂著盛瓊花的皮,總好思像上次樣直接蠻講理的闖進來。她了,便決定離開這裡,先探查一下情報。
這種事情,必要急於一時,貿然激進,解決了問題說,還會暴露身份。
江念回到盛瓊花的房間,有入,而是在旁邊懸崖上找了塊凸起的石頭,開始打坐。修真界就是這個好,路上看見事把自己掛在懸崖上的人,會覺得對方需要救助或者此人多半有病,而是會覺得對肯定是在找個好地方打坐吸收日月精華,遂而趕緊避開。
她擺了個打坐的pose以後,閉上雙眼,分出神識去檢視鳳霸地的情況。
一上身,她就發現情況有些太妙,自己站在路中間,被群虎視眈眈的彪形大漢圍住了。
九華山入試煉即將開啟,小鎮上熙熙囔囔擠滿了要拜入第一仙的修真者。
鳳霸地就筆直站在街頭,長身玉立,動如松。
她本就是具有多大神智的傀儡,按照指示站到山腳街口就大明白要做什,一動動等待指令。
路上行人來來去去,對這位美貌呆鵝紛紛側目。
少女抱著劍,一襲嫩黃長裙,眉眼微垂,看上去一副高人的模樣,還站在歸去鎮大正下方,從大下透過少得要繞開她。
“喂,姑娘,站哪吶,讓讓路。”
有人這樣說,她置若罔聞。
“道友,請問道友師承何處,從何處來到何處去,為何要站在大路中央?”
有人這樣問,她充耳聞。
而這具化身傀儡陪伴江念裴翦多年,雖長多少神智,卻充分繼承魔宗尚武的精神,如果有人過來武力把她推開,還到跟前,就會被她一腳踹開。
人們甚至有看清她抬腿的動作,只見些氣洶洶上前的壯漢,下一秒就哎呀哎呀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喊疼。
眾人害怕地後退數步,以少女為中心,出現了一片空白區域。
而她抱劍而立,臉上一絲表情也有。
眾人:何方來的修士!居然如此囂張!可怕如斯!
一個被踹到的少年灰撲撲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問:“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兄弟是誰嗎?有本事就留下你的名字!”
聽到這句話,少女突然抬起頭,幽森冰冷的目光望過來,看得所有人禁後退三步,空白區域的積次擴大。
雲錦白衣上有個灰撲撲鞋印的少年被她看得心頭發憷,也默默往後挪,嘴裡還是放著狠話,“敢說出自己的名字吧,呵,也就這點本事,讓我喊林兄來對付你,我……”
少女紅唇輕啟,吐出幾個字,“我叫鳳霸地·初代目。”
眾人又倒抽一口涼氣:鳳霸地!囂張的人起個名字這囂張!
他們著,繼續默默往後退。
少年強撐著舉劍,用最慫的語氣說最狠的話,“鳳霸地,你有本事就跑,在這裡等著!等我找林兄來對付你!你等著啊、你等著……”
退到小半條街的地方,他麻溜地一轉身,溜得比兔子還快,轉瞬就影了。
圍觀群眾議論紛紛:“這小兄弟腿腳可真好呀,跑得真快。”
“知林兄是哪個人物?”
“嘿,我看指定是隨便扯個人出來忽悠呢,這年紀,就知道瞎說。”
某個知情人跑出來,擺了擺,“可是瞎說,他的這位林兄啊,是九華山林長老的侄子,今年也來參加入試煉呢,這位林公子,修為算上太強,卻有個頂厲害的家奴,據說是同境界無敵,還能從金丹強者下撐過三招呢!”
眾人次倒吸一口氣:“嚯!居然能從金丹大能底撐過三招,真是太可怕了!”
於是好心人對鳳霸地說:“姑娘,嗷對,仙長,你還是快點走吧,我們就當看見看見,這丟人。”
“對啊對啊,丟人丟人,姑娘快跑吧。”
鳳霸地沉默著一動動。
知情人:“小姑娘,你知道家奴多可怕吧,他曾經殺了一個築基中期的修士!”
眾人很捧場:“嚯,好可怕哦!”
鳳霸地一言發:……
眾人:“嚯,好囂張!”
