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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比詹州更遠

二人旗鼓相當,因為剛才幾式,樸問能感覺出對方氣勢又增長了幾分。

他自認為一開始就瞭解對方底細,也想好了如何剋制對方,不成想現在反而被對方將了一軍,現在哪怕對方不和他打,光是在一旁打空氣恐怕也可以攢出滔天殺意。

趙之逸此時心中也很苦澀,擊打石頭帶來的氣勢,自然無法與殺人相提並論,而且從剛剛二人第一次碰撞之後,他為了保住氣勢,強行穩住身形,不退反進,造成內機混亂,現在他胸口還憋著一口血沒有吐出。

但他又偏偏不能吐,若是吐出,就洩了氣。

越是被對方針對,就越憋屈,越是憋屈就越想吐血,如此迴圈下去,等打完這一場,恐怕少數也要嘔出幾十兩血了。

強行壓下心中雜念和體內的傷勢,趙之逸再進一劍,一劍復一劍,接連使出兩式,樸問眼看阻止不了對方積攢氣勢,便乾脆選擇正面迎戰,刀刃與劍尖一次又一次碰撞到一起,趙之逸宛如沒有感覺一樣,每次激烈的碰撞之後總能不退反進。

樸問雖然不想和對方拼命,但自己若是退了,豈不是更漲了對方的威風,於是也學起了趙之逸,以傷換攻,久而久之,二人臉上都泛起了不健康的紅暈,胸中皆都憋著一口老血。

終於,在趙之逸前十二式劍法用完,收劍入鞘之後,樸問瞅準時機,一個墊步後撤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直接跳到了十步開外。

二人相視一眼,隨後似是約好一般,皆都俯身吐起血來,趙之逸這邊顯然嚴重一些,地上那攤血也比對面要多。

“憋的很難受吧。”

“你還不是一樣?”

二人言辭互不相讓,趙之逸每向前一步,樸問便退後一步,使二人之間的距離始終都保持在十步開外。如此反覆幾次後,趙之逸乾脆將持劍的雙手放在背後,冷冷看著對方。

對方一直以為清楚自己的底細,但,這最後一式真的只有十步嗎?

樸問一直謹慎盯著對面的人,那範圍只有十步的劍氣他可是親眼見過,他可不會自負到以為自己能撐住,若說強撐,那最多也不過比平常人多撐幾息,最終還是逃不了被劍氣分屍的命運。

就在這時,樸問突然眼神一凜。

不好!

這不是他作為武者的感覺,而是確有一道肉眼可見的劍氣向他襲來,劍氣猶如實質一般,所過之處地面直接被犁出一道口子。

他不知對方如何將原本十步的範圍擴大了,但劍氣卻是實打實地朝他來了,速度之快瞬間便到了眼前,來不及躲避的樸問只得抬刀抵擋。

預想之中的撞擊並未到來,而是猶如清風拂面一般飄然而過。

怎麼回事?

“我的劍氣確實只有十步。”耳邊傳來的聲音,令樸問不禁汗毛倒立,就在他剛剛剛抬刀抵擋的功夫,趙之逸已然來到他身邊。

戰鬥之中,哪怕一瞬間的失誤也是致命,樸問兩眼通紅,雙腿急速發力想要後撤,一旁的趙之逸卻如跗骨之蛆般欺身上前,緊跟樸問。

“草芥!”

趙之逸輕聲吐出兩字,落於樸問耳中,卻如晴空霹靂,劍氣以趙之逸為中心擴散開來,只一瞬,便將身處十步之內的樸問卷了進去,緊接著血花炸裂,樸問如一朵妖豔的花朵,在空中綻放開來。

“對不起,月餅,不能帶你去中原了。”

這是樸問心中最後的哀嘆,隨即,一滴清淚自他眼角滑落而下。

……

“阿孃,你在幹嘛呀?”

“問兒乖,阿孃在刺繡。”

傳聞人在死前,一生的經歷都會如跑馬燈一般從眼前閃過,如今的樸問就是如此,明明死亡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在他這裡卻無限拉長了。他眼前浮現出一對母子,母親正嘴角帶笑低頭做著刺繡,一旁的孩子則瞪著一雙大眼睛,看向綢緞上的圖案。

“阿孃,你繡的是什麼呀?”

孩子奶聲奶氣地問道,他才五歲,平日裡最喜歡圍在母親身邊問東問西。在他看來,母親有數不完的故事,而這些故事,不屬於這片草原。

“這個叫鴛鴦,在很遠的南方才有。”

母親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她雖然滿臉慈愛,卻呈現出一副不健康的蒼白,孩子很享受母親的撫摸,母親的手雖然有些冰涼,但很舒服。

孩子依舊一臉天真地詢問:“那個地方有多遠,比詹州還遠嗎?”

詹州是草原南部的一個州,在年僅五歲的小男孩看來,詹州已經是天底下最遠的地方了。因為娘說過,若是走著去詹州,可要走足足一個月呢。

母親只是笑笑搖了搖頭,“那個地方可比詹州還要遠的多,需要跨過無數座山,趟過無數條河才能到。”

“啊?這麼遠啊!”小孩被震驚到,張大了嘴巴。

許是看著兒子可愛,女人捏了捏兒子的臉蛋,蒼白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抹血色,眼中透露出追憶,語氣感慨道:

“那是一個極好的地方,山明水秀,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好看的衣服,還有好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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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孃,都有什麼好吃的?”

小男孩一聽到吃的便兩眼放光,他的孃親和他說過很多次,但他仍是每次都要提問,因為以他的小腦袋瓜,完全想象不出母親形容好吃的長什麼樣子。

從他記事起母親就體弱,平時鋤一下園中那塊十步見方的菜圃,都要半天時間,期間還要休息好幾次。母親曾和他說過很多中原美食,但他也僅僅在每年的八月十五,才能吃上一個母親親手做的月餅。

但即使是一個月餅,他也要小心翼翼地分成好幾份,吃上四五天才舍得吃完。

如今母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已經不奢望能吃到月餅了,他最大的願望便是母親的身體可以好起來,但天總不遂人願,他的母親最終沒能等到他六歲的生日。

那些天,家裡進進出出很多人,有披甲的官兵,也有揹著藥箱的大夫,甚至還來了一個穿著雍容華貴,隱約間還聽到別人稱呼他為大汗的人物。

樸問當時年紀雖小,但他曉得,眼前這名男子,定然是整個北突最大的那個大汗了,因為母親和他說過,他的父親就是替這位大汗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