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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128章

聲至人至, 眾人轉頭的檔口,只見宋鬱之身著白布粗麻的孝衣,飄然入內。

宋鬱之見他的穿戴, 駭的聲音都顫了:“你你,父親…父親他……”

宋秀之笑道:“三弟放心, 據各處的探報回覆,父親已被蔡谷主帶回落英谷了。寧夫人素有岐黃美名, 想來會為父親妥善療傷的。我這一身…唉,是為了三叔祖穿的。三叔祖傷重?不愈,已於昨日過世了。”

慕清晏嗤的輕笑一聲。

蔡昭翻個白眼, 好吧,又?被他料中了。

她嘴裡?道:“原來是祖輩叔父呀,瞧你這一身披麻戴孝的, 還當親爹死了呢。果然有了好處,隔了兩層算啥, 怎麼孝順怎麼來唄。”

宋秀之臉色微變, 隨即又?笑道:“作為同房侄兒, 戴重?孝亦無妨。”

蔡昭正要再行譏諷,忽覺屋外一陣疾風掠過,隨後這間屋子的三面?厚窗啪啪啪洞開, 寒冷的夜風夾雜著霜氣長驅直入,十幾條人影倏然躍入屋內,為首的正是戚雲柯, 周致臻,還有白鬚皓然的法空大師,後頭還有廣天門諸老。

外頭一圈還有廣天門的弓弩手,張弓搭箭對準慕清晏三人。

李文?訓與丁卓卻是不在。

蔡昭眼皮亂跳, 第一時間就衝到戚雲柯身旁,笑的蜜甜:“師父周伯父還有大師你們都來了,來了就好。那什麼,我和三師兄五師兄只是偶然碰見魔教那幾位的哈……”

戚雲柯一看見慕清晏那張臉就來氣,就怕小?徒弟又?跟那大魔頭勾搭上了。他沉聲道:“你們既然來了,為何不找我們,反而半夜三更來這裡?!”

宋鬱之道:“是我要來聽?慕教主逼問楊鶴影的,不關?師妹的事,師父您罵我罷。”

廣天門大變,宋鬱之一夕之間差不多家破人亡了,戚雲柯也?不好這個時候責罵愛徒,只好繼續板著臉冷哼一聲。

蔡昭趕緊道:“是呀是呀,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原來在七沐山殺害黃老英雄一家還有煉製屍傀奴的不是宋茂之,而是楊鶴影!他剛才都承認了,大家都聽?到了!”

“放屁,你這個勾結魔教的小?賤人胡說八道!”楊鶴影連忙反口,“剛才那個大魔頭那家眷威逼於我,我只是虛與委蛇!”

蔡昭罵回去:“你出爾反爾反口覆舌,你才是放屁!”她轉頭道,“是真?的,師父,不是虛與委蛇,是楊鶴影見屋裡?沒有外人才承認的!”

宋鬱之也?道:“師妹說的不錯,楊鶴影所作所為人神共憤,我和樊師弟都聽?見了!還有宋秀之,構陷兄長逼害父親的這場陰謀,他也?有份!”

宋秀之皺眉道:“先攘外,再安內,諸位長輩,不可叫魔教瞧了我們北宸的笑話。”

宋家的二堂伯祖道:“秀之說的對,難不成當著魔教的面?咱們先自相殘殺起?來麼。”

這話一出,應者?甚眾。

眼見北宸這邊人多勢眾,沙祖光終於‘醒’了過來,扯開嗓門大聲道:“姓蔡的丫頭跟那大魔頭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定是她跟魔教裡?應外合誘使我妹夫認下?罪名!”

沙夫人也?道:“對!這小?賤人當初為了救那大魔頭連自己爹孃師父都不顧了,連傷幾位親長,說不定他們早就勾搭成奸了,不要臉的小?賤人還在這兒假惺惺的裝腔作勢呢!”

