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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更無一個是男兒!

孟昶胸膛起伏不定,羅幼度的話深深刺傷了這位帝王那薄弱的自尊心。

孟昶還是極有抱負的,至少他在即位前期,一言一行,充滿了明君風采。

尤其是他親筆寫下的二十四句,九十六字的《官箴》,一字一句,可謂振奮人心。

其中的“下民易虐,上天難欺”、“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為人父母,罔不仁慈”等金句,沒有幾分仁慈體恤之心,寫不出來。

只是隨著蜀中承平,孟昶又無爭雄天下的壯志雄心,只想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將蜀地打造成人間樂土。

事實上他也成功了。

在中原處於紛亂時期,江南、西蜀稱一句人間樂土一點也不為過。

只是隨著財富的累積,孟昶不可避免的過起了奢靡生活。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就難了。

如果偌大的蜀國只養孟昶一人,絕無問題。

可是有一種行為叫做上行下效。

孟昶開始享樂,臣子們也跟著享樂。

孟昶有國庫養著,臣子沒錢了咋辦?就去貪,就去收刮民脂民膏。

孟昶在用人上也極為一般,他喜好詩文,所用人才大多是吟詩作賦誇誇其談之輩。

一個個吹的天花亂墜,皆自比諸葛亮,弄得華夏數百年才出一位的全才人物,蜀國朝堂上有好幾個。

比如笑姜維無謀已經給嚇回成都的趙季札,還有後來放言提兵三萬,取中原易如反掌,卻給王全斌、曹彬打的爹媽都不認識的王昭遠,都覺得自己有諸葛之才。

也不知諸葛亮得知一個個自比他的傢伙都是這德行,會不會氣得詐屍。

國君沉迷享樂,臣子多浮誇之輩,蜀地這人間樂土也漸漸變了味,貪墨橫行,蛀蟲滿朝。

而孟昶本人卻依舊沉迷自己打造的樂土中,以為自己所轄之地依舊是樂土,自己或許不是秦皇漢武那種大一統軍功赫赫的帝王,卻也可以與文景這種治世聖君相比。

而今讓一個敵臣如此鄙夷,說自己是個閒人?不配與郭榮平輩。

這讓孟昶哪裡受得了。

範禹僻切齒道:“不只是如此,臣歸來途中,見周兵集結固鎮,大有進攻興元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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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昶臉色驟變,忙道:“這可如何是好?”

蜀國疆域廣闊,但大多都是崇山峻嶺,真正富饒之地唯有天府之土的成都平原以及興元府所在的漢中平原。

若興元府有失,蜀國將會失去一大財政收入。

何況自古就有言,得隴望蜀。

這取了漢中平原,哪有不覬覦蜀地的道理。

範禹僻建議道:“現今唯有增兵陽平關方是上策。臣觀周兵驍勇,非我士卒可比,唯有藉助關隘城郭之險要,方能與之一戰。”

孟昶忙道:“愛卿言之有理,朕這便下詔調兵前往陽平關。”

他見範禹僻額上有著明顯的清淤痕跡,臉上也是傷痕累累,鼻子都有些扁塌,感動道:“可恨周臣蠻橫粗魯,愛卿受委屈了,你且下去治傷,朕不會忘記愛卿的赤膽忠貞。”

範禹僻要的就是如此,感動的拜謝離去了。

孟昶氣的左右渡步,想要派兵討回面子,可一想連李廷圭都敗得如此悽慘,朝中哪裡還有人是敵手?

何況現在是攻守互換之局。

“陛下,花蕊夫人與李昭容一併殿外求見。”

孟昶深吸了好幾口氣,強壓下心頭怒火道:“快讓她們進來。”

白衣女與嬌媚女子一併入殿。

白衣女姿容絕麗正是冰肌玉骨嬌美如花蕊的花蕊夫人。

嬌媚女子卻是一搦纖腰十萬錢的李豔娘。

“二位夫人不在後殿玩耍,來這前殿作甚?”

花蕊夫人拜道:“陛下每月月旦皆吃素食,臣妾親手作了些薯藥,給陛下送來。”

孟昶瞬息間萬千煩憂盡皆散去,柔聲道:“夫人有心了。若非國務藏身,朕恨不得終日與夫人寄情於山水。”

花蕊夫人道:“妾身不懂國事,確知蜀中百萬生民安樂,系君一身,自當以國務為重。聽聞後院縮減開資,臣妾平日多得封賞,皆存於後殿。願獻於陛下,充當國用。”

孟昶心底厭煩,怒道:“賞賜給你的哪有收回的道理……”

正好軍報傳來,周兵正逼近白水關。

孟昶更是怒不可遏,強忍著怒氣,柔聲道:“二位夫人先下去吧,朕先處理國事。”

花蕊夫人拜退。

李豔娘更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作揖快步走了。

兩人走到後院,李豔娘這才松了口氣道:“姐姐好糊塗,官家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安慰,你怎火上澆油?真激怒了官家,那可如何是好?”

花蕊夫人停下了腳步,看著李豔娘,依舊那般語氣:“妹妹可曾想過萬一敵軍攻破成都,你我下場如何?”

李豔娘臉色煞白,左右一看,低聲道:“這哪敢去想?不至於吧?”

花蕊夫人自嘲一笑,心道:“早晚的是!”

自從剛入宮的時候,她無心的說了一句喜歡牡丹花與紅桅子花。

只是當年,牡丹花開滿成都,桅子花香,飄揚百里。

各種牡丹、紅桅子花沿城四十裡遠近綻放,如鋪了錦繡一般。

成都因此也獲得了芙蓉城的美譽。

看著孟昶獻寶似的於她說:“洛陽牡丹甲天下,今後必使成都牡丹甲洛陽。”

從那一時起,花蕊夫人不敢再說喜歡,更隱隱察覺了未來。

終日見孟昶寄情於山水,與滿朝文武吟詩作賦,暢論天下。

花蕊夫人心底只覺得可悲亦可笑。

就這一些貨色,自比謝安、諸葛?

花蕊夫人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男人。

可又能如何?

自己不過是亂世中最微不足道的女子,憑藉上天賜給的容貌得到恩寵,還能撥亂反正,扶大夏之將傾?

能做的只是孟昶如何待她,還以相同對待而已。

然後坐等蜀國滅亡,最後自己給冠上一個妖妃的名號。

而這滿城的牡丹花,恰是最好的證據。

誰又能想到這蜀國廟堂,真正清醒的唯她一人?

正如她的《述國亡詩》: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