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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相見是緣 緣起茶樓

這一刻和尚的眉目輪廓清晰起來:臉龐稜角分明,眉毛濃黑如劍,鼻樑高挺,若不看那眼和唇,倒像是天上的武將。可他偏偏又生的一雙琥珀色的明媚圓眼和柔軟的薄唇,單看著衝突,組合一起又是味道十足。碧落思量,如果他未剃度,髮色一定如他眉毛一樣濃黑,綰出髮髻配上冠梁必定仙姿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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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茶還是趁熱嘗。”藏緣打斷了她的冥想.

又是羞赧襲來。

她呼了口氣暗想:遇到這和尚,自己有時會呆愣走神,既然決定叫著勁兒,先亂了陣腳可不好。

微微抬起茶盞小口抿入,苦澀摻著香甜和舌頭打著卷兒,如家中常見的浪花追逐的滑進喉嚨。

“如何?”

“神清氣爽,郎朗乾坤。這苦味也不重,但我還是不喜歡苦澀。”

“世人都不喜歡苦這一味,可偏偏苦是誰也避開不了的。”

“都說天人永享極樂,哪裡來的苦可嘗?你看凡間眾生修仙修真,不都想當那自在的神仙?你修佛,怎不在天界找個清靜之地,少吃苦頭不是更好?”

“天人也在六界之內,天道之苦就是不知苦,更容易沉迷拖沓至壽盡,來這方世界,看痛苦之事,感苦澀之味,未嘗不是修佛之法。姑娘,你呢?”

他是來人間磨礪悟道,她是逃家貪玩,可偏偏她踩到他的腦袋,他摸了她的腳腕。

“既然相見是緣,何必再問細枝末節?說不定明天我就離開了。”打死她也不能說自己是來偷閒。

藏緣愣了下,有些驚奇的看著板著臉說“緣”的姑娘。

“姑娘,你倒是有些悟道的慧根。”

“哪裡,哪裡,倒是我日後還能再來吃茶嗎?”

在日後的某天巳時,掃院回房的小和尚路過藏緣法師的禪院,瞧見法師又再熟練的烹茶。小和尚再揉揉眼,貌似一盞茶飄起又落下,而藏緣師傅嘴角含笑,眸光溫柔的如春日的豔陽,而豔陽照射在石桌對面空空的地方。

日後的某一天,原本王老板的酒鋪外面移栽了好多柳樹,又換了招牌,招牌上寫了幾個大字:緣起茶樓。

柳二城的楊柳街最近十分熱鬧。原本聚集在柳岸河邊吟詩作對的文人們出現在這條街上,原本應該聚集在城主府上的謀士說客也出現在這條街上。也讓賣著豬肉水粉的街道突然變得有格調起來。

緣起茶樓外的柳樹下站著或坐著許多未能進入茶樓的客人們,文人們已經耐不住風騷的依著柳樹對著對子;謀士說客們圍坐在石桌前殺著黑白旗子。雖做著風雅的事情,他們的眼神卻有些焦急地朝茶樓望去。

茶樓門前立著一個牌子,上面幹淨利落的寫著“客滿,請回。”

茶樓內,小二忙著給樓上樓下的客人們更換木炭與柳枝柴火。

不多不多,樓下六桌,樓上四桌。

桌子不大卻都是用老樹根做成,各成形態。一張桌子最多配三張墊子,隔著桌子一邊放兩張,一邊放一張。桌子旁擺好了風爐、灰承、笤、碳撾;桌上一側擺著烤、碾、量茶具,另一側擺放著水具與鹽具。

不同於其他茶鋪一壺茶水了事,要進起緣的人必須自己親自烹茶。

小店不大,每張桌子規整的靠著牆面擺放,距離相距得當。一進門的白牆上規整得提著:

品茶者,風雅。

風雅者,品茶。

烹茶者,大智。

大智者,烹茶。

進得了茶鋪的喝茶客人必會帶會烹茶的人,會烹茶的人必是有學識的文人說客們。同是風雅之人,怎會甘於落後。一時間賣弄風雅或者獨領風騷的才子們爭相恐後的來到緣起茶樓,爭著時間排著隊證明自己是大智大雅之人。

