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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

“確定嗎?”溫遙又確認了一遍, “來之前不是期待了一路,說要在學校逛逛再走嗎?”

“反正以後真考上了,有的是機會, 也不在乎這一天, ”沈辭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想拉他上車,“我們快回家。”

“好吧。”

沈辭執意要回家, 溫遙也不好再說什麼,中途路過甜品店, 沈辭還興致勃勃地去買了點吃的。

他們到家時是中午十一點多, 已經接近午飯時間,但沈辭卻沒有在餐廳看到秦抑,只聞到有飯菜的香味,廚房阿姨正在準備。

問了管家,管家告訴他, 飯還要等一會兒,秦少正在復健室。

既然要給驚喜, 那就不能讓秦抑發現, 沈辭回來是悄悄地回來,這會兒又悄悄地去了復健室。

可能是某種天命註定的巧合,今天的秦少居然忘了鎖門,沈辭小心翼翼地轉動門把,開門之後, 飛快地閃了進去。

要怪就怪別墅的隔音太好,他剛剛回家的動靜,還在餐廳和管家說話,復健室裡的人完全聽不到。

直到開門聲傳進秦抑耳中, 他才錯愕地抬起頭來,正和闖進來的沈辭對上視線。

秦抑本來正在平衡槓上,看到沈辭的瞬間,因為過於震驚而忘了維持胳膊上的力量,再回過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手裡一滑,身體失去支撐,一下子跪倒在地。

“……哥哥!”沈辭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摔倒嚇了一跳,忙放下手裡的蛋糕,衝上前去,就想扶他起來。

誰料他還沒碰到對方,先聽到秦抑帶著喘息的呵斥:“誰準你進來的?”

沈辭的手瞬間頓住,尷尬地停在半空:“我不能進來嗎?”

秦抑擰緊眉心,額頭的汗一直順著鬢角滑到下頜,聲音有些低啞:“誰給你的鑰匙,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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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鑰匙?”沈辭一愣,“我沒用鑰匙啊,門不是開著的嗎?”

秦抑:“……”

他居然忘了鎖門?

怎麼偏偏就在他忘記鎖門的時候沈辭回來了?

沈辭見他這奇怪的反應,忽然意識到什麼:“等等,所以你平常復健的時候,都是鎖門的嗎?”

秦抑沒吭聲。

“你不光不讓人陪你,還要鎖門?”沈辭震驚,“那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就像你現在這樣,要不是我正好進來,誰來扶你?”

“要不是你進來,我也不會摔。”秦抑道,“我自己能起來,不用你扶。”

沈辭一聽這話,頓時有點生氣了,還真就沒再扶他:“那你倒是快點起啊。”

秦抑抿唇,卻又不起來了,他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姿勢,直接改跪為坐,摘下露指手套,拿起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手套是防滑用的,雙手撐住平衡槓時,也可以保護手掌,現在他把手套摘掉,大概是不打算再繼續,準備休息了。

沈辭見他半天不起來,只好也蹲下身:“不是說自己能起嗎,坐著不動是什麼意思?”

“歇會兒。”

“好吧,”沈辭也不拆穿他,“那我等你,馬上要吃飯了,你歇得差不多就趕緊起來。”

秦抑沒再看他,慢慢摘掉護膝和護踝,居然伸手從旁邊小桌上拿起遙控器,開啟了空調。

別墅裡的暖氣確實開得太足了些,但大冬天的開空調,未免不太合時宜。

沈辭忍不住問:“你不怕又吹得神經痛。”

秦抑冷淡道:“不會。”

他好像確實很熱,身上只穿了一件半袖,已經溼了大半,臉色也因為體溫升高而比平常紅潤些,項鍊並沒有掛在頸間,應該是怕被汗漬弄髒而摘掉了。

沈辭視線掃向放遙控器和毛巾的桌子,那分明是個小床桌,擺在地上非常矮,如果正常站著,得彎腰才能從上面拿東西,但要是坐在地上,這高度就很合適了。

看來秦少沒少坐在這裡休息,在平衡槓上摔倒可能已經是家常便飯。

沈辭又看了看被他扔在一邊的護膝和護踝,心說難怪這段時間沒再在他腿上發現傷口,這是又增加了保護措施。

答應不再摔倒是假的,摔倒不受傷,或者受傷不被他發現倒是真的。

沈辭這麼一想,不免更生氣了,他倒是也沒指望秦抑一定能不摔倒,復健的過程中跌倒也在所難免,他氣在這人不肯讓人陪同,還要把門反鎖,就算把關節都保護上,萬一出什麼別的意外呢?

萬一跌倒的時候撞到頭,或者磕到其他地方怎麼辦?

他看著秦抑,臉色越來越沉,對方不知是真沒看到還是裝沒看到,等屋子裡的溫度低下來,又把空調關了。

空調產生的一點噪音瞬間消失,屋子裡變得格外安靜,沈辭板起臉,命令他道:“快點起來。”

“你先出去吧。”

“我在這兒你不能起?”沈辭被他再三拖延時間搞得有些惱怒,“不就是不想讓人看到你這狼狽的樣子嗎,這有你的人身安全重要?這種時候了,還要在乎顏面?”

秦抑瞳孔微微收縮,似乎有被他這過分尖銳的指責刺到,半天才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喉結:“不是。”

“那是什麼?”

