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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最後一條路

燕昭王在王宮正殿朝會,隆重地接見了魯仲連,將魯仲連的斡旋之舉詔告朝野,當殿申明:“本王惟以燕國庶民生計為念,但能收回失地財貨,便決意熄滅兵戈,與齊國永久修好!”

幾位世族老臣激烈反對,卻都被樂毅義正詞嚴地駁了回去。燕昭王便當殿下詔:派燕王特使,攜國書盟約與魯仲連共同赴齊會商。

魯仲連本在秘密試探,未曾想到燕國竟是欣然接受並鄭重其事地將事情公開化,便有些突兀之感,轉而一想,如此做來可逼怪誕暴戾的齊王認真思慮,也未嘗不是好事,所不利者惟有自己處境也,邦國但安,個人得失何足道也?如此一想,便也欣然接受。

行出燕界,魯仲連便得到義報:燕國已經將訊息飛馬通報了其餘五大戰國,燕國接受魯仲連斡旋的修好願望已經是天下皆知了。雖然隱隱不快,魯仲連也只有長嘆一聲,先將燕國特使安頓在臨淄驛館,便飛馳薛邑,連夜來見孟嘗君。

“仲連啊,想死我了!”一身酒氣的孟嘗君一見魯仲連便開懷大笑,“來來來,先痛飲三爵再話!”

魯仲連二話不,連幹三爵,便是一抹嘴:“田兄,此時你可清醒?”

“哪裡話來?”孟嘗君脹紅著臉高聲道,“三壇酒算得甚來?你便事。”

魯仲連便將燕齊大勢、燕國秘密備戰的情由以及自己的思謀舉動前後了一遍。孟嘗君竟聽得瞪大了眼睛,驚訝之情便參合著濃濃的酒意僵在了臉上,畢竟是曾經叱吒風雲縱橫天下,孟嘗君如何掂量不出魯仲連這一番話的份量?默然良久,孟嘗君“啪!”的一拍酒案便霍然起身:“仲連,你是否要田文再陪你拼一次老命?”

“田兄,惟有你我攜手,冒死強諫,齊國尚有轉圜。”

“好!”孟嘗君大手一揮,“今夜好生合計一番,也待我這酒氣發散過去,明日便去臨淄。”罷轉身便是一聲令下,“來人!請總管馮驩立即來見!”

孟嘗君雖然被第二次罷相,但依照齊國傳統,封君爵位卻依然保留著。也就是,這時候的孟嘗君只是個高爵貴胄,只能在封地養息,無國君詔書便不能回到臨淄,更不能參與國政。

這次要驟然進入臨淄,自然便要周密部署一番。魯仲連稍感舒心的是,孟嘗君一旦振作,畢竟還是霹靂閃電一般,儘管門客大大減少,但要順利見到這個行蹤神秘的齊王,還只有孟嘗君有實力做到!否則,魯仲連縱有長策大計,卻是入不得這重重宮闈,徒嘆奈何?

片刻之間,馮驩匆匆趕到,孟嘗君將事由大致得一遍,末了一揮大手:“你今夜便帶人趕回臨淄,至遲於明日午時將一切關口打通,我與仲連午後進宮。”

“邦國興亡,絕不誤事。”馮驩一拱手便大步去了。

“田兄,臨淄門客們還在?”魯仲連有些驚訝了。

“總算還有幾百人。”孟嘗君喟然一嘆,轉而笑罵,“唉!兩次罷相,客去客來客再去,老夫原本也是一腔怒火,要對那些去而復返者唾其面而大辱之。可是啊,馮驩一番話,卻將我這火氣給澆滅了。”

“噢?”幾年不在臨淄,魯仲連也是饒有興致,“馮驩了一番甚理,能將孟嘗君這等恩怨霹靂之人的火氣滅了?”

孟嘗君,便在他被恢復丞相後,那些煙消雲散的門客們竟又紛紛回來了。他正在氣惱大罵,下令將這些去而復返者一律趕走之時,馮驩卻駕著那輛青銅軺車回來了。

孟嘗君已經知道了恢復相位是馮驩奔走遊的結果,自然大是感喟,連忙出門迎接。卻不想馮驩當頭便是一拜,孟嘗君大是驚訝,扶住馮驩道:“先生是為那些人請命麼?”

馮驩一臉肅然道:“非為客請,為君之言錯失也。馮驩請君上收回成命。”

孟嘗君愕然:“你我錯了?我田文生平好客,遇客從來不敢有失,以致門客三千人滿為患,先生難道不知麼?誰想這些人見我一日被廢,便棄我而去,避之惟恐不及!今日幸賴先生復位,他們有何面目再見田文?誰要見我,田文必唾其面而大辱之!”

