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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如此平局

連勝了兩場後,馬丙篤心中有了計較,雖說是聯誼比賽,但在西康民眾面前不能折了劉文輝的威嚴,便喊來下一個槍法比賽的隊員,交待必須詐敗。該隊員三十出頭,外號白先生,其實本人叫黑仲成,咸陽人氏,從軍前是個唱秦腔的戲班學徒,原攻小生,但變嗓時不甚感冒發了三天高熱,聲帶嘶啞遂改醜行,最拿手的是文丑戲《白先生教學》,把個坑騙鄉里的教學先生演成活的一般,初從軍時也是跟著宣教處在軍中演戲,時間久了本姓無人記得,白先生倒成了大名,就連楊虎城都點過白先生獻藝。

但真正讓白先生出大名的還不是唱戲,而是劉鎮華當年圍西安城時,白先生正在城頭演出勞軍,劉鎮華裝備也稀鬆,偏有三門張作霖支援的仿製奧式77mm野炮,吃準守軍無反制武器,抵進射擊,把個西安城牆轟得千瘡百孔,守軍士氣大降,白先生不知得了什麼神鬼相助,揀了一條漢陽造,對著城下胡亂瞄準放了幾槍,打掉了三個主炮手,把個標尺射程2000米的步槍,硬是打出了2200米的有效成績。

劉軍自此無人敢操炮,守軍士氣大振,所以堅守時間達八個月之久,自此白先生大名勇冠軍中,立功受獎是自然,又提拔到作戰部隊當了副連長,稍加操練便成為十七路軍數得著的神槍手,只因唱戲的本色沒變,為人風流,和駐地的大姑娘小媳婦不清不楚,被解職到一營當了大頭兵,馬丙篤選他來參加比賽,本要穩勝,結果現在卻要他輸,白先生撇著嘴,提槍來到臨時支起的靶場。

比賽方式簡單,五十米距離姿式不限,十發子彈,射擊完畢報靶即可。多布派出的自然也是百步穿楊的射手,身材高壯,長相很是平凡,但一雙鷹眼十分犀利。雙方到了射位,鷹眼射手先趴下,看到白先生選擇了跪姿,也跪起身據槍,白先生看到後又站起來錯腳而站,鷹眼射手也站起來平端了步槍,未曾瞄準已經是互不服氣。

“一不得吹牛,二不宣那個我家三輩,做大官那個……”白先生嘴裡哼著教學中的戲詞,隨意的據槍瞄向胸靶,也不開槍,一直輕聲唱起戲來。鷹眼射手此時進入了射擊狀態,兩耳不聞身外事,瞄準後開了第一槍,然後十秒一發極有節奏,等到第十槍打完時,白先生才開了火,拉栓瞄準擊發一氣呵成,二十秒不到十彈射完,也不看對手,扛槍晃悠回來。

“1號靶98環!”

“2號靶96環!”

報靶聲吼過之後,顯然鷹眼射手以兩環之優勝出此局,觀眾鼓掌喝彩不絕,劉文輝雖然看出馬丙篤方面有意相讓,也不說破。鷹眼射手走到白先生面前說:“你的好,我沒的快,戰場上,你更厲害!”白先生也笑咪咪的回了客氣話,然後眼神瞟向場外,左右顧盼,期待著姑娘們的哈達,不過失敗者自然無人問津。

第四局摔跤,規則只是不許惡意傷人,直到一方認輸才算終了。黑頭脫了軍裝站出來,多布親自出場。看到比賽越來越有意思,場下就有袍哥出身閒漢的扯起場子做了片官,拉著個多金商人當了寶官,開盤下注,圍觀民眾這個一塊,那個三十紛紛押注,封注前已經是一賠二的盤口,多布的拳腳能耐在西康是出了名的,盤注多押在地方雄傑身上也是常理。

二人整理好衣衫,聽令後不急動手,在場內對峙,黑頭矮小結實,多布高大精壯,雖然身高差了將近一尺,但觀眾也不敢小瞧黑頭,一個個抻脖瞪眼,只待精彩一幕上演。未久,多布一聲吶喊,衝上前來,右手伸向黑頭肩頭,左手伸向胸口,一力降十會,俱是實招。黑頭猛一蹲身,讓過多布的雙手,繞到多布身後抬腿便踢,多布料到此變,也不回頭,左腳向後倒踢出去,二人雙腳相接,黑頭身輕吃了虧,向後倒退了五六步才站住,多布也受力腿軟,向前踉蹌兩步,這下都不敢大意,細細尋著對方的破綻,開始周旋。

多布在草原上練的並非長拳鞭腿,而是抓抱撞摔這些摔跤方法,簡單實用沒有花招,且身高臂長,越戰越勇不虞乏力。黑頭自幼賣藝跑江湖,學了各路身法,南北雜燴,這一掌長橋鐵馬,下一拳又是劈掛八極,雖不精純卻勝在多變,二人你來我往打了十幾分鍾,動作都緩了下來,誰也奈何不得,再相較下去也只是氣力悠長的獲勝了。

