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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風水輪流轉

隨著夜幕的降臨,追擊契丹兵的效率無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羅幼度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收到契丹殘部的訊息了。

羅幼度、符彥卿、盧多遜、韓微圍在臨時臨急堆砌的沙盤上,沙盤上插滿了紅綠色的小旗。

紅色代表的自然是大虞軍。

這也跟朝代的德有關。

自戰國時期陰陽家鄒衍的《五德終始說》問世以後,但凡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朝代,都會給自己定一個德行。

如秦朝的水德,漢朝的火德,唐朝的土德,後周的木德等。

到了大虞朝,因為後周屬木德,木生火,理所當然的就是火德。加上一群人給皇家貼金的文人,硬生生地將羅幼度跟昔年楚地羅國聯絡在一起,屬於祝融後裔。

這火德也是眾望所歸的事情。

羅幼度對此是欣然接受,因為五德各有一種代表色,水德尚黑、火德尚紅、土德尚黃、木德尚青、金德尚白。

羅幼度個人的愛好色是黑,但以國家論顏色,他更喜歡那一抹紅。

在火光的照耀下,無數紅色的旗子將綠色的旗子分割成一塊塊的。

事實的戰局也如沙盤呈現的一樣,契丹的追擊大軍讓中原伏兵如切豆腐一樣,分割成了數十份。

“這樣下去不行!”

羅幼度雙手環胸,目光落在沙盤上,他有些低估契丹的戰鬥力。

契丹在陷入困境之後的反抗比他想象中的更要頑強,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依舊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其中還有不少將校在面對困獸反撲的時候陣亡。

李繼偓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本以為能夠在四個時辰內結束戰鬥,硬生生的給拖到了夜晚。

隨著契丹大部隊一點點地讓他們打散,除了戰死生擒的契丹兵。餘下的契丹殘兵已經不存在大規模的建制,又是天黑,又是小股部隊,極難搜尋。

符彥卿道:“很明顯,契丹改變了打法。”他對於契丹特別瞭解,綜合全域性,給出了自己的判斷:“陛下,契丹一開始一分為三,分頭突圍。然不管往那個方向,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都想著突圍。在馬家坪、龍山澗、小杉林與我們發生了激烈地交戰。可是後來,他們明顯減少了突圍的次數,而是在包圍圈裡與我們的追兵再玩狐兔追逐遊戲,破圍的意象並不濃厚。”

羅幼度頷首道:“朕也有所察覺,他們這是知道突圍無望,故意拖延時間,等待天黑。”

“陛下!”

羅幼度轉過頭去,一看是韓慶朝,笑道:“賢侄不用多禮,上前來說話。”

韓慶朝是韓令坤的長子,歷史上韓慶朝早逝,剛滿二十就去世了。但羅幼度登基以後,對於雜學特別上心,其中也包括了醫學。即位之後,就任命醫官整理醫藥書籍,將前朝的本草、局方重新整理。

韓慶朝二十歲大病時,宮中御醫從一古方中尋得了醫治之法,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不過身子骨大不如以往,只能充當文職工作,不能上陣殺敵了。

羅幼度將之留在身旁幹一些瑣事,混個資歷。

韓慶朝來到近處,說道:“剛剛關南兵馬都監困住了一波契丹兵,經過審問,得到了一個訊息。他們的都詳穩,讓他們不要突圍,直接化整為零,躲藏起來保持體力,藉助夜色北逃。”

羅幼度皺眉問道:“都詳穩?是誰?”

都詳穩是契丹的一個官職,北面四帳兵馬長官,不止一個。

就如兵馬都監一樣,如果韓慶朝不加一個“關南”,羅幼度自己都不知道他說的是李漢超。

韓慶朝道:“叫耶律斜軫。”

“原來是他!”羅幼度不住點頭,是他就不奇怪了,他頓了頓道:“耶律斜軫最後露面的地方在哪?”

