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來份清蒸魚吧，然後——每桌再上兩盤紅燒肉。”孫亦在選單上不斷指點，一邊還用日語給服務員念道。
“好的，好的。”日本服務員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奮筆疾書，一邊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這桌點的菜……已經讓他寫了三頁紙了。
在他又翻頁，活動下有些痠痛的手準備繼續記錄選單時，孫亦卻朝他點了點頭：“就這麼多吧。”
服務員解脫似的長舒一口氣，然後將先前記下的三頁紙撕了下來，並在最開頭附上了一個“清風、明月、江水”。
他開始欣賞自己五分鐘以來記下的內容：每一道菜的最後都被他用大號字型寫上了一個乘號，乘號後又跟上了一個數字三——乘三。
他準備撤兵了。
在服務員慌忙準備跑下樓去向主廚彙報選單時，孫亦卻又將他叫住了：“最後，再來一箱……朝日啤酒吧——冰的。”
服務員有些驚訝，他打量著眼前這幾桌人：一箱？怕是不夠吧！
三間包間中間有一個連線門，現在連線門開啟，三個包間自然就連在一起了。
“您……確定？”他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孫亦點點頭：“確定。”
服務員只得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好：啤酒一箱。
他想起啤酒的品牌，又在後面補充了倆字：朝日。
“您還有什麼需求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沒了。”
服務員點點頭，退出包間後，就快速跑下了樓。
這時與孫亦同坐在一桌的清武上前去關上了中間包間的房門：其他房間的門早就已經關上了。
然後清武又坐在椅子上：他還是認為跪坐更舒服。
“孫，咋才來一箱啊？”阿德裡亞諾此時開了個玩笑，“萊維爾不在、明天放假，這集齊了我們可以宿醉的所有條件啊！”
孫亦笑著搖搖頭。
……
阪大的一年級新生、暑假來中餐廳打工賺錢的日本人水木雄飛從樓上奔下，喘著粗氣跑到了廚房裡：他先將三頁選單用膠布粘在一起，然後放到了廚房的小桌上。
這時身著西裝的餐廳老闆剛剛好從他身邊路過。
“張先生，大客戶！！”水木雄飛向他提起了這件事，“樓上清風明月江水閣的客人已經點了超過十萬日元的菜了！”
“什麼？！”中餐廳的華人老闆：張北的臉上寫滿了問號。
——目前他樓下的這些普通顧客湊一堆可能都沒這包間裡的三桌人吃得多。
“對了，他們還要一箱朝陽啤酒——”水木雄飛嫻熟地從廚房的冰櫃裡面提出一箱冰鎮啤酒，“我先給他們送上去了！”
勤勞的水木就又提著啤酒，瘋一般地跑上了樓。
四十七歲的張北靠著冰櫃，摩挲著下巴上短短的鬍子：他還沒見過這樣一上來就點這麼多的。
外國人來品嚐中國美食，一般最開始都會帶著“試探”的意味：他們不可能點這麼多。
除非他們是回頭客：關鍵是張北從來沒見過那二十多個人啊！
這些人看起來……腿部肌肉很充實，應該是練田徑的吧——他這兒可沒招待過運動員。
他想去親自見見這些奇怪的顧客。
……
菜很快被上滿了。
見圓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冒著油光、色澤鮮亮的中國菜，清武弘嗣不禁咽了口唾沫：“看來中國菜還是蠻不錯的嘛！”
然後他就親自為隊友們試了毒：不管三七二十一，清武直接就夾了一筷子紅燒肉，並將肉放在了碗裡。
紅燒肉的油汁滲透到碗裡米飯的飯粒上，使原本無味的米飯也有了些感覺。
清武弘嗣吹掉紅燒肉身上的熱氣，然後將其送進了嘴裡。
“好吃！”
隨著清武的一聲大喊，其他本還不敢下筷子的隊友們也紛紛做了嘗試。
現場頓時一片喧鬧：
“這個梅菜扣肉挺好吃的！”
“我還是覺得糖醋排骨更香！”
“不不不，哪個都比不過這宮保雞丁！”
在幾位球員正談論著哪道菜最好吃的時候，張北輕輕敲了敲房門。
不過現場的氛圍絲毫沒有受影響：顧客們還沒有注意到這記敲門聲。
然後他就又敲了敲門：這次他仍然等了許久——門最後被孫亦給開啟了。
門被開啟後，張北沒先給這個“亞洲人”打招呼，他先朝亞洲人後面的餐桌望了望。
竟然……吃完了！！
這重新整理了張北的見識。
“你好，您找我們有什麼事嗎？”孫亦用日語問。
“哦，沒什麼……我是這家店的老闆，我就來看看你們吃得怎麼樣了。”張北有些尷尬。他同樣用了日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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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北很懷疑：這些沒怎麼吃過中國菜的日本人是怎麼這麼大膽地點菜的？
難不成他們是富二代？
兩個中國人湊到一堆，卻互相以為對方是日本人。
張北在包間裡來回踱步：“你們這是來辦什麼宴會嗎？”
“是的。”孫亦點頭，“我今天過生日。”
“那我可以給你們打個八折。生日快樂。”張北為孫亦祝賀起來。
這就是張北的營商套路：他來到日本五年，就是靠這些福利把一家只有四十平的小餐館幹成如今這副模樣的：
生日八折，祝壽七折，公司聚餐九折……
“到時候你們去給前臺彙報吧。”張北說了一句，然後準備離開包間。
“好的。”孫亦瘋狂點頭。
“那我先走了。”張北準備閃人了。
他轉過身退出房間，一邊還小聲嘀咕著：“臥槽。這些人可真能吃——沒見過。”
他心想身後這個日本人反正也聽不懂。
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老闆，你是中國人嗎？”
……
孫亦和張北一人手上端著一杯啤酒，正在餐廳前臺聊得開心。
“你來日本多久了？”張北問了一句自己面前的年輕人。
孫亦掰起手指頭數了數：“也才半年！”
“你來這兒幹嘛？”張北又問，“上學？”
“不不不，”孫亦瘋狂搖頭，“我來這兒踢球。”
“啊——”張北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要為中國足球爭光！”
“過獎過獎。”孫亦客套道，然後與張北幹了乾杯。
飲完一杯啤酒，孫亦就將酒杯放在了前臺的桌上：他得時刻控制酒量……
“要不這樣，”張北大手一揮，出手闊綽，“看在咱倆是同胞的份上，今天我給你免單！”
“這不行。”孫亦拒絕了張北。
“那三折！”張北再大手一揮。
孫亦突然打斷了張北，插入了一個與這毫無關聯的話題：“老闆你哪兒人啊？”
“我成都的！”張北說，“你呢？”
“我濟南的。”孫亦咽口唾沫。
孫亦暗自想道：果不其然，都說四川人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