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獸表情僵滯:“字經?”
江念笑眯眯地打量眼前青年。
蜃獸不愧是天地靈物, 織來的幻境特別真。這時的師兄年輕挺拔,風華正茂,不是後期陰鷙的兇, 不會念字經。
但是平時她嫌棄師兄是一回事,這時看著他薄唇叭叭,不吐幾句字經,她就覺得怪難受的。
蜃獸:“什麼是字經?”
江念捅了它一刀,微笑:“你聽聽,什麼是,字經?”
蜃獸痛呼一聲, 眼裡浮上一層熱淚。
江念手指靈光閃過, 施訣治他的傷口, 問:“懂了嗎?”
蜃獸:“讓我想一想再捅, 嘶——”
江念乾脆利落再捅一刀,“汝朽木,實難雕。”
蜃獸捂住傷口, 從來沒有遇到這樣心狠手辣一言不發就捅刀子的女人, 害怕得瑟瑟發抖。它四處張望,想找機會逃跑。
可惜江念馬上就看他的想法, 又一刀捅了過去, 並且表揚:“靈物,真耐捅。”
蜃獸張了張嘴, 額頭冒冷汗,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女人?
他故意變成對重之人,頂著熟悉的臉,按理正常人對著這張臉, 下手猶豫幾分吧。
可是對面的少女笑意盈盈,彎著眼睛,越捅越上癮。
江念:“哎嘿,我捅不過師兄,我還捅不過你嗎?”
蜃獸不知道,很長一段時間內,江念與裴翦是互相捅刀過來的。那時候他們一起入魔,為了儘快提高實力,選擇了最快捷、簡單粗暴、符合魔修身份的法——互捅。
那時候江念天天被師兄毆打,流的血能繞七殺宗十圈。導致有段時間她看見裴翦的臉,就忍不住一劍刺過去。
狗男人,給我死!
然而龍傲天豈是這麼容易就被打倒的?裴翦又不是憐香惜玉的性子,雖說平時對她,但在打架上從來不放水。
大部分時候,江念都是負勝少,被錘到地心,以一種堪稱可怕的速度在成長。
反正她看見面前“裴翦”臉色蒼白,冷汗涔涔,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捅得很開心。
為了讓“師兄”念字經,江念把他拉到旁邊的山坡,名曰練劍,實則報仇,徹底調.教一番。
等練劍回來時,“裴翦”已經能把字經說得很熟練了。
這時,小老頭拉著謝清歡,很喜歡這俊俏的後生。
江念總不能和他解釋,這是若干年後自己收的徒弟,由著他的腦補,讓謝清歡名正言順成為一只能變人的小美鳥。
“念念,”小老頭看見江念他們回來,很開心地招手,“和你師兄練劍回來了呀,這麼努力做什麼,難得天氣,我們帶小鳥去山下玩呀。”
江念微微笑起來,“。”
裴翦:“不必了,我不去。”
江念偏頭看他一眼,青年立馬改口:“我可以,我能夠,你們哪,我去哪。”
江念聽到這生疏的字經,暗暗嘆氣,假貨就是假貨,斷句都斷得這麼不純熟。不過看到“裴翦”在她面前這麼低聲下氣,江念心裡燃起一種詭異的復仇成功的快感。
哎嘿,快樂。
七門是一在仙門排不上的號的小宗門,不過在山下百姓眼裡,那是頂了不起了。小老頭經常帶著他們兩下山,替人看命算卦,煉丹治病,是百姓眼裡的活仙,因此,百姓們給他取了一牛逼的外號——山中仙人。
小老頭常常自稱山中子,比起雲中子、鶴歸子,仙門這子那子,山中子顯得有點土氣,但很符合他們鄉下野門派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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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子看見謝清歡後喜歡得不得了,比起自己那兩不服管教的徒弟,眼前少年乖巧聽話,靈根資質俱佳,風華眾,是有師父心中的夢中情徒了。
可惜他是一隻鳥。
山中子把江念拉到一旁,小聲說:“念念,你把人家羽毛扒拉了,他是不是就不能變成鳥了?不能再飛起來啦?”
