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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料事如神

濟州島耽羅國海岸。

“八嘎!”

橘遠保叫罵了一聲,原以為是一個好差事,美差肥差。

耽羅國就是高麗的一個附屬國,並沒有自己的軍隊,也就百來號國王護衛軍以及數以百計的治安兵。

他的三千兵馬往海岸一列隊,保管對方國王跪地乞降。

誰料他大軍來到耽羅國附近的時候,就遇到了抵抗。

耽羅國的漁民將自己的船弄沉,堵在海岸線附近,以抵擋他們的船隻進入,還用弓箭、簡易的拋石車,轟砸、射殺他們清理沉船的農兵,大大耽擱了進攻的時間節奏。

橘遠保振臂高呼:“拿下耽羅國以後,所有人劫掠十日。要這群廢物知道,抵擋我大和天兵的下場……”

倭國狹長地貧,物資經濟落後,是無法供養大量軍隊的,他們的兵以百姓農兵為主,即便是打仗也得不到很多的賞賜。

劫掠淫辱是他們激勵士氣常用的法子,也是屢試不爽的辦法。

果然他這一聲令下,在前線清理沉船的農兵,手腳麻利了許多。

河岸上耽羅國國王付琨看著三千雄師,手足冰涼。

耽羅國世居濟州島,是此地多年土著,由高乙那部統治,因國力弱小,在三國時代就先後臣服於新羅,百濟,並和唐朝、高句麗、百濟、新羅先後建立並維持了外交關係。

但因孤懸海外,無任何價值,大多都放任自由,一直以來皆是獨立自主的小國。

耽羅國歷代國主也很識趣,誰強大了就磕頭臣服,也不發展軍事,很受周邊愛面子的國家歡迎。

畢竟他們不比中原,當習慣了老大。

於他們而言,能夠得到小國的認可,對於愛做宗主國美夢的國家是一種極為榮耀的事情。

直到今日,付琨才明白,耽羅國能夠太平,只是對方不願打你而已。

付琨抽出腰間耽羅國王世代相傳的唐橫刀,高聲道:“倭國畜生以獸行世,今日若讓他們上島,開城是慘狀就是我們耽羅的前車之鑑。為了我們的家園,為了妻兒父母不為禽獸侵害,絕不能讓他們上島。”

倭國在開城的所作所為早已傳到了濟州島,羅幼度的《討賊檄文》也在島上盛傳。

面對倭國的獸行,一直不設軍隊的耽羅國是上下一心。

他們沒有衣甲就多穿衣服,將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樣,沒有武器,就用削尖的竹子,鐮刀鋤頭,護衛在海岸之上。

簡單的投石車,威力不足以破甲的獵弓……

耽羅國的百姓以自己的方式,守護著自己的家園。

同一時間,在橘遠保部十里之外,盧絳正用著千里鏡看著遠處的情況。

大海之上一望無際,少有遮擋隱藏之處。

這誰看得遠自然是誰佔便宜。

玻璃的製作工藝在隋唐已經成熟,達到了一定的水平,玻璃碗、玻璃茶杯、玻璃瓶早已成為上流社會的奢侈品。

羅幼度提出了千里鏡的假設,讓下面人研究。並沒有耗費多少時間,最簡陋的單筒千里鏡就製作了出來。

從最開始的數百步,一點點的精進,直至現在能夠看見數里之外的景物。

“這倭國的戰鬥力可真夠差的,怎麼還沒有攻上濟州島?”

盧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濟州島是未來的叫法,但羅幼度圖順口方便,在地圖上給此地標為濟州島。

盧絳自然是以羅幼度標註的方法為準。

盧絳一邊用千里鏡瞧著,不住地吐槽點評,可將身旁的農皓誘的急的搔耳抓腮。

“都頭,給我看一眼唄?聽說這玩意特別神奇,能夠將眼睛伸到千里之外。聽兄弟說了,倭國的牲口們想透過各種法子靠近對馬島,或者繞過對馬島,都給千里鏡逮住。特別厲害,讓小侄也開開眼界?”

農皓的身份也是都頭,兩人平級,但盧絳年紀實在太大,農皓爺爺都比不上,不自覺的矮了一輩。

盧絳說道:“叫我哥,就給你看?你我平級,都將我叫老了。”

農皓看著鬚髮皆白的盧絳,硬著頭皮,叫了一聲:“哥。”

盧絳心滿意足地將千里鏡遞給農皓,說道:“小心點,這玩意金貴著,是都督借我用的。”

農皓小心翼翼地接過千里鏡,稀罕的正過來反過去地瞧了瞧,樂不可支地叫道:“嘿,真好玩!”