客人在入座前都會到櫃面上挑選要烹製的茶葉。陳列在櫃面上,有餅茶也有散茶,茶品種類繁多。而這裡也有茶樓另一處風景:一位婀娜多姿的白衣女子站在櫃面前,她頭戴紗笠,淡紫色的紗遮到女子豐盈的胸,那雙稱量茶葉的小手白嫩細滑,映襯著或綠或黑的粗厚的茶葉,更顯得嬌嫩欲滴,客人們無不揣測這仙骨飄飄的佳人生的何種容貌。

白衣勝雪,纖手如玉,不盈一握的腰肢,嫋嫋婷婷的人兒,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不斷被邀請至各桌品評的白衣女子,聽到贈詩美言並不多言語,時而拍掌給吟詩的人讚歎,時而低低輕笑地頭含羞。

這等佳人乃是風采翩翩的才子心中的夢姑。夢姑在此,更要展現風流的一面:這一桌學著烹茶,另一桌詩情大發,再接著一桌讚美幾句又敬茶詠賦。

阿碧橫臥在房梁,這桌客人被爐水濺得滿身,那桌客人被爐火燎糊了袖衫。看著這些比小二還要忙碌的才子們有些想笑。所謂才子就是矯情,到最後也不知是他們品了茶,還是故作風雅。

茶樓裡溢滿了各種茶香,最終最後匯聚成兩味,一是苦,二為甜,茶客滿,茶香益出到酒樓外。外面終於有人不耐煩的詢問小二,一個時辰已滿,下批人何時可以入店?

這就是阿碧開的茶樓,栽種楊柳立在楊柳街,卯時開張、避開辰時和申時、直至戌時才關張。

凡間一天只食兩餐,辰時用朝食、申時用飧。為了防範文人們吟詩作對過了頭,墨跡矯情的佔著桌位,她還給茶樓立了條規矩,開張期間每一個時辰更換一批客人。所以就有了門內客滿,門外排隊的景象。

在禪院,她默默記下了藏緣烹茶的步驟,她能偷技的也只有步驟。至於火候要多少,鹽粒撒幾顆,茶湯怎麼攪拌她是不能問,也不想問。

誰讓這柳二城裡文人多,但風雅之地卻是無,既然有客源,客源又跟風,幾句風雅智者的小詩就引得客源嘗試,幹嘛不做這有茶有水省事的買賣?

她交代鬼柔這幾日閉關時除了繪製豬皮,也要讀些詩詞歌賦,熟記這烹茶的步驟。柔兒眼中有活,機警善變,讓她做掌櫃確實合適。

低首看著柔兒蒙著面穿梭於各個茶桌間,如魚得水,真沒辜負她這幾日的訓練。

她想起開張前,柔兒問她為何讓她用最嫩的豬皮做一雙手的皮膜,而不讓自己繪製成精緻的臉。

她答,再美的臉看多了就沒了味道,人各有所愛,你認為美的臉可以稱所有男人的心?一雙美手配上茶葉就夠了,足夠抓住那些茶客的心。

柔兒確實聽話,將最好的豬皮用極細的針縫製出晶瑩的手摸,剩下的豬皮被拼接成身體的其他部分。如果把柔兒的袖口再向上翻一翻,必會看見她龜裂斑駁的豬皮衣。

至於柔兒繪製的臉,她想見一見,可柔兒三兩剪刀剪得稀爛。

“主人說得對,既然不是最美的臉,帶它有何用?”柔兒堅定的回答阿碧,又像對她自己立著誓。

緣起,緣起,既然相遇一場,誰還管那麼多細枝末節?

滿城的才子情趣比不過一個藏緣,比如那柳樹枝子當柴火就是那和尚的主意,所以烹出的茶味混著枝葉芬芳。

又到了與那和尚吃茶的時間了,阿碧一個飛身躍出門外,朝著寺廟飛去。

緣起,緣起,他拽撿柳枝,亦拽下了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