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抑唇邊的笑意閃即逝, 像是曇花現般隱去了。
他放下手機,伸手從衣領裡拽出條銀色的項鍊,項鍊上的鏤空小球中隱約能看到抹綠色, 用手機的光亮去照時, 更顯得晶瑩剔透。
他將這吊墜夾在指間, 不知怎麼, 有種奇怪的情緒順著心底蔓延出來。
這是沈辭送他的東西。
是第二次送他東西。
吊墜小球圓溜溜的,和那顆水果糖似有異曲同工之妙,又像極了沈辭這個人——可愛, 漂亮,甜。
他把項鍊塞回衣服裡, 讓吊墜緊貼著皮膚,在衣服上留下個小小的凸起。
好像這樣就可以離他足夠近,在他掌控之中似的。
他握著沈辭的手, 少年的手指纖細而溫暖, 交握的時間太久, 竟把他的手指也捂熱了,心底的情緒在這熱度之中更加強烈, 他時專注於此,漸漸淡忘了身體的不適和痛楚。
手機螢幕自動熄滅,室內再次陷入片黑暗之中。
第二天早,沈辭起床先給陸衡發了訊息, 詢問檢驗結果出來了沒有。
陸醫生貌似還在值班, 好長時間以後才回了條語音:“還沒呢, 昨天晚上急診來了家子食物中毒的,同事忙活了宿,沒抽出時間, 等下門診那邊上班了,我給你送過去。”
沈辭給他回了個“好”,又發了句“謝謝”,雖然他很想知道瓶子裡的東西是什麼,但總不能影響別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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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抑還沒起,他先自己去琴房練琴,手指上的泡晾了天,已經基本好了,雖然按著還是會疼,但這點疼還不足以讓他再休息天。
秦抑說他不用那麼拼命,他自己還是沒辦法完全放心,有三年鋼琴功底的畢竟是原主不是他,就算這具身體有肌肉記憶,他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機會只有次,他必須要在明年的藝考上考出好成績,上他心怡的大學,原主因為休學年,已經比正常學生大了歲,他可不想再復讀。
他要快點追趕,快點爬到秦抑曾經所在的高度,快點站到他身邊。
沈辭專注地練著琴,旦投入進去就忘了時間,因而沒留意到連通著臥室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開啟了,門口並沒有人,琴聲卻可以清晰地傳進臥室裡。
秦抑坐在桌邊吃飯——這張桌子他讓管家幫忙搬到了窗邊,窗簾拉開的時候,就會有陽光照進來,打在食物上,像是加了層明亮鮮豔的濾鏡,讓人更有食慾。
雖然他並不是很想吃,但也不想聽沈辭的教訓,還是強迫自己把盤子裡的食物咀嚼下嚥。
他的潛意識好像在接受這種來自沈辭的潛移默化,儘管身體抗拒,大腦依然下達了“必須遵從”的指令。
開著的門能夠透過聲音,也同樣能透過氣味,琴聲忽然終止,沈辭的聲音響了起來:“好香啊,哥哥,你在揹著我偷吃東西嗎?”
秦抑握著叉子的手指頓。
沈辭從琴房回到臥室,聞到香味的時候就知道他肯定是起了,所以也不意外他正在這裡吃早飯。
能正常吃飯,想必神經痛已經平息下去了。
他的視線在秦抑臉上轉了圈,見他臉色不算太差,遂轉向他面前還沒吃完的半份豬排飯,露出了垂涎的眼神。
“沒有偷吃,”秦抑忽然開了口,語調平板地說,“光明正大。”
他這本正經的玩笑讓沈辭忍不住輕笑出聲,搬了椅子坐到他面前,小聲道:“我也想吃。”
秦抑很大方地切下了塊豬排:“你早上沒吃嗎?”
“吃了,但是看你吃,就還想吃,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別人碗裡的飯最香’。”
沈辭說著,衝他張嘴:“啊——”
秦抑剛用叉子叉起豬排,舉到他面前,就看到那少年張著嘴等他投喂,他坐在陽光底下,唇瓣被染得愈發鮮豔,倒是比這豬排飯還要誘人。
想親上去。
這念頭在秦抑心裡冒出,又火速被他掐滅,還是把豬排塞到了他嘴裡。
豬排炸得外酥裡嫩,鮮美極了,沈辭臉享受,眼睛都眯了起來,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麼引人犯罪,要是對面的人意志力再不堅定點,被吃的就不是豬排,而是他了。
沈辭舔了舔嘴唇,稱讚道:“阿姨的廚藝真好,為了能吃到阿姨做的飯,我願意在秦家住輩子。”
秦抑又切下塊豬排,眉心微微蹙起:“不能為了我在秦家住輩子?”
沈辭頓住。
不是吧?
連廚房阿姨的醋也要吃嗎?