盧多遜立刻道:“半個時辰前,郭暾指揮使傳來的訊息,在這一塊……”

盧多遜過目不忘,聽到的訊息他都能記下來。

羅幼度當即將周邊的紅色旗幟向耶律斜軫方向併攏,將那一塊地區徹底封死,說道:“耶律斜軫一人勝兵萬計,其他殘兵敗卒可以不計,但他必須給朕留下,死活不論。”

他可不想犯曹操不得放箭射殺趙子龍的錯,雖說那段是演義裡的故事,但還是值得警戒的。

契丹的三萬追兵,早就讓他們或擒或殺,消滅了七成有餘。餘下的也給他們打散,形成一股股的零散隊伍,即便是白天也不好找,何況是晚上。

與其在黑夜裡搜尋他們這三瓜兩棗,不如盯著耶律斜軫,將他拿下,不亞於斬斷契丹耶律必攝的一條胳膊。

小杉林。

耶律斜軫靠在樹下閉目養神,並不急著突圍,直到二更天的時候,他才睜開了眼睛,揮手招來身旁的親衛,說道:“通知弟兄們準備動身了。”。

在耶律撻烈陣亡之後,耶律斜軫已經意識到中原為他們佈下了一個十面埋伏的大陣,就憑他們現在的情況是斷然無法正面突圍的。

於是他反利用起了阿龍山附近地形複雜的特點,跟中原軍玩起了躲貓貓的遊戲。

他派人四散去通知陷入重圍的契丹餘部,讓他們不要硬來,化整為零,拖延時間,待夜幕降臨,藉助夜色突圍。

他此舉存著一定的小心思,他看出了中原佈下如此大陣的弱點。調動的兵力過多,以至於負責嚴防的兵士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到了晚上還得打起精神負責抓偷跑的敵人,時間一長,鐵打的都支撐不住。

他讓其他的契丹殘兵先突圍以此來消耗中原兵的體力精力,而他藏在安全的地方休養生息。待二三更天,最犯困的時候,他們再行出動。

“現在就是最佳的突圍時機!”

耶律斜軫看著天上的皎月,腦中浮現耶律撻烈臨終的託付,一拳打在了身旁的杉木上,目光中透著些許堅毅。

他身旁的兵卒亦不多了,只有八百餘人。

相比其他人被中原追兵一點點地打散分割,他是主動將自己剩餘的兵力分散,然後各安天命。

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只是耶律斜軫忽略了一點,羅幼度對於他這個大遼未來雙壁的重視。

寧願將餘下契丹殘部都放跑,也不能走他一個。

耶律斜軫不論往那個方向走,都會遇到收縮包圍圈,圍堵他的中原兵士。

耶律斜軫心中惶恐,一時間大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就在耶律斜軫東躲西藏的時候,楊業來到了小杉林。

小杉林四周瀰漫著驚人的血腥味,這裡在五個時辰前,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另一路突圍的契丹兵在這裡讓馬仁瑀纏上了,雙方相互追逐連戰三場。

馬仁瑀三戰三捷,殺得契丹浮屍三千。

因為戰事還未結束,並沒有打掃戰場,只是收斂了己方士卒的屍體,避免讓野獸鳥雀啃食。

故而這裡依舊能夠看到遍地的屍體,還有那難聞的血腥味。

“觀察使!樹林裡果然有軍隊休息的痕跡。”

副將梁崇贊興奮地來到楊業的身旁,將自己探查的訊息稟報。

楊業忍不住讚歎一句:“好一個耶律斜軫,好一個燈下黑。無怪陛下願意為他一人,如此勞師動眾。”

他們縮小了包圍圈,將主要目標定在了耶律斜軫身上。

但是大半夜過去了,耶律斜軫沒逮到,在包圍圈裡其他準備突圍的契丹殘部給殃及了池魚,逐一或擒或殺,還逮著了耶律斜軫的副將謝珍德。

謝珍德倒是嘴硬,一言不發,但他麾下的兵士將一切都交代了。

耶律斜軫主動分散部隊,打算休整突圍的訊息。

楊業聞訊後一直在想耶律斜軫會藏在何處,最終鎖定在了大戰後不久的小杉林。

果然尋得了蛛絲馬跡。

“李都頭,可能探出對方的蹤跡?”

楊業問向了軍中的都頭,夜裡千里鏡失去了效果。

但楊業久在邊塞,麾下有不少能人。李都頭叫漠河裡忽是一個契丹人,擅於追蹤之術。加入靜塞軍之後,給自己取了一個漢人的名字叫李安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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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古道:“這裡經過一場大戰,痕跡混亂。不太好辨認,不過從樹林裡的痕跡可以判斷,他們是往西去的。”

楊業隨意笑道:“那就往西去,能不能遇上,就看老天給不給機會。”

他一揮手,靜塞軍往西而去。

行不過二里,楊業隱約聽到了喊殺聲,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走!”