扯上男女之事,周圍的駟騏門與廣天門弟子紛紛笑起?來,不正經的目光掃在蔡昭身上,言語上不甚乾淨。

蔡昭臉上漲紅,氣的半死,她畢竟年歲尚輕,做不到徹底坦然面?對閒言碎語。

慕清晏本來笑意悠哉的站在一旁看北宸自己人鬧騰,此刻沉下?眸色,長袖拂起?直衝沙氏兄妹。電光火石間,楊鶴影離的最近,啊呀一聲撲去,啪的被慕清晏虛空一掌拍在胸口,當即悶聲吐了口血。

沙夫人被袖風帶起?,騰空之時便如被刀劍刮在身上一般,重?重?摔牆後落地,渾身筋骨寸斷,嘴裡?吐出一團帶血之物,她攤開手掌一看,竟是三四枚牙齒。她正欲大哭,忽覺臉上劇痛,伸手一摸,頓時淒厲尖叫起?來——“我的臉我的臉啊啊啊……”

原來她左頰上被生生撕下?了一片皮肉,臉上一片血肉模糊。

沙夫人慘叫未完,沙祖光也?蠻牛一般叫起?來。

他臉朝下?撲倒在地,被慕清晏一腳踩在背心,動彈不得。此時戚雲柯等人正被摔到牆上的沙夫人引去目光,慕清晏利索的抓起?沙祖光的右邊膀子,向外用力一扯,竟將他的右臂連皮帶骨活活扯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沙祖光在劇痛中瘋狂叫喚。

戚雲柯等人正要撲上,遊觀月已高高舉起?了楊天賜,上官浩男高聲道:“有種?你們就過來,看看老子能不能一下?摔死這小?王八!”

如此兇殘霸道的手段,哪個敢不信,眾人只得止步。

慕清晏將沙祖光的斷臂隨意一拋,白牆上劃出一道血腥,“這兩兄妹適才說的話,我不想再聽?見。不但現在不想聽?見,以?後也?不想聽?見。哪個不信的,儘管試一試。”

他語氣和神情都淡淡的,又?兼相貌清俊,有如美玉無瑕,本應叫人一見即心生好感,但此刻滿地血汙,慘叫猶在耳畔,眾人看慕清晏比吃人心肝的妖魔鬼怪好不了多少,哪個不要命的真?敢去‘試一試’,霎時間屋內靜的落針可聞。

戚雲柯與周致臻臉色十分難看,他們也?不願蔡昭被人議論?說笑,然而瞬時出手替蔡昭攔住流言蜚語的卻是這個大魔頭。

沙氏兄妹的慘叫逐漸微弱,應該是受驚過度兼流血過多,導致逐漸氣力不濟,然而那大魔頭長身當立在前,竟無人敢上前救助那兩兄妹。

這是法空大師嘆息一聲,上前道:“阿彌陀佛,佛家亦有口舌造業之說,沙氏兩位施主言語不當,慕教主業已懲處過了,還請允許我等為他二人治傷止血。”

慕清晏一忖,向後側了側頭,上官浩男會意,一腳一個將沙氏兄妹高高踢了過去,楊鶴影立刻上前接住愛妾,另有一名駟騏門弟子接住沙祖光。

法空大師再誦一聲佛號:“倘若慕教主已然得償所願,不如先行離去,讓北宸六派自行處置內部事宜,您看如何?”

慕清晏目光陰冷深邃,凝視老和尚。

法空大師向蔡昭的方?向看了眼,嘆道:“貴教與北宸六派相爭兩百年,恩怨糾葛已難計算。不論?慕教主今日說什麼,做什麼,都毫無意謂。慕教主,當走得走啊。”

楊鶴影看著愛妾一臉血肉模糊啊,怒道:“今日北宸三派掌門都在此,倘叫讓這魔頭輕易離去,豈非讓天下?人嗤笑?!”

遊觀月立刻將楊天賜提高些,“楊掌門,說話前先看清楚我手裡?是什麼。”

“快放了我兒子!”楊鶴影怒吼道。

“哎呀我好怕呀。”

宋秀之高聲道:“來人,引弓搭箭,一道將這魔頭拿下?!”

慕清晏踏前一步,淡淡道:“行,哪個先來。”

他冰凌般的目光往對面?那麼一掃,眾人均有徹骨寒涼之感,大家面?面?相覷,躊躇不敢上前,這個年輕俊美的魔教教主威勢凜然,手段悍烈狠辣,竟無人敢應聲。

戚雲柯與周致臻對視一眼,周致臻低聲道:“眼下?先辦廣天門的事,讓那魔頭走。”他二人皆知,若是真?要硬碰硬將慕清晏拿下?,必然傷及眾多無辜。

戚雲柯一點頭,隨即提聲道:“法空大師說的是,北宸自有內事要處置,還請慕教主行個方?便。”

慕清晏垂下?長睫,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纖細影子。女孩低著頭,默不作聲。兩人之間只有十幾步的距離,卻如隔了萬水千山。

“如此,山高水長,就此別過罷。”慕清晏抬起?頭,沒再看任何人一眼,一陣疾風勁動,他腳下?騰雲駕霧一般飛馳離去。

遊觀月將手中的孩童往空隙處一拋,與上官浩男一道長笑著躍起?飛騰。

三抹人影迅速消失在風雪漫漫的夜幕中。

戚雲柯長吸一口氣,沉聲道:“楊鶴影,現在沒了外人,黃老英雄闔家之死你怎麼說?”