把玩了會兒,他才想起正事,遠遠地瞄著戰場,看著遠處的倭國軍隊漸漸靠近了海岸,說道:“都頭,他們的心思都用在海岸之上,我們不如直接衝過去,與岸上的耽羅兵士打個配合,保管輕易將他們擊破。”

盧絳接過農皓手中的千里鏡,搖頭道:“不妥,此刻進攻能勝,卻不能大勝,更無法保證,將他們全部留下。耽羅國是不會配合我們的前後夾擊的,他們只會看著我們與倭國對決。”

農皓訝然道:“不會吧,我們可是救了他們。倭國什麼德行?讓他們殺到岸上,耽羅國就是第二個開城。”

盧絳拿著千里鏡繼續看著戰場,說道:“耽羅國國中無兵,能夠抵擋倭國,全憑護衛家園的勇氣。他們敢跟上岸的倭國拼命,卻不敢出擊與倭國一戰。等倭國全部登岸,我們在抄他們後路,將他們的船一併奪來。便可將這波敵人困死在濟州島上。”

農皓說道:“如此,我們恐成進攻的一方。我若是賊人,發現後路有敵。將立刻轉攻為守,佈下防線,抵禦我軍。我軍兵力尚少於賊人,他們距海岸而守,如何是好?”

五代十國期間,兵卒將官無月不戰。

大部分將官的能力是憑藉一場場戰役磨鍊出來的。

隨著天下承平,仗將會越打越少,給人磨鍊的機會也會越來越少。

面對這種情況,羅幼度一方面籌備軍校,一方面是在軍中鼓勵學習,研究兵法戰術,以提升將官的軍事素養來維持戰鬥力。

農皓受到不少薰陶,也開始思考戰術打法了。

盧絳笑道:“若對手是賢弟,自然不能這麼打。這用兵打仗,得瞭解敵我雙方情況,應是用計。”

農皓忙作揖道:“還請都督指教!”

農皓入伍五年,而盧絳入伍不足一年,但盧絳不服其老,將自己視為青年的豁達態度,還有言語間透露的能力,早已讓農皓這個老兵心服。

盧絳澹然道:“倭國之兵,分兩種,一農兵,戰鬥力低下。二武傢俬兵裝備精良,戰鬥力很強。而耽羅國並不設軍隊,他們的兵是少許護衛軍,據我所知,此國兩三百年都未逢戰事,哪裡會打仗?他們所持不過是一腔氣勇。此氣勇能夠嚇住倭國農兵,對上倭國私兵,絕無勝算。”

“戰局走向,必然是農兵清空了道路,而私兵打破局面,取得優勢。”

“倭國有劫掠之習俗,賢弟覺得是前方衝鋒的私兵會停下來防守,還是後方的農兵會老老實實地留在船上?”

農皓大悟,作揖道:“明白了,都頭之前與荀郎中與倭國降將說話,就是瞭解他們的情況?”

“然也!”

盧絳從容一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此言用在任何時候,都不過時。對了,等會衝殺上岸的時候,莫要穿著鎧甲,直接以布衣登岸。某以精銳藏於後方,真要有意外,隨時能夠支援。”

戰局的整體發展與盧絳分析是竟分毫不差。

耽羅國上下護衛百姓,無一人有戰鬥經驗,但面對侵略自己家園的賊寇,即便再不會打仗,也能憑藉一身血性與賊人搏殺。

倭國農兵或許有一定的戰鬥經驗,可比戰鬥意志勇氣,遠不如耽羅國百姓。

連續兩撥都給耽羅國擊退了……

橘遠保看著在海岸上高呼的耽羅國百姓,眼中怒火肆意。

這次進攻是他從小野好古手中搶來的,若不來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最後必然被他嘲笑。

橘遠保叫道:“野村,你帶三百人上去,登岸失敗,就別回來了。”

野村信泰“嘿呀”一聲,領著橘遠家的私兵奔赴前線。

裝備精良的武傢俬兵一加入戰鬥,局面立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滿腔血氣固然有用,可實力的真正差距並不是靠著氣勇就能彌補的。

