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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您已經消失得夠徹底了, ”秦抑認真地說,“能讓找一個月才找到的人,也並不多。”

向女士無奈一笑:“秦少說笑了。”

“那就直接問了, ”秦抑道,“沈辭生病休學的那一年, 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是因為什麼病而休學?”

他問完這話, 電話那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久到秦抑想開口再重複一遍時,才聽到向女士發出一聲嘆息:“本來是不想再提這件事了的。”

秦抑立刻收回已經到嘴邊的話, 耐心等她的下文。

“但上次和小辭影片的時候, 他跟說你對他很好——能請求秦少給一個保證,保證不論以後發生什麼,都不要輕易拋棄小辭嗎?”

“當然, ”秦抑蹙眉, “沈辭是的未婚夫, 不是什麼可以被隨意丟棄的物品。”

“白了。”向女士似乎松了口氣,“當時醫生給出的結論是……‘迴避型人格障礙’。”

秦抑雖然並不太瞭解這具體是種什麼病, 但只要有“人格障礙”這四個字,就一定是達到了精神疾病的範疇。

不祥的預感突然落實, 他心裡不禁涼了些:“所以的確是精神方面的問題?”

“嗯, ”向女士道,“那段時間他非常抗拒社交,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除了溫遙,幾乎不和其他人說話,實在是沒辦法再去上學了,才不得不向學校申請休學,帶著他去看心理醫生。”

“可他對心理治療也很排斥, 不信任醫生,就沒辦法好好治療,只好給他換更好的醫生,抱著‘總有一個醫生能跟他聊得來,讓他敞開心扉吧’那種心情,也不知道找了多少這方面的專家,都沒起太大作用。”

秦抑眉頭皺得更緊:“那最後呢?”

“最後就是怎麼都沒能治好,”向女士嘆氣,“努力了整整一年,依然沒有任何改變,再之後,就是沈兆成和秦少你籤了聯姻協議,讓小辭去秦家,你都知道了。”

秦抑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直到他來秦家,都沒有治好?”

“是。沈兆成逼著不讓說,他怕你知道小辭生病以後就不要他了,而沈辭的哥哥沈賦一直在國外,是沈兆成早就決定的繼承人,不可能讓他和你結婚。他妹妹還沒成年,就更不可能了,他只會選擇小辭——包括帶小辭看病的事也是瞞著所有人的,連溫遙都不知道。”

坐在書桌另一邊的溫遙臉色也不太好看,那雙時常含笑的狐狸眼一片冷意。

秦抑的指尖在輪椅扶手上輕輕點了點。

這不對。

沈辭來秦家以後,是非常正常的樣子,活躍而主動,完全不像是生病了。

“秦少?”向女士見他半天沒有回應,似乎有些擔憂,忙補充道,“不過,他現在應該算是好了吧?雖然不知道原因,可他那天落水被救起來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當時沈兆成急著送他去秦家,也來不及多問,後來跟他影片通話時,他也表現得很自然。”

“知道,”秦抑說,“他在秦家的這段時間,一直都很正常,要不是溫遙跟說他曾經生病休學,根本猜不到他會得那種病。”

向女士有點驚訝:“溫遙?”

秦抑:“哦,讓溫遙繼續擔任沈辭的保鏢,現在他也在這。”

“怪不得他之前突然跟沈兆成辭職了,”向女士道,“這樣也好,溫遙跟沈辭最親,沈辭生病期間,還願意交流的也就只有溫遙了。”

溫遙沉默。

他寧可那段時間沈辭也不理他。

正因為沈辭還願意和他交流,他才沒意識到對方的病情有多嚴重,沒有追著向女士死纏爛打非要知道他的病情,要是早點知道,他一定不會去保護沈兆成。

“所以,他是在落水的時候突然好了嗎?”秦抑做出了這個不太合理又必須合理的假設,“落水時瀕死的感覺刺激了大腦,讓他的病突然好了?”