“說什麼說,我都說了剛才是為了虛與委蛇才扯謊騙那魔頭的!”楊鶴影氣勢洶洶。

卓夫人淚汪汪的在旁辯解:“戚掌門你要相信我家老爺呀,那魔頭兇狠霸道的模樣你們都瞧見的,老爺為了家眷不得不應付兩句。蘭兒你說話呀,是不是這樣?”

楊小?蘭六神無主,木木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周致臻遲疑道:“或許楊掌門真?是在脅迫之下?不得已為之吧。”

宋鬱之忍無可忍,大聲道:“楊掌門這是將罪名都推給我兄長麼?!”

楊鶴影冷哼一聲:“這就該去問你宋秀之了,他說的清清楚楚,煉製屍傀奴並殺人滅口的是就是宋茂之!”

宋秀之道:“我可從未說過是茂之所為。”

楊鶴影一驚:“你,你明?明?說過……”

宋秀之笑了下?:“茂之抓到的那兩個魔教賊子的確自稱是聶喆的部下?,還說要幫茂之煉製屍傀奴。至於那兩人是真?是假,抑或是旁人派來的,我可不知道。”

“茂之說他找到一處山木茂盛的隱蔽山林,並且那陣子支取了許多錢糧,說要在外頭栽培自己的親信。至於那處山林到底是不是七沐山,我依舊不知。”

“還有那夜裡?,茂之渾身血汙的回來,還說自己辛苦籠絡的幫手全被一夥不明?來歷的黑衣人殺死了——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眾人聽?的目瞪口呆。

宋秀之清秀的面?龐上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我只說我見到聽?到的,其他的並不敢胡亂猜測——據此推斷茂之就是兇手的,是楊叔父你,與我無關?。”

楊鶴影一跳三丈高,怒道:“好你個宋秀之,你倒把自己摘了個乾淨,要不是你想當掌門,我會這麼煞費苦心?!”

宋秀之淡淡道:“我是宋家主支子弟,只要能孝順諸位長輩,並將本門發揚光大,本就有資格成為掌門,何須楊叔父‘煞費苦心’?”

這下?連楊鶴影也?反駁不出來,‘你你’個半天,氣的面?色漲紫。

場上眾人均想,還不是你楊鶴影想讓自己女婿繼位,才這麼上躥下?跳的,不然你哪有那麼好心。

周致臻沉思道:“如此說來,殺害黃老英雄一家的兇手究竟是不是茂之,並未定論?。”

“可是我兄長已經死了,父親也?受了重?傷!”宋鬱之滿心悲憤。

宋秀之輕嘆一聲:“我也?沒料到沙公子會與茂之同歸於盡,唉,他是想到外祖父黃老英雄一家慘死,母親又?憂思過度去世,才會激憤的想要以?命抵命吧。”

楊小?蘭眼珠直了,喃喃道:“什麼沙公子,我的姨母黃氏夫人根本沒有兒子啊,而且我姨母十年前就過世了,什麼以?命抵命,什麼激憤……”

蔡昭驚呼一聲,難怪昨夜慕清晏說黃夫人多年前就已病故時她隱隱覺得不對,居然沒想到這茬。她大聲道:“對對對,那天夜裡?,那個叫沙田的傢伙口口聲聲母親因為娘家人慘死,剛剛病故——所以?這都是假的咯?!”

四周的廣天門弟子頓時喧然,那天夜裡?聽?見沙田悲憤控訴的人不在少數,此刻紛紛將懷疑的眼神投向身旁的駟騏門弟子。

樊興家疑惑道:“所以?那個沙田究竟是什麼人?”