來到近處,卻見兩支部隊正在激戰。

楊業高呼道:“楊業在此,賊人莫要猖狂!”

他高呼著,領著靜塞軍,高舉著手中的金刀直奔契丹後方而去。

這一聽楊業自報姓名,耶律斜軫心中叫苦不迭。

他離開小杉林後,察覺了包圍圈的存在,以知難以輕易破圍,思前想後,尋得一法,他故意露出破綻,誘使一支中原遊奕入其包圍圈,將之擊殺,以獲取他們的衣甲,從而偷天換日,賭一把。

結果這邊還未來得及將中原遊奕消滅,便遇到了楊業這個煞星。

現在的契丹誰不知楊無敵與他麾下靜塞軍的名號?

耶律斜軫將心一橫,高呼道:“弟兄們,都跟著我去會一會楊業!”

經過長時間的貓捉老鼠,他們是又累又餓,儘管在小杉林休息了許久,可是因為不敢引火,只能靠喝隨身攜帶的羊奶跟生嚼青稞充飢,根本不頂用,不一會兒就因飢餓,體力耗損過大。

楊業與其靜塞軍最善於遊擊,讓他們纏住,絕無逃掉的可能。

與其累垮,不如趁著還有一絲絲的氣力,拼死一搏,若能將之擒住,也許能從羅幼度那裡換來一線生機。

耶律斜軫將心一橫,奔殺向了楊業,嘴裡高呼:“楊業小兒,可敢與我一戰!”

楊業雖是智勇之將,但以驍勇善戰出名,自是不會懼戰,一騎當先,喝道:“有何不敢!”

兩人一觸即分。

耶律斜軫一頭栽倒於馬下,暈厥了過去。

耶律斜軫統帥大軍的能力或許在楊業之上,但是比及勇勐本就不及楊業,何況他又累又餓,更加不是對手了。

若不是楊業在關鍵時候橫轉刀柄,以刀身砍在耶律斜軫胸口,換作刀鋒,他必死無疑。

此次設伏,也在楊業這一刀之下,拉下了序幕。

羅幼度得知楊業擒了耶律斜軫,大喜之餘,又有一些風水輪流轉的感覺。

他依稀記得歷史上楊業就是落在耶律斜軫的手中,絕食三天而死。

最後耶律斜軫還割了楊業的腦袋,獻給遼廷。

現在耶律斜軫機關算盡,東躲西藏,最終為楊業一刀所擒。

第二天天明,楊業綁著耶律斜軫來到了羅幼度的面前。

耶律斜軫一臉灰敗,頭髮散亂,並沒有多少桀驁,只是垂頭喪氣,一言不發。

羅幼度看著身上打著繃帶的石守信,說道:“交給你了。”

他答應石守信的,將耶律斜軫交給他處理。

石守信本就豁達,知羅幼度對耶律斜軫很是看重,抽出佩劍,上前給耶律斜軫松了綁,說道:“你給了我一槍,這個算不得數。老石拼殺了好一陣,體力不濟,才讓你佔了便宜,回頭我們比過。”

他收劍回鞘,對羅幼度作揖道:“陛下,這個耶律斜軫是條漢子,屬下替他求情了。”

羅幼度道:“耶律將軍智勇雙全,朕在汴京都如雷貫耳,若願歸順,朕當以國士待之。”

耶律斜軫依舊一言不發,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羅幼度見狀,笑了笑道:“帶下去吧!”

石守信帶著幾分不滿道:“這傢伙又不答應,又不拒絕,算什麼?”

羅幼度意味深長地說道:“不答應,不就是同意了?”

對於收服耶律斜軫,羅幼度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耶律斜軫早年性格放蕩不羈,身為契丹開國功臣之首,第一任於越耶律曷魯之孫,他受到了契丹貴族的鄙夷,唯有蕭思溫對之青眼有加,委以重任。

蕭胡輦一直將耶律斜軫視為自己的兄長。

但是蕭思溫為韓德彰所殺,死因源頭與契丹皇帝耶律必攝。

面對恩人的死,耶律斜軫並沒有任何異樣,也沒有傳出與韓家有什麼摩擦。

蕭胡輦對此還頗有微詞。

亦可看出,耶律斜軫相比情義,更加重視仕途。

今日一言不發,更是一種不甘心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