知情人又勸:“他就是被林家養的一條狗,六親認的,也管自己死活,就算林家讓他越級殺人,他自爆也會把人給殺了,聽叔一句勸,這樣的人你惹起,小姑娘,你把握住啊,快點跑吧。”
眾人次發出整齊的驚歎:”嚯,太可怕了!
鳳霸地依舊一言發:……
眾人:“嚯,太囂張了!”
當江念上鳳霸地身的一瞬,就看到自己被一群人給圍住。她下識握緊劍柄,轉念又見一個彪形大漢捂住胸口,發出驚歎:“居然如此囂張!真是令人害怕!”
“這是是屬於強者的自信,我現在腿有點軟,誰來扶我一把?”
“真愧是叫鳳霸地的女人啊!”
江念:???
這是一具傀儡嗎?怎還有自己的人設了啊?
她翻了下傀儡的回憶,明白怎一回事後,無奈扶額,淡定瞥了眼圍觀眾人。
眾人見她突然動作,嚇得退數步,退到和她幾十步的安距離。
江念:……倒也必如此。
她是心情虐菜的,尤其是擠滿了剛入道少年的村,和菜雞打,實在是有點跌份。
遠遠地,一輛四人抬的錦緞轎子搖搖晃晃分開人群,從路頭過來。先前被趕跑的白衣少年看見江念,也是一怔,大抵到她真的還待在這邊,露出一瞬的慌張。
他咬了咬牙,朝轎子裡的人告狀:“林綺,就是這個人打的我!”
轎子中的人傲慢地說:“廢物,丟爺的臉,看爺怎把她打得落花流水,跪在地上給爺求饒。”
江念一眼就看出這裡頭幾個人是菜雞,以她的身份,如果跟這樣的人打,被人知道後說定會被笑話。
她等轎子裡的人掀開轎簾,直接揮了揮袖子,整臺轎子被一股颶風吹上空,嘩啦一下就摔在長街另外一頭。轎子頓時散架,塵土飛揚,一道人影罵罵咧咧爬出來。
江念有些慶幸地拍拍胸口,心,好在現在她叫鳳霸地,會有人知道是她動的。
鳳霸地做的事情,和她江念有什關係?
著,她便毫無心理壓力地朝眾人笑笑,隨即身形一閃,身影消失在原地。
眾人目瞪口呆:打完人就跑,一點拖泥帶水,愧是叫鳳霸地的女人!
白衣少年匆匆跑到散架的轎子前,扶起被揚滿身灰的大灰耗子,緊張地問:“林琦、林琦,你事吧!”
林琦:“你看我像事的樣子嗎?混賬女人,她知道我是誰嗎?”他突然高聲喊:“林虛負、林虛負!你給我出來!”
一個清瘦挺直的人影半跪在他身前。
林琦一腳踢過去,罵罵咧咧:“廢物點心,王八蛋,你去給我殺了個女人!”
……
然而長街上發生的事,江念渾然知曉,也根本在。她邁著歡快的步伐給鳳霸地這具傀儡找了個客棧歇下,在床上擺一個入定的姿勢後,次回到九華山。
九華山下了一場小雨。
這裡氣變幻難測,剛剛豔陽高照,眨眼就細雨靡靡。
懸崖上,多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少年執著紙傘,讓傘遮住打坐的人,自己的大半邊青衣卻已經溼了。
他垂著異常沉靜的眉眼,安靜得像一副水墨畫,青衣與身後連綿的青山似融為一體,被雨水打溼的長髮顯得愈黑,一綹綹墨般被水暈開,散在青衣上。
異常蒼白的指勾起,握住淺黃的竹製傘柄,斜在江念的肩側。
他總是很安靜,身上有種亙古的氣質,跟身後的高山一般,但這樣的氣質,放在人的身上,總有些蒼白和單調,和寂寞。
下一瞬,這座亙古而孤獨的高峰好像乍逢一懷春風,又好像是精雕細琢的玉像突然活轉過來。
清美異常的少年眼裡有了光彩,抬起眸,看向了江念。他的眼睛本來就總含著水光,尋常時顯得清冷,現在卻像揉碎一夜星光灑落湖中,亮得出奇。
他語氣小心又雀躍,說:“師尊,你回來了,我——”
說完,突然就被打斷。
江念看他的模樣,擰緊了眉,“誰讓你變成人的?”
謝清歡微怔,有些發愣。
江念:“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