他趕緊把這壇即將打翻的醋缸扶正:“那不樣的,喜歡阿姨,是喜歡阿姨做的飯,喜歡你,是喜歡你這個人。”
秦抑聽完,又有些不自在了,沒再說什麼,只把新切的豬排往他嘴邊遞。
“我不吃了,”沈辭把他的手推回去,“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多給我喂兩塊,你就能少吃點是不是?不行,剩下的你要自己吃完。”
秦抑:“……”
心思被戳穿的秦少只好把東西自己吃掉,不太愉悅地轉移話題:“不是說讓你休息嗎,怎麼又開始練琴了?”
“我已經好了啊,”沈辭說,“只是起了個泡,不至於休息那麼久吧,難道你當年練琴的時候,也是有點不舒服就休息的嗎?”
聽到這裡,秦抑突然動作停,他不知回想起什麼,沉默了好會兒:“你不能跟我比。”
“為什麼不能?”沈辭伸手託著下巴,“雖然外界都叫你天才,可我還是覺得,天才也需要努力,你能在十八歲的時候靠自己的能力買下這麼大棟別墅,想必付出了很多努力,我當然要以你為榜樣才對。”
“……陸衡跟你說了不少。”秦抑吃完了最後口飯,看了看盤子裡僅剩的顆西蘭花,猶豫半天,還是叉起來塞進了嘴裡。
沈辭看著他這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道:“你不喜歡吃西蘭花啊……其實那是配菜,你也可以不吃的。”
“是你非要讓我吃完。”
“哥哥最棒了,”沈辭立刻改口,“明天也要吃得這麼乾淨哦。”
說完,拿起盤子準備送回廚房。
等他走了,秦抑拿起手機,將昨天剛被沈辭放出來的陸醫生重新加入了黑名單。
他把手機扔在床上,操控著輪椅去了琴房。
前天寫的琴譜還擺在之前的位置,上面多壓了本書,估計是防止被風吹跑,他順手把譜子拿起來,從頭至尾瀏覽遍,隨即深深地皺起眉頭。
他拿起筆想在上面塗改,筆尖落上去之前又停住,他越看越覺得不順眼,心裡沒由來陣煩悶,伸手就要把譜子撕掉。
“等等,別撕!”沈辭從外面回來,剛好看見這幕,慌忙制止,他飛快地衝上前,把按住對方的手,“不準撕。”
秦抑也不肯鬆手:“我不滿意。”
“不滿意你就重新寫份,這張留給我,好不好?”沈辭語氣緩和下來,“我覺得很好,想留著。”
“我會給你寫更好的,”秦抑試圖讓他鬆手,“這個不行,這不是為你作的,它不夠好。”
沈辭在他面前蹲身:“可我真的覺得它很好,它雖然不適合我,卻適合那位要過生日的姐姐。你不能保證每首曲子都完美,卻要保證它適合要贈予的那個人,不是嗎?”
秦抑怔了瞬,依然堅持:“她不會喜歡的。”
“她會喜歡的,”沈辭看著他的眼睛,“她喜不喜歡,我不能替她決定,你也不能替她決定,要問她自己。”
他慢慢掰開對方的手指:“你有沒有加那位買家的微信?就把這當作初稿發給他看看,問問她女兒喜不喜歡,好嗎?”
“她本來就是我的粉絲,不可能說不喜歡。”
沈辭被他噎,頓覺現在的秦少雖然思維和正常人不同,但邏輯還是挺清晰的:“那你能保證,撕掉它以後,新寫出來的定比它好嗎?”
秦抑忽然不吭聲了。
沈辭當然知道他不能保證,管家跟他說過,秦抑撕譜子的毛病有時候甚至會讓他自己後悔,靈感這種東西不可複製,在那個時間點記錄下來,這份“靈感記錄”就成了獨無二的。人無法在不同的時間產生兩種模樣的心境,旦把這獨無二的靈感記錄撕毀了,就再也不可能找回來。
他曾經因為找不回某天的靈感,而陷入長達半年的停滯期,半年內沒有任何產出,甚至在倒退。
所以,不論這張譜子是不是真的好,有沒有真正達到秦抑的預期,沈辭也絕不允許他再把東西撕掉了。
秦抑終於放開手指,任由對方把譜子拿走了,他低著頭,半天沒說話。
沈辭把譜子放在邊,繼續安撫:“你不要總是否定自己,世上本來就沒有完美的東西,沒有人能夠寫出首完全沒有瑕疵的琴曲。”
秦抑慢慢地抬起頭,將雙手搭在自己腿上:“你能接受這樣不完美的我?”
“當然,我自己都做不到,怎麼能夠要求你做到呢?”沈辭站起身,“而且,我就喜歡你這樣子,不行嗎?就喜歡這個脾氣古怪、陰鬱無常、隔三差五犯病,不好好吃飯、不認真照顧自己、不善於表達,彆扭又傲嬌——還站不起來的秦少,不行嗎?”
他越說,秦抑的表情就越奇怪,終於忍無可忍:“夠了。”
他輪椅轉回了臥室:“你繼續練琴吧。”
沈辭看著他惱羞成怒,急於離開的樣子,不禁挑了挑眉。
忽然注意到放在旁邊的手機亮了起來,順手拿起,就看到陸衡發來的訊息:
【檢驗結果出來了】
【你先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再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