馬丙篤走到比賽場邊,沒有說話,佯裝拿毛巾擦汗,黑頭知道這是要快點結束,於是也不猶豫,找個機會放了胸前空檔,多布伸手便抓,黑頭突然低頭藏胸,把一顆腦袋向多布的手頂來,多布大奇,又怕抓破黑頭受傷,暗暗收了指力,只是用手掌拍去,黑頭一顆腦袋直頂在多布掌根,頓時多布感到入手的不是人頭,而是如堅石一般的硬疙瘩,掌根連同胳膊一起支持不住,身子向後失去平衡,晃動之間似要倒地,黑頭也不再進攻,抱著腦袋趴在地上,大喊認輸。觀眾不明就裡,以為多布獲勝,全場歡聲雷動,賭贏的更是開懷喝彩,賭輸的也不喪氣,畢竟看到這難得的高手較量,也足以告慰輸掉的銀元了。

西康二十四軍方面,只有多布一人心知或許佔了便宜,但也吃不準,畢竟自己一掌之力不輕,黑頭捂著腦袋趴下認輸又裝得極象。後來在考察途中,問起此事,黑頭笑笑不答,路邊揀起一塊兩寸厚的石板,往腦袋上摜去,咔嚓一聲,石板斷開,多布從其他隊員口中得知,原來這以頭開磚是黑頭當年的吃飯手段,不由大笑幾聲,直扯著要向黑頭拜師學藝,黑頭哪裡能收,勸阻無果,讓迷糊揀塊酥了半邊的爛磚,直接蓋在多布頭上,多布便知難而退了,對黑頭的師父之稱卻留了下來。

四局下來雙方持平,第五局賽馬就不太吸引人了,一來是比賽所在的跑馬山本就是康定百姓賽馬的慣用場地,二來賽馬在西康人人均會,五歲小兒也敢驅馳,觀眾均如此猜想,這一局西康方面必不會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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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鳳蘭穿著從劉文輝處借來的校官軍服,只是去了軍銜,牽著一匹劉文輝送的河曲青馬,這馬是早上劉文輝差人送來的幾十匹馬中的一匹,細腰豎耳,確實神駿非凡,葛鳳蘭上午試跑了十幾裡,才知道這河曲駿馬比自己當土匪時騎的走騾強出百倍,當下心喜不已,為青馬取名青風,此刻牽馬下場,百姓不懂,以為三十八軍無人可用派了女兵上場,頓時口哨肆起,葛鳳蘭是經過殺伐場面的,毫不理會場外的倒彩,專心又緊了肚帶鞍韂,撫著青風的脖子,不知說著什麼。

未幾,二十四軍隊中衝出一騎火紅的馬,騎手居然也是一個身穿軍服的年輕女子,原來多布昨晚知道馬丙篤方面由葛鳳蘭出戰賽馬,藏族自古未有男子與女人爭奪的比賽,無論派誰都不去,多布正苦惱間,新婚妻子益西旺姆為夫分憂,要求參賽,才有了今天二女同場賽馬的一景。康藏地方女子人人騎馬,但上場比賽卻從無先例,今天千年陳規由此打破,場外更是熱鬧,吹哨的下注的找人的,如同一鍋滾開的酥油茶沸騰不已。

比賽延用就是傳統的賽馬方式,二人繞著場地跑上十圈,大約十五裡的樣子,先到者為勝。槍響後二人夾蹬揚鞭,馬兒也知主人心事,奮蹄相逐,揚起泥土片片,紅馬在前青馬在後,緊咬不放。益西旺姆勝在自幼騎馬,技藝嫻熟,但面對這麼多人還是緊張,甩鞭喝令與人馬配合均失了些節奏;葛鳳蘭勝在膽大心細,不懼失敗,而且越騎越通,從一開始落後到中途追趕,已經有並駕齊趨之勢。十圈下來,二馬齊齊衝過終點,裁判長馮應弼皺眉半天,無法判出高下,宣佈雙方平局。這場比賽雖結束,但在西康草原上留下了一段女子賽馬的佳話,觀賽民眾把二女一個比作紅度母,一個比作綠度母,甚至三十多年後,還有人記得此事,告訴兒孫當年目睹兩位度母賽馬的盛事。

賽馬之後,雙方總體還是平分,接下來的唱軍歌就沒有那麼激烈了,兩班各二十人,輪流唱起軍中頒歌,無非是‘龍騰虎躍軍威壯,忠誠精實風紀揚’‘漢滿蒙回藏一家,惟我中華國’這些豪壯聲音,最後馮應弼乾脆好人做到底,又是平分,這下比賽結束,雙方握手言和,皆大歡喜,馮應弼又拿出三千元作為獎勵,劉文輝說了些兩軍戰士俱是革命棟樑,兄弟攜手不分伯仲的話,同時代表西康軍民向三十八軍和陝西父老學習,馬丙篤也登臺把西康民眾和二十四軍讚譽有加,並與十八軍袍澤一起將三千元獎金捐給西康師範學校云云,雙方姿態表足後,結束了這場各有收穫的比賽。

晚上馮應弼擺下慶功宴,劉文輝和伍泰西沒有參加,兩軍參賽士兵俱是性情中人,賽場上的較量轉到了酒桌上,藏族士兵們在多布的授意下輪番上前敬酒,這下考察隊沒有了賽場上的威風,幾乎全軍覆沒。益西旺姆和葛鳳蘭也十分相投,當著大夥結了姐妹,不是第二天一早要出發,恐怕這酒要喝到天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