馮驩卻是不卑不亢:“諺雲: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世間事固然如此,君上豈不知?”

孟嘗君氣咻咻道:“田文愚不可及,不知道!”

馮驩依舊是不卑不亢的一副神色:“君不見趕市之人,清晨上貨之期便爭門而入,日暮市曠便掉頭而去麼?並非趕市者喜歡清晨而厭惡日暮,實在是清晨逐利而來,日暮利盡而去。此乃人之本性使然,並非有意為之。所謂物有必至,事有固然也。今君上失位,賓客皆去,不能怨士子勢利而徒絕賓客之路。馮驩請君待客如故了。”

“於是,田兄就又成了俠義好客的孟嘗君!”魯仲連哈哈大笑。

“人心如海也!”孟嘗君卻是百感交集,“你看,我這第二次罷相,算是跌到底了,卻竟有幾百人留了下來,勸都勸不走。怪矣哉!老夫也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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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兩人輕車快馬便出了薛邑城堡,一路飛馳,兩個時辰便到了臨淄郊野。

午後的王宮一片靜謐,惟獨宮闕深處這片黑黝黝的松林中卻是人聲鼎沸。在齊威王時期,臨淄王宮的北苑原是一片松林環繞的湖泊而已。

齊宣王酷好高車駿馬,競日出城馳騁畢竟多有不便,於是便堆起幾座土山石山,將湖水引出鑿成幾條山溪,這片兩三百畝大的空闊松林便被改成了馳驅車馬的“跑山場”。

齊湣王即位又是一變,北苑“跑山場”變成了四個較武場——戰車場、鐵騎場、步兵場、技擊場。原因也只有一個:齊湣王好兵好武,經常是隔三岔五的將各類將士調進王宮觀兵較武。

齊湣王曾不無得意地對朝臣們:“觀兵較武,富國強兵之道,成就霸業之要,激勵將士之法,查究奸宄之必須也!”

有了如此之多的緊要處,這北苑也自然是大大的重要起來,四個較武場修建得大不等各具氣勢特色,較武優勝者便在這裡被賜以“勤勉王事,國之精兵”的名號,立獲重賞;失敗者則被責以“嬉戲兵政,國之蟊賊”,將領立刻放逐,兵士立刻斬首!

久而久之,這王宮北苑便成了齊湣王治軍立威的重地,也成了齊軍將士望而生畏的生死險關。

思忖良久,孟嘗君一咬牙:“走!龍潭虎穴也闖了!”便與魯仲連按照馮驩的預先謀劃,分頭從議定路徑匆匆進宮了。“稟報我王!”正在此時,北苑將軍飛馬進場高聲急報,“臨淄名士魯仲連,揹負羽書求見。”

“羽書?”齊王大皺眉頭,“讓他進來。”

羽書者,信管外插滿羽毛也。春秋戰國之世,羽書本是特急軍情的標誌。列國連綿征戰的年代,也常有本國在外遊歷的名士或在他國經商的商人,以這種羽書方式向本國國君大臣義報緊急秘情。某人若將插滿羽毛的書簡綁在背上請見國君,那定然是十萬火急,不見卻是實在不過去。

片刻之間,一名護衛甲士便將風塵僕僕大汗淋漓的魯仲連帶到了王臺之前。魯仲連一躬,便從背上取下那個插滿羽毛的竹筒,高聲急迫道:“臨淄魯仲連帶來薊城齊商羽書義報!”

齊王皺著眉頭,接過內侍匆匆捧來的羽書便往案上一丟,只拉長聲音問:“何事啊?動輒就是羽書急報。”

魯仲連高聲道:“燕國二十萬新軍已經練成,正在秘密聯結五國攻齊!”

齊王冷冷一笑:“燕國攻齊?哪一日發兵?攻到哪裡了?”

魯仲連驟然一愣,卻又立即高聲道:“商旅非軍中斥候,只能報一國大計動向。”

“大計動向?”齊王哈哈大笑,“燕國恨齊,遼東練兵,天下誰個不知,也值得一驚一詐?”

魯仲連第一次面見這個齊王,覺得此人話路數實在怪誕得匪夷所思,心一橫便道:“齊王差矣!滅宋以來,齊國已是天下側目。燕國一旦聯結五國反齊,齊國便是亡國之禍!齊王不思對策,卻看作笑談,莫非要葬送田齊二百年社稷不成?”