江念解下翠羽披風,抱在懷裡。
不知道這披風是用什麼材質做成,十分輕軟,華羽澹澹,在陽光下折射璀璨的光芒。
山中子:“就和七仙女那故事一樣,把他的羽毛披風藏起來,他就不能飛走了?”
他瞥了眼身後的小仙男,“一是這樣吧。”
江念笑:“師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頓了頓,又道:“那我把披風還給他。”
山中子一把拉住少女,瞪大眼睛,訝然道:“什麼?你還想還給他?”
他賊兮兮回頭看謝清歡一眼,故意壓低聲音,唯恐被少年聽到,“傻徒弟,當然不能給啦,是你還給他,他肯就飛走啦。”
江念笑了笑,“他不會飛走的。”
山中子:“他為什麼不飛走?人家長得這麼看,靈力又高,那些大宗門、有錢的世家,都焚香請人家回去做鎮山靈獸,搶著和人結契。他來我們這種小宗門做什麼?”
江念嘟囔:“反正是他自己飛來的。”
山中子拉住她,“胡說,我還不知道你?肯是你把人家搶來的。”
江念臉一熱,心虛地垂下眼睛。
還真是她搶來的。
山中子語重心長地說:“快點把羽毛給藏起來,乾脆毀掉吧,這樣他就飛不走啦。”
江念沉默地瞥眼為她操碎了心的小老頭,心想,師父就資質不不能修魔了,不然的話,七殺宗哪還有她和師兄什麼事。
山中子一敵兩,敵我無差別攻擊,又道:“是不快點燒掉,他可就飛走了,你以為自己能和那些大宗門的仙長比嗎?強行搶了人家,還扒拉他的毛,就鳥兒性格逆來順受跟了你……”
江念打住他:“停停停,師父,你向著誰呢?”
山中子朝她眨眼:“那我不得向著你啊。”
江念:“看不來。”
山中子見她把翠羽披風收入儲物袋裡,總算鬆口氣,小聲叮囑:“等會記得燒掉啊。”
說完,他收起一肚子壞水,笑眯眯朝謝清歡走去,很殷勤地問:“小鳥,你吃什麼東西?吃蟲子嗎?我這有一條十年老蜈蚣,剛抓的。”
謝清歡求助性地看向江念。
江念替他解圍:“他吃水靈,最鮮的。”
山中子臉上笑容掛不住了,搓搓手,張望了眼一貧如洗的院落,有些尷尬地說:“那我們下去買吧,集市上應該有靈的。”
他屁.股一撅鑽到桌子底下,拿布袋子,心疼地倒幾顆靈石。
江念把裴翦拉到一旁,默默看著他,一句話都沒說,就掏匕首一刀捅過去。
蜃獸痛呼一聲,“啊!”
他猛地想起自己念字經,硬生生把口中痛呼硬生生重複次,變成:“啊啊啊!你幹嘛!”
江念皺眉,“你這幻境怎麼弄的,侮辱我七門形象,我們有這麼摳搜嗎?”
蜃獸有苦難言,用字表達內心波濤洶湧的思想感情實在是太難了,他思索半天,言簡意賅地說:“你記憶,變成蜃,我無關,你有關。”
江念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這裡的蜃景是在我的基礎上鋪開的,以和我有關?”
蜃獸瘋狂點頭。
江念沉默片刻,想起很久以前,他們的門派像確實窮得厲害。
功法沒功法,丹藥沒丹藥,誰是有正經的靈藥,誰會吃她師父調製的奇奇怪怪的藥水啊。這導致她和師兄養成一看見什麼東西就想著搶回去的不.良習慣——
幸他們是魔修,搶壞人的東西,那能叫搶嗎?那叫替天行道。
不過雖說如此,江念朝蜃獸笑笑,抬手又捅他一刀,對上他不可置信的眼,說道:“你這是在抹黑我的形象!”