“也不知道,可是除了這個,好像也沒有其他的解釋。”向女士嘆氣,“不管怎麼樣,只要他好了就好,是真的不忍心看著這孩子再繼續那樣了。”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才不到七歲——他五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狀態就和生病時很像,不愛說話,見誰都躲,唯獨能跟他走得近的也就只有溫遙,他把溫遙當成哥哥,自己的親哥卻從來不理。”

“他八歲的時候和沈兆成結了婚,兩年以後,有了他妹妹沈歌,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他慢慢走出了母親去世的陰影,雖然還是不如一般孩子活潑,但也還算正常,跟溫遙在一起的時候會更開朗些。”

秦抑聽到這裡,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溫遙。

看起來他倒是沒必要計較沈辭對溫遙特別了,這顯是在溫遙身上彌補失去的母愛,說是把他當哥哥,找親情的替代品還比較給他面子了,按照現在的流行詞來說,應該叫什麼……男媽媽?

不過溫遙去沈家的時候才十五歲,十五歲就能當男媽媽,也是挺特別的潛質。

他們秦家人還有這種本領嗎?應該說私生子果然與眾不同,沒有繼承秦潛的性格?

溫遙接收到他的目光,覺得秦少看他的眼神很古怪,不禁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向女士繼續道:“再後來的幾年還算順利,他也漸漸地可以接受了。他上了初中以後,有一次週末,想帶他出去玩,可他又不喜歡去遊樂場,就帶著他和他妹妹去聽了一場音樂會。”

聽到“音樂會”三個字,秦抑心頭忽然一動。

“正是那場音樂會,讓他喜歡上了鋼琴,說他想學——他頭一次向表達他想要什麼,當然支援,就去跟沈兆成商量,沈兆成給了錢,讓和溫遙帶著沈辭去買鋼琴,去找老師,他就這樣開始學琴了。”

“能不能問問,”秦抑猶豫著說,“那場音樂會,是誰開的?”

向女士笑了一下:“是秦少你。”

秦抑:“……”

按照溫遙和向玉梅的說法,沈辭初二開始學鋼琴,那幾年剛好是他穩步上升、音樂會開的最頻繁的階段。

但他萬萬沒想到,沈辭學鋼琴真的和自己有關。

“您的意思是,”他有些艱難地說,“沈辭因為才喜歡上了鋼琴?”

“可以這麼說。”

秦抑轉頭看向溫遙,眼神裡透出些不善,向他表達“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

溫遙一聳肩,衝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情。

秦抑瞪了他一眼,很想說要你到底有什麼用,一到關鍵時候就一問三不知,真是薛定諤的不在沈辭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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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向玉梅道:“您繼續說。”

“學鋼琴以後,他好像忽然找到了人生的目標似的,變得越來越愛說話了。那個時候他妹妹正在學兒童畫,他還會陪她一起畫,有一次還來跟說,希望以後可以和妹妹一起當藝術生,他學音樂,妹妹學美術。”

“可誰成想,等到他上了高中,沈家的經濟狀況突然一落千丈,他高二的時候,沈兆成不想再供他學琴……”

“這件事沈辭和說了,”秦抑忍不住打斷她,他實在不想再聽一遍這樣殘忍的事,“所以沈辭生病,就是因為放棄鋼琴,自信心嚴重受挫,開始自卑自閉嗎?”

“醫生說基本可以斷定,確實是因為這個,”向女士道,“沈辭居然連這個都跟你說了,看來確實對你很信任,不過……”

她說了一句“不過”,卻又不繼續下去,好像欲言又止。

秦抑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她的下文,不禁皺眉:“您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不需要顧忌什麼。”

“好,”向女士沉一口氣,“其實他生病以後,及時給他找了心理醫生,有一陣子他的情況是有所好轉了,可就在那個時候,沈家出事的訊息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秦家應該也知道了,秦少你向沈家提出了聯姻。”

秦抑想了想確實,他向沈家提出聯姻的時候還沒出車禍,大概在那一個月以前。

“當時是不想同意的,畢竟沈辭正在生病,可沈兆成的態度和相反,他說反正沈辭現在這個樣子,也沒什麼用了,不如趕緊扔到秦家,拿錢要緊。”

秦抑扣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陡然收緊。

“為此跟他吵了好幾次架,有一次不小心被沈辭聽到了,看他臉色慘白,好像非常恐懼,就趕緊哄他說不會的,阿姨不會讓你去秦家,剛才只是在商量,們現在就去拒絕秦少。”

秦抑:“然後呢?”