尤其是耽羅國的百姓並未真正見識過戰場的殘酷。

當他們親眼看見,面對倭國兵左右衝殺,親朋好友一個個倒地的時候,勇氣漸漸為恐懼支配。

折損率還不到一成,耽羅國岸上的防線已然支持不住。

橘遠保見勝券在握,命人用小舟將自己與戰馬送到了海岸,親自帶隊衝鋒。

橘遠保騎著馬,披著鐵甲,手裡拿著倭國名匠打造的倭刀衝入了人群之中。

耽羅國武器無法對橘遠保造成傷害,橘遠保的倭刀砍無甲之人最是厲害,殘肢斷臂以及人頭飛舞。

原本有心衝鋒的耽羅國國王付琨見此一幕,當場嘔了出來,哪裡還有半點衝鋒的勇氣,邊吐邊逃。

橘遠保威風八面的呼喝著,領著一眾武傢俬兵對著付琨的方向就衝了過去。

在後方的農兵這一刻好似打了雞血一樣,原本畏手畏腳的他們,在這一瞬間,滿血復活,膽小的摸屍體,膽大的直接追著潰逃的耽羅國百姓,膽再肥一點的,直接隨著武傢俬兵後邊,大有跟著他們入城的意思。

就在他們一心求財的時候,盧絳、農皓率領的兩千人悄然靠近。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奪了倭國的船艦,然後登上了濟州島。

在海岸撿屍的農兵不是沒有發現登岸的東海水師,只是一定級別的將官都跟著橘遠保發財去了。

留在岸邊的都是最低階的存在,見到一股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軍隊從背後殺來,嚇得撒丫子就跑,哪裡有半點抵抗的勇氣?

盧絳乘著小舟靠近海岸,沒等小舟停穩,他就一個箭步跳上了海灘。

農皓還以為盧絳要與他搶攻,忙道:“都頭,這殺敵的功勞,讓給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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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絳卻笑著說:“急什麼,我們就在這裡列隊,等著對方來攻便是了。耽羅國還不至於因這一戰滅國,賊將不可能放任後路斷絕的。”

他想了片刻,又下了命令,讓人去揀些乾溼柴火放煙。

農皓此刻對於盧絳的判斷已經心服口服。

當即兩人不急著進兵,而是打掃著戰場,悠然自得地就地取材,做了簡單的防禦工事。

戰局再次如盧絳想的一樣。

橘遠保並沒有追上付琨,看著付琨與他百餘護衛遠去的身影,罵了一句:“鼠輩,逃的真快。”

濟州島地方不大,物資卻少見的豐富,島上有好幾塊草場,適合養牛馬。

濟州島的牛馬也一直是高麗的稀罕物。

付琨與他的護衛皆騎乘馬匹,橘遠保只有他一人有馬,自然不敢深追,只能將一切怒火,發洩於潰逃的耽羅國百姓身上。

直到他聽得一股不知姓名的軍隊奪了他們的船隻,斷了他們的後路。

橘遠保神色大變,看著海岸方向滾滾濃煙高呼道:“哪裡來的軍隊?”

他出發的時候,對馬島的情況還未傳到他的手上,一瞬間並未反應過來。

野村信泰道:“會不會是中計了?”

橘遠保眉頭緊鎖道:“我們的糧食都在船上,不管如何,我們都要奪回船隻。不然我們都得餓死……”

橘遠保心中突然一動,問向前來通報的兵士,“對方有多少人,穿著什麼甲?”

一臉驚恐的農兵說道:“沒有著甲,看不出多少人……”

橘遠保聞言登時放心,昂首大笑,看著自己身旁的精銳兵士,看著他們穿著精良的皮甲、竹甲,有的甚至還有鑲嵌鐵片的札甲,抹去寶刀上的血跡,笑道:“只要將他們殺退,一切還是我們的。縱然他們使詐又如何?在絕對實力面前,都是泥老虎。”

他大刀指向海岸方向,說道:“跟著我,碾碎他們!”

橘遠保也是兇暴之徒,一聽對方兩鎧甲都沒有,也不休整休息,直接衝向了海岸。

夕陽西下,橘遠保原路返回,殺向了濟州島的海岸。

橘遠保騎在馬上站在高,看得遠……

在他面前的是兩千枕戈待旦的精銳兵士……

那夕陽映照在鎧甲上反射的光芒是如此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