蜃獸:……
活著,難。
山中子拿幾顆祖傳的靈石揣在懷裡,終於帶著兩徒弟和來的小鳥大搖大擺下山。
七門山腳是座小鎮,沒幾仙人,自然沒什麼販賣水靈的地。
山中子看看跟在江念身邊的少年,一拍胸口,闊綽地表示帶他們去登仙集買靈。
從前只有每年招弟子的時候,山中子才會帶著江念裴翦來一次登仙集,讓他們感受感受大仙城的熱鬧繁華。
比起江念後來見識過的天地,登仙集並不算什麼大仙城,至少是各小門派聚在一起招生吹牛的時候熱鬧了一點。
幾小宗門籍籍無名的老頭聚在一家餛飩攤前,一邊吃熱騰騰的餛飩一邊吹牛。
這說自己在集會上淘到幾本遺失的功法秘籍,一看就是上古失傳的,閉關十年八載肯能突破,那說自己今年收到幾苗子,一看就是日後登頂仙途的料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不到時候還帶著整宗門一起飛昇。
每當有人開始吹徒弟的時候,山中子就得意地拉著裴翦江念來。
大部分時候裴翦都不會理他,可江念那時候還是乖乖仔,被師父拉著在眾人面前得瑟。比起師兄,江念資質並不算特別色,但足夠成為師父炫耀的資本。
山中子驕傲挺胸,“看看,我徒弟!你的苗子能有啊?有我徒弟這麼優秀嗎?”
其他人紛紛擺手,無奈道:“獨秀獨秀,你徒弟獨秀。”
江念忽然意識到不對,扭頭看去,她師父賊眉賊眼,正樂呵呵地打量謝清歡。
少年姿容美、根骨佳、性格溫柔,比她那臭脾氣的師兄了不止一點半點。
江念心想,這次獨秀的稱號怕是易主了。
其實自從那場拍賣會後,她就沒有再來過登仙集,以面前的集市,依舊維持著記憶中的模樣。眼前熟悉面孔來來去去,而在現實中,他們已經俱歸泉下。
登仙集是一座類似於水司樓的高大建築,一共有九層,飛閣流丹,拱橋行空。
只有有實力的宗門才能在高處佔一位置,像七門這種無名無姓的小宗門,常年佔據一樓走廊不起眼的最角落,抬頭看頭頂仙人飛來飛去。
他們來的不是開集的時間,本該看不到仙人如雲的盛大集會。
不過這是以江念記憶為基石變成的蜃景,以當他們來到登仙集時,見天空中華燈寶蓋,靈光穿梭,仙人們乘雲御劍,氣派非常。
山中子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拐進一條小巷子,巷子裡支起一小餛飩攤,沸騰的高湯裡餛飩跟小銀魚般靈活翻滾。
“別看著這麼粗糙,口味挺的,百年老字號!”山中子拍著胸膛保證,“他家老闆不穿褲子滿地跑的時候,我就來這裡吃餛飩了。”
攤位前零零落落坐了幾人,有男有女,都是老頭老嫗模樣。
能像山中子這樣貪這嘴餛飩,說明他們每年來登仙集。小門小派就是這樣,其他宗門淘汰不的修士們,他們搶著招收,不過搶不過別人。
這些人資質不如何,修煉築基已經到頭,壽數只比凡人那麼百十年。
比起江念後來見識的那群高高在上風姿眾的長老們,他們簡直不像修行者,而像是市井活了許年的普通人。
而且是看著江念裴翦長大,熟知他們各種黑歷史的普通人。
一見他們過來,那幾人就放下飯碗,回頭笑道:“獨秀,獨秀來啦!”
“秀兒秀兒,快來吃碗餛飩,熱乎的。”
“哎呀,石頭過來啦!”
……
謝清歡茫然地聽他們討論,小聲問:“師尊,你的小名叫……獨秀?秀兒?”
江念扶額:“我哪敢碰瓷偉人?”