“然後……不知道他信沒信,反正和沈兆成鬧得很不愉快,他也沒敢立刻答應你。就從那個時候開始,小辭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再不肯信任心理醫生,還把所有以前存的你的琴譜,全部燒了。”

秦抑心頭重重地一跳。

“他非常害怕,也很著急,就帶著他出去住,躲開沈兆成,過了大概幾個星期,突然傳來你出車禍的訊息。”

她說著慢慢呼出一口氣:“對不起,當時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甚至有點慶幸,因為這樣聯姻協議應該就作廢了,可誰能想到,沈兆成他瘋了,知道你出院以後,居然又重新和你商量聯姻的事,還揹著私自把協議簽了,說不過是沈辭的繼母,沒資格管他的兒子。”

“等到了約定好去秦家的那一天,小辭怎麼都不肯出家門,沈兆成就把溫遙支開,強行闖進小辭房間裡逼他,嚇得小辭只好去找他的同學李子星,李子星帶他去湖邊散心,然後……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

“後來,這件事暴露以後,問過沈兆成,他說他沒讓李子星把小辭推湖裡,可能是李子星慌亂之中行為過激了。他只是讓他搶項鍊,之後再強行把沈辭送去秦家,因為沈辭去了秦家,他就沒機會再下手了。”

秦抑的臉色變得很差,指節已經攥到泛白,他暫時不想去想沈兆成那個人渣,關注點全在另外的地方:“你說,沈辭病情加重,是因為?”

“抱歉,是跟沈兆成吵架的時候,太激動了,沒想到他會偷聽。”

“他害怕,”秦抑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喉結,“他因為而學鋼琴,仰慕,的每首曲子他都練過,卻又在得知向沈家提出聯姻的時候……覺得恐懼,害怕見到?”

向女士有些為難:“秦少,是不是不該說這些……”

“不,”秦抑勉強維持了語氣穩定,“謝謝您願意告訴,就先說到這裡,晚點再給您打,掛了。”

說完,直接掐斷了通話。

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怕?想讓他離開沈家,只是想幫他,沒想要害他!”

“你冷靜點,”溫遙倒是很平靜,“你仔細想想,真的想不通嗎?他那是怕你這個人,還是……怕自己出現在你面前時,你會嫌棄他?”

秦抑一怔:“什麼?”

“他仰慕你,因為鋼琴,加上怎麼說呢……你兇名在外,他肯定覺得你不屑和鋼琴廢物說話。他本來是很有天賦的,在鋼琴老師那裡得到過肯定,如果你這個時候和沈家提出聯姻,他肯定高興還來不及。”

“可偏偏的,事情發生在他被全盤否定,自信心嚴重受挫,覺得自己非常沒用的時候,他仰慕的人在這種時候注意到了他,你還對他的事完全不知情,他當然會更加自卑,敏感,惶恐,生怕這樣的自己被你發現,甚至連你的譜子也不敢再面對,直接一把火全燒了。”

溫遙說著,語氣有點無奈:“你應該深有體會才對吧?車禍後三個月你出的院,沈兆成應該在那之後不久就找上你了,你為什麼又拖了兩個月才答應?還不是也不想這樣的自己被沈辭看到?”

“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和心目中那個最好的人相遇,沒有比這更折磨人的事情了吧?你這個成年人都掙扎了兩個月才下定決心,何況一個還未成年,又身在病中的孩子呢?”

他說著走上前,輕輕拍了拍秦抑的肩膀,第一次對這個弟弟產生了某種憐憫:“你倆也真是挺有意思的,都覺得對方會看不上自己——倒是還得感謝李子星了,要是沒有那次落水,讓沈辭突然病好,你倆是不是要錯過一輩子?”

“唉,”他故作誇張地嘆了口氣,“該說你們什麼好呢,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