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酒店的壽宴還在繼續，專業的主持人司儀功力果然了得，一百多桌上千人的場子，他照樣能鎮的住，現場的氣氛被他帶的很旺。
按照流程，司儀首先總結了張樹人老師一生的成就。一個教書匠而已，一輩子沒出過三尺講臺，要說成就無非就是他的學生。司儀掰著手指頭在臺上數，什麼這個市的市長，那個局的局長，這個總那個總的。總之聽他這麼一說，各行各業的精英裡都有張老師學生的影子。
現場也有這些成功學生的代表出席，並且上臺發言。第一個上臺的是現任江州市長李建國，正兒八經副省級的幹部，居然能親臨現場，可以說是給了張樹人莫大的面子了。
李市長上臺做了簡短發言，追憶了自己上學時的時光。下臺後並沒有吃飯就在一幫人簇擁下離開了現場。李市長的工作繁忙，大家都能理解，並不影響接下來的程式。
李建國之後，又有幾個政界商界的學生代表發言，現場氣氛也被漸漸推向高潮。
“好了，在聽完學生代表們的發言後，我們就有請今天的主人公，我們敬愛的張樹人老師為同學們再講幾句！”司儀說完這句話，帶頭鼓掌。
全場掌聲雷動，比李建國上臺時還要熱烈。
六十多歲的張樹人身體依然健碩，大步走上臺，接過話筒，目光掃過全場，帶著幾分激動道：“同學們好！”
場下同學很默契的一起喊了一聲老師好，聲音直震屋頂，隨後再一次的報以熱烈掌聲。
張樹人雙手虛按，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才慢慢道：“不知不覺，我都教了四十年書了，你們當中的很多人連孩子都畢業了！人生當真如白駒過隙，看到你們我才知道，我老啦！”
臺下有學生起鬨：“老師你沒老！”
現場笑成一片，張樹人也跟在後面笑：“謝謝，謝謝！我也希望我沒老，但是身體確實不如從前了，二十年前我教書，可以連上三堂課，一口水都不用喝！十年前，我也還在帶班主任！但是這兩年，越來越教不動了！碰到調皮的孩子，我也管不住了！今年我到了退休的年紀，學校也沒再給我安排課程！不過前段時間，我也向學校申請了，希望能在退休後，繼續留校當任敲鈴人！”
張樹人說到這裡，稍微停頓，然後話鋒一轉，笑道：“不過學校領導沒有批准，說現在都是電子鈴聲，到點就響根本不用人敲！”
臺下學生們聞言也笑了起來！
“有的人肯定會說，我在學校待了這麼多年，怎麼會不知道學校的鈴聲都電子化了呢！”張樹人舉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似乎在壓抑著自己的情感，“我想說的是，我知道！但是我的記憶彷彿一直都停留在1976年我第一次走上講臺的時候，那些年，學校的鈴聲都是老師自己敲的！我父親，就是一輩子的敲鍾人！”
說到這裡，張老師的眼角泛起一抹淚光。臺下的學生們也唏噓一片，有些淚點低的都開始悄悄抹眼淚。幾秒種後東北角的幾桌學生最先鼓掌，他們就是老師的第一屆學生。
掌聲的間隙，張樹人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繼續道：“我教了一輩子書，前三十年，因為大環境的影響，我追求的一直是成績、升學率這些東西，但是後十年，我才幡然悔悟！教書育人，最重要的還是教做人的道理！今天藉著這個機會，我也再教大家最後一句話，就是《孟子》裡的一句名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
張樹人把自己的最後一堂課設在了自己的壽宴上，教的卻不再是他最擅長的數學而是做人的道理。
十幾年前，張樹人教數學的時候，講臺下就有很多學生懵懵懂懂。如今他教做人的道理，也有很多人心不在焉。社會的功利性氛圍擺在面前，若不是張樹人恩師的身份，他的這番大道理，又有誰會聽呢！
不過張樹人還是堅持把自己對孟子這句話的理解剖析了一遍，講到口乾舌燥才結束發言。然後對著臺下學生微微鞠躬，剛要下臺，卻被司儀一把拉住。
“張老師這麼幾句話就想把我們唬弄過去可不行！”司儀笑道，瞅了臺下一眼，“同學們說對不對啊！”
“對！”大家一起喊道。
“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我們現場隨機抽幾個學生，讓老師把他們的名字叫出來，叫不出來就要老師現場給我們唱一首歌，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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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儀的提議得到大家的強烈贊同，張樹人卻連連擺手。開什麼玩笑，這麼多學生，他都能記住，豈不是神了！萬一到時候叫不出名字，大家都會很尷尬。
司儀見張樹人態度堅決，便沒再勉強，這一次輪到臺下的學生們不依不饒了，說棄權也算是懲罰，非要張樹人表演個節目。
張樹人一輩子撲在教育事業上，你讓他說數學公式，講高考命題，他能給你講個三五天都行，讓他表演節目，那不是讓他出醜麼。
最後還是腦子活絡的司儀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這樣吧，既然老師不願意說學生的名字，又不想表演節目！那我們就讓老師說說他帶過的印象最深的學生，然後由我們來猜這個學生是誰！怎麼樣？”
司儀的建議再一次得到大家的贊同，張樹人也不好再推辭，便接過話筒，稍作思考後很實在的道：“老師教了四十年的書，你讓我真把每個學生都記住，那是不可能的！”
張老的坦誠惹來大家一陣善意的笑聲。
“不過你要說印象最深刻的嘛，每一屆總有那麼幾個！或是調皮，或是成績好，總之有特點！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只講一個，免得耽誤大家吃飯！這個學生是我當任最後一屆班主任時帶的，是個陽光大男孩！他很調皮，基本上你們能想到的那些壞學生的特點，他都沾上了！什麼早戀、曠課、打架，等等！但是他的成績也特別的好，就拿我的數學來說，他每次考試都是滿分！還曾拿過全省數學競賽的第一名！我當年對他的期望非常高，我覺得這個孩子不拘小節、有個性，他日的成就一定非常了得！不過讓我遺憾的是，那一年的高考，他數學卻是零分！不僅僅是數學，語文也是零分！後來我才知道，他第一天的考試缺考了！事後我還曾去他家裡找過他，希望他能繼續復讀一年！不過我去的時候他已經參軍走了！”
說到這裡，張樹人有點遺憾的搖了搖頭：“我覺得非常的可惜，他的成績真的很出色！那年高考雖然缺考兩門，但他的總分卻是四百四十多分，只在英語作文上失了幾分，號稱歷年最難的理綜都是滿分！距離二本線也只差幾分而已，如果復讀的話，北清名校絕對不再話下！”
張樹人的一番話說完，臺下就有人叫了出來：“老師，我知道，你說的是葉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