“沙田是被人豢養的死士。”宋鬱之閉了閉眼睛,眼前浮現前日夜裡?的情形——生死之際,宋茂之運出全部功力,雙掌如刀,深深插入沙田的腹腔中,幾乎將沙田的脾肺心肝掏出來震碎了,然而那粗壯少年硬是忍住劇痛,死死抱住宋茂之。

“我早該想到!”宋鬱之恨恨嘆息,“那人武藝低微,步法笨拙,雙臂卻力大無比,還能忍耐非人的痛苦——若非經過特殊訓練,怎能做到那個地步,我早該想到的!”

他俊目怒睜,恨恨瞪著楊鶴影:“你居然派死士來殺我兄長!”

楊鶴影此刻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道:“宋茂之殺害黃老英雄一家,我欲為黃家報仇,怎麼了?!”

戚雲柯不悅道:“宋茂之是不是兇手尚未定論?,你怎可隨意殺害兄弟門派的弟子?!”

宋鬱之心中悲痛,“他是想掩蓋自己才是罪魁禍首的真?相,才將一切推到我兄長頭上!”

他此刻恨極了楊鶴影,對慕清晏昨夜所言再無懷疑,大聲道,“黃老英雄退隱後就不再與江湖中人來往,根本無人知其下?落,我兄長又?能從哪裡?知道?!只有你,楊老匹夫,只有你能知道,因為……”

“因為外祖父惦記我娘和我,擔心我們日子過的不好,便時常給送來東西……”楊小?蘭失魂落魄,滿臉是淚,“所以?爹爹才知道七沐山的!”

“孽畜你再敢胡說!”

楊鶴影提劍便要砍殺女兒,楊小?蘭利落的閃身躲開。

卓夫人忙上前抱住楊鶴影舉劍的胳膊,連聲哀求丈夫不要生氣,楊鶴影怒極用力一甩,卓夫人一頭撞在磚牆上,磕出滿頭鮮血。

“娘!”楊小?蘭慘叫著上前抱住母親。

楊鶴影還欲再砍,旁人已看不下?去了,周致臻一聲‘慢著’,戚雲柯雙掌緩緩推出,袖中鼓風,渾厚圓融的氣勁直將楊鶴影手中的寶劍震落。

“你們想幹什麼!”楊鶴影大怒,“就算我知道黃家隱居在七沐山,我又?為何非要在七沐山煉製屍傀奴?”

戚雲柯怒道:“楊鶴影你裝什麼蒜!煉製屍傀奴的場景我們當年都見過,不但動靜大,還需要水源,柴薪,還有源源不斷的活人。不然你以?為當年武元英他們是怎麼發現有人在鼎爐山煉屍傀奴的?”——是以?武元英才率領群雄上山除害,只是沒想到居然是瑤光長老。

周致臻也?道:“更何況煉製屍傀奴的活人最好是有修為的,毫無根基的百姓煉出來威力也?不大。七沐山正是絕佳之處——既無人知曉,又?有水有林,山中還有一群退隱的武林中人。他們雖然肢體傷殘,但修為還在,山下?又?有可供驅使的村民,一旦走漏風聲,把村落殺乾淨就成了!”

楊鶴影冷笑道:“好好好,今夜你們是決意給我栽上這個大罪名了,怎麼戚大宗主你這就要殺我一家老小?不成?!反正沒有證據,只憑空口白話,我是決計不能認罪的!”

戚雲柯面?罩寒霜:“家有家法,門有門規,北宸六派倘有人犯下?這等喪心病狂的大罪,我定不饒恕!楊鶴影你今夜可以?先走,之後我會親赴七沐山查探。天網恢恢,煉製屍傀奴那麼大陣仗,我想你也?清理不掉所有痕跡。屆時,我將召集天下?群雄與你好好理論?!”

楊鶴影嘿嘿冷笑一聲,“好,我們走!”他抱起?正在嚎哭的獨子楊天賜,令門下?弟子帶上重?傷的沙氏兄妹,呼啦啦一大群人說走就走。

楊小?蘭看向楊鶴影離去的背影,孤零零的抱著昏迷的卓夫人。

宋秀之輕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對碧瑩瑩的翡翠如意環,雙手託著:“楊姑娘見諒,令尊構陷殺害我家二弟茂之,大仇在前,恐怕你我無法締結姻緣了。這件文?定之禮……”

楊小?蘭轉回頭來,目光空洞,彷彿根本沒看見宋秀之。

宋秀之還欲再說,忽覺一陣勁風襲來,手上一空一頓,那對翡翠如意環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手中多了一塊白玉佩,正是當初宋時俊拿去給楊鶴影定親的信物。