齊王目光一閃,非但沒有發作,反而似乎來了興致:“魯仲連,今日齊國實力,比秦國卻是如何?”

魯仲連一愣,齊國和秦國相比,倘若單純的從兵力上來講,秦國還不如齊國,秦軍如今總兵力不過四十多萬,而齊國卻已經六十多萬了。不過從其他方面來講,齊國就多不如秦國了,更不用那個多智近乎妖的秦王,你拍馬也難及。

只不過這個時候卻是不能撞於他,只是違心的道,“不相上下。”

“這就是了。六國合縱攻秦多少年了,秦國倒了麼?”

魯仲連簡直無語,是你這樣比較的嗎?邦國大政豈不是有如兒戲一般。

“合縱攻齊,齊國如何便是亡國之禍?”

魯仲連愕然,尋思間突然笑了:“齊王是,六國攻秦,秦國非但沒有滅亡,反而成就了秦國赫赫威名。齊國便要效法秦國,大破合縱而稱霸天下?”

“呵呵,魯仲連倒還不是一個很笨嘛。”

“稟報我王!”正在此時,北苑將軍又飛馬進場,“孟嘗君晉見。”

孟嘗君便鄭重其事地拱手一禮:“臣啟我王:魯仲連天下縱橫名士,我大齊棟梁之才也,若僅是帶來羽書義報,魯仲連何須涉險犯難面見我王?”

齊湣王淡淡地一笑:“如此來,還有大事?”

魯仲連見過多少國君,可萬萬沒有想到生身祖國的國君竟然如此荒誕不經?士可殺,不可辱。

儘管孟嘗君事先反覆叮囑,他還是幾乎要轉身走了。便在這剎那之間,他看見了孟嘗君那雙含淚的眼睛陡然向他冰冷地一瞥!

魯仲連一個激靈,粗重地喘息了一聲,回覆心神道:“啟稟齊王:魯仲連經樂毅與燕王會商,議定齊燕兩國罷兵修好之草盟,以熄滅齊國劫難。”

魯仲連沒有立即明修好條件,只大體一句,是想先看看齊湣王反應再相機而動,不想齊湣王只是鼻子裡哼了一聲,連眼皮也沒有抬起來。

心下一橫,魯仲連便一口氣將約定經過、燕國君臣的願望及齊國要做的退還燕國城池、賠付財貨、王書謝罪等細了一遍,末了道:“燕王為表誠意,派特使隨魯仲連來齊,懇請齊王以國家社稷生民百姓為重,與燕國修好罷兵。”

“哼哼!”齊王嘴角一陣抽搐,跳起指著魯仲連吼叫起來:“大膽魯仲連!!誰教你賣我齊國了?退地賠財謝罪,誰的主意?!”

魯仲連慨然拱手道:“我乃齊國子民,保民安邦乃我天職。齊王要問罪,魯仲連一身承擔便是。”

“好。”齊湣王狺狺一笑,“來人,將這個賣國賊拉出去餵狗。”

“且慢!”孟嘗君霍然起身,“魯仲連斡旋燕齊,本是老臣授意。齊王要殺魯仲連,便請先殺田文。”聲音雖然並不激烈,但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氣勢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眼看齊湣王便要發作,御史一步搶前道:“臣下建言,聽與不聽在我王,萬莫讓今日喜慶被血腥汙了。”

完便向孟嘗君飛快地遞過一個眼神,示意他快走。孟嘗君與魯仲連卻是昂然挺立,根本是誰也不看。便在此時,齊王陰冷地盯了孟嘗君一眼,詭秘地一笑,大袖一拂便徑自去了。

御史低喝一句“孟嘗君快走!”便也匆匆跟去了。

回到府中,孟嘗君竟是放聲大哭,魯仲連看得唏噓不止,卻是無從勸起。

大約三更時分,昏昏入睡的孟嘗君被叫醒了,睜開眼睛,一臉汗水面色蒼白的魯仲連卻站在榻前。孟嘗君從來沒有見過赫赫千里駒如此失態,不禁便跳起來一把拉住魯仲連:“仲連!出事了?”

魯仲連咬著牙關一字一頓:“燕國特使,被齊王殺了。”

孟嘗君一個踉蹌幾乎跌倒:“你,你,再一遍?”

“燕國特使,被齊王殺了。”魯仲連扶著孟嘗君坐到榻上,“一副白布包裹屍身,寫了‘張魁第二’四個大字,讓侍從將屍體拉回去給燕王看。”

孟嘗君沉默良久,這齊國最後一條生路,被齊王生生斷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