“……我在你面前顏面盡失的時候還少嗎,”秦抑垂下眼簾,“算了,沒什麼。”

他說著,慢慢地挪動身體,想回到輪椅上,但輪椅停在平衡槓另一邊,他想要過去,只能手腳並用,幾乎是用爬的。

沈辭看著他跪在地上,艱難地往前移動,宛如一個還沒學會走路的嬰孩。

這樣的視覺衝擊來得太過劇烈,讓他心裡突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下意識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秦抑。”

秦抑停住動作。

沈辭從平衡槓底下鑽過去,來到他身邊,他有些後悔,心臟像被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用力攫住了,近乎慌亂地說:“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你沒說錯,”秦抑並沒抬眼,語氣也沒顯出太多波瀾,“為了‘活著’,確實應該放棄一切,沒有什麼比這兩個字更重要。”

他說著,伸手輕輕推了對方一把,似乎想讓他躲開,還要繼續往前。

他越是平靜,沈辭心裡越湧起強烈的酸澀感,非但沒躲開,反而一把抱住了他。

秦抑身上的汗還沒全落,完全不想被他碰,本能地就要推拒,卻被他更加用力地箍住,緊緊地鎖在懷裡。

沈辭拼命抱緊他,絲毫不嫌棄他渾身是汗,低聲在他耳邊道:“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麼說你了。”

沒有人願意把自己最醜陋狼狽的一面展現給別人看。

即便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

也正因為是喜歡的人,才更想向他展示自己最好的時候。

他剛來秦家時,也曾因為被秦抑看到滿是錯誤的琴譜而羞愧,也曾害怕自己琴彈得不好而被嫌棄,他明明和現在的秦抑有著極為相似的心理,他應該最能理解,最沒資格指責對方。

在最狼狽落魄時遇到那個人,無疑是種折磨。

就算他們彼此間已經沒什麼隱私可言,可他依然應該給這個男人留下最後一分尊嚴。

一切本不該變成這樣。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他還應該是那個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他已經從雲端跌落,像是被折去傲骨關進鐵籠的困獸,被磨平牙齒,剪斷利爪,被迫向殘忍的現狀妥協,苟延殘喘至今,只為前方那一點渺茫的生機。

他不該再遭受任何指責,更不該真的被當做一隻已被完全馴化的家貓。

秦抑沒對他的承諾做出任何回應,只皺眉道:“快點鬆手,熱。”

沈辭又抱了他一會兒,才慢慢鬆開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萎靡下去,垂頭喪氣地跪在他面前,像只耷拉著耳朵等著挨訓的狗狗:“對不起,我錯了。”

“……你沒錯。”

“我惹你生氣了。”

“我沒生氣。”

“你罵我吧。”

“……”秦抑差點被他氣笑了,無奈嘆氣,“你到底想幹嘛,還等著我安慰你嗎?快點讓開,不讓開就趕緊扶我一把,你想讓我跪到什麼時候?”

沈辭聽到“扶”,瞬間支稜起耳朵,好像又有精神了,他迅速起身,架住對方的胳膊,試圖把秦抑從地上拉起來。

但畢竟兩個人的身量差距在那擺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讓他真的攙扶秦抑還是太困難了,秦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隻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努力抓住平衡槓,終於在兩個人的共同努力下重新起身。

沈辭承擔了他一部分體重,能夠感覺到他是無法在不藉助外力的情況下自己站穩的,剛剛被他摘掉的護膝和護踝似乎有穩定關節的作用,不戴的情況下更是難以保持平衡。

但好在這段距離沒有多遠,秦抑艱難地挪動了幾步,終於在他的攙扶下重新回到輪椅上,隨即呼出一口氣,有些疲憊地說:“你能不能不要搗亂了,你又扶不動我,還非要給我添亂。”

“對不起,”沈辭自知理虧,低下頭去接受批評,小聲道,“所以我說讓溫遙……”

“不準提他,”秦抑皺眉,“我自己可以,不需要。”

沈辭只好閉嘴,不敢再說話了。

他偷偷瞄向對方——以前根本沒發現秦抑居然有這麼高,只覺得他腿長,剛才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坐著的秦抑站起來了,因為膝蓋缺乏力量,難以站直,但即便這樣,他也感覺自己比對方矮了小半個頭。

他和溫遙站在一起時,只能到對方眉毛,剛剛扶秦抑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種感覺,也就是說,如果秦抑完全站直了,絕對比溫遙還要高。

加上這具身體本來就偏瘦弱,力量也不足,所以他硬要扶秦抑的話,確實是給他添亂。

沈辭不禁有些挫敗,不敢再上前了,難得拘謹地跟他保持了距離,小聲問:“你真的……不生氣了吧?”

“我本來也沒生氣,”秦抑拿起放在旁邊的礦泉水,一連喝了好幾口,“我還沒有脆弱到連句話也聽不得的程度。”

翻譯過來就是“還在忍受範圍內,但也確實不想聽到”。

沈辭繼續認錯:“我下次一定敲門再進。”

秦抑看他一眼:“隨你,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說著,操控輪椅離開復健室,又留下一句:“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沈辭看著他的背影,眼中透出些許迷茫。

這話什麼意思?他確實是第一次在他復健的時候進來啊?

還是說,指的不單單是這件事,而是……“在最狼狽的時候被他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