那邊幾小老頭老太看見裴翦跟在後面,就跟看見稀客一樣,招呼著他們過來。
裴翦這外號,來自於山中子有次吐槽他徒弟,性格就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於是老夥計們就開始喊裴翦石頭。
他們把裴翦當成自己看著長大的晚輩,不知道他日後會成為讓整仙門聞風喪膽的人間兇。
江念站在巷尾,看著這幕,有些明白《踏仙》裡為什麼會讓七門劇情殺,讓裴翦孑然一身了——
一龍傲天,一口口聲聲“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裝逼王,怎麼可以有叫類似“石頭哥”這樣樸實無華憨厚的外號。
唉,可惜師兄沒有跟她一起進入幻境中,不然他此刻的臉色一很精彩。
餛飩攤升起白煙,湯水沸騰起泡。
江念默默注視白汽氤氳中的故人,眼逐漸柔和,忽然,她的手背被輕輕碰了一下。
她回頭,對上雙溫和的眼眸,少年望著她,溫聲問:“師尊,你還嗎?”
江念:“我啊。”
沉默片刻,她抿了抿唇,又說:“你別擔心我,我知道這是假的。是你想去,我這就破開幻境,帶你去。”
謝清歡搖頭,“我不想去。這裡很,”他微微笑了笑,“秀兒?”
江念像被踩到尾巴,抵住他的嘴,“不許叫我秀兒!”她笑了下,彎起眼睛,“不過下次遇到你師伯,可以試試喊他一聲石頭。”
謝清歡問:“那我還能活嗎?”
江念搖頭,惋惜道:“估計是不能了,為師會為你備棺槨的。”
謝清歡嘴角微微翹了翹,莫名為這句話心動,他還未回過驟然加快的心跳是為什麼,就被江念拉到了巷子裡面。
他從未來過這種地,打量著被煙火燎黑的灰牆,水滴石穿的青磚。
沸水燒得白汽氤氳,世人的歡笑閒談浸在這抹煙火氣中。從前他居高山之巔、白雲之,住過白玉仙宮,梧桐玉樹,卻從來沒有這樣被拉入煙火中,看到除開漫漫仙途、高山松雪外,另外一種紅塵人間。
山中子向其他人得瑟來的小美鳥,羨豔的目光一齊落在他身上,讓少年冰雪般的容顏赧得添上抹綺豔之色。
他低垂眉眼,端正坐著。
江念在他碗裡塞了一餛飩,“試試看?”
謝清歡對上少女的眼睛,怔怔咬了口,眉頭微微擰了擰。
江念:“你不喜歡嗎?”
謝清歡茫然道:“沒有味道。”
江念這才想起,他們身在虛假的幻境裡,少年自然不能嘗她回憶中的餛飩是什麼滋味。她咬了口餛飩,無奈笑一下,“我嘗起來沒什麼味道,過去太久,差不忘乾淨了。”
看她食不知味低頭吃餛飩,謝清歡隱隱後悔不該直接點,他想說幾句話安慰江念,但向來口拙,不知如何說口。
還沒等他想一句話,江念幹完一碗沒有滋味的餛飩,重振作精,玩心大起。
她拉著謝清歡到街上去買靈,蜃獸與山中子跟在後面。
山中子在後面跑:“念念,你慢點呀,你身上沒帶靈石,等會怎麼付錢?別被別人給扣住啦。”
跑到一靈鋪,江念財大氣粗,選了一包最鮮的水靈,讓老闆給包上。
山中子肉疼地在後面付款,遞過去兩塊靈石。
江念習慣性地表示:“不用找啦。”
山中子震驚地看著她,“不用找?念念,你以為自己家裡有礦嗎?”
江念笑了一下,“何止?師父,以後我們七門的入學學費就是一座礦山。”
山中子:“嚯,年輕人真能想,我做夢都不敢這麼做啊!”
反正是在幻境中,江念拉著自己的徒弟在街上走來走去,看見閤眼緣的東西就買了,山中子跟在她身後付款,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她瞥見街上有件衣料店,掛著件銀白長袍。
江念瞥眼謝清歡,對他身上一色青衣有些審美疲勞,準備踏入店內買件衣。剛邁一步,她就被山中子拉到一旁。
山中子為難道:“念念,那條披風你還在吧?”
江念:“在呀。”
山中子:“……不,你把披風還給人家吧,這只鳥太嬌貴,我們養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