楊小?蘭默不作聲,低頭背起?卓夫人向著楊鶴影不同的方?向離去,臨走前似乎微微跺了下?腳。人去影渺,夜風拂過,從地上吹起?一抹瑩綠。眾人不解的望去,才發現原來楊小?蘭適才將那翡翠環一腳踩成了齏粉。蔡昭暗叫一聲痛快,深覺這楊小?蘭很值一交。

“唉,楊掌門行止不謹,楊姑娘倒是位剛烈女子。”宋秀之幽幽嘆氣。

那滿臉惋惜的虛偽樣子看的蔡昭一肚子火,宋鬱之上前一步,怒道:“楊鶴影不是好東西,那你呢?是你在眾人面?前指認大哥,才讓楊鶴影有機會害死了他!”

宋秀之一臉悲傷:“我當時受了重?傷,以?為是茂之派人動的手,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氣憤,便向大家說出了實情。早知如此,我寧可瞞下?一切,也?不吐露一個字。”

這話說的妙,口口聲聲說他不該吐露實情,其實還是暗指宋茂之行事不當。

周圍不少廣天門弟子紛紛嚷著宋秀之只是據實以?告,除了嘴快了些,何錯之有,宋鬱之一時竟也?反駁不得。

蔡昭站到宋鬱之身旁,高聲道:“宋家主支一日之間死傷無數——現任掌門重?傷,下?任掌門慘死,聖堂首座龐六叔死了,原本接下?來該繼位掌門的三叔祖也?傷重?不治,連駟騏門楊家都一腳踩進了泥潭,秀之公子莫不是想說自己乾乾淨淨,全然無辜?”

宋秀之略一皺眉,“我只是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說出來,並未增減一事,卻不想叫人誤會了茂之二弟,但我絕無陷害二弟之心。”

蔡昭冷笑:“你說沒有就沒有啊,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去找一兩百個說書人,將廣天門這幾日中發生的事天南海北的說出去,讓天下?英雄與市井小?民都見識見識咱們清清白白纖塵不染的宋秀之公子!”

宋秀之終於變了臉色,轉頭看向戚雲柯:“戚宗主,明?明?是楊掌門心懷不軌構陷二弟,如今蔡姑娘這般咄咄逼人,莫不是想扣我一個殺弟逼父陰謀構陷的罪名?戚宗主是否打算以?六宗之首的名義,來治我的罪!”

蔡昭攔在他跟前,“你不用以?退為進說的這麼委屈!楊鶴影平白無故幹嘛構陷宋茂之,他姓楊的是能當廣天門掌門怎的?還不是為了你這大好女婿!行了,也?不扯別的了……”

她忽然提高聲音,“總之宋秀之想當廣天門掌門,我斷不同意!”

宋秀之身後的擁躉大怒,上前叫罵:“你算老幾,輪得到你同意!”

蔡昭叉腰罵回去:“我不算老幾,但我依然不同意!”

——若不是眼下?劍拔弩張,縮在後面?的樊興家差點笑出來。

“昭昭,不得信口雌黃。”周致臻忍笑輕斥,“凡事論?跡不論?心,所謂瓜田李下?的道理,廣天門諸位長輩不會不知道。”

無論?宋秀之怎麼辯白,究竟是他的指證才導致宋茂之身死和宋時俊重?傷,倘若再由他繼任掌門,就說不清了。

這番話綿裡?藏針,果然正中要害,宋秀之的擁躉們均是驚怒。

五房的曾伯祖父踏前一步,“戚宗主明?鑑,六派雖然同氣連枝,然而兩百年來都是各自道場各做文?章。除非是天理不容的狂悖行徑,否則本派的是非恩怨自有本派處置,兄弟門派不應無端插手,免得釀成六派不和,讓魔教有可乘之機——前事歷歷,這些您都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戚雲柯也?是神色一凜,“……我自然知道。”

北宸六派這兩年流年不利,先是太初觀接連兩任掌門被揭穿是卑劣小?人並且慘死,即將到來的對駟騏門的審判必是一場巨大紛爭,如今廣天門絕不能再出岔子了。

法空大師眼看這一切紛亂,忍不住上前道:“老衲僭越,託大為眾位施主論?說一番,如今有兩件事須得分明?——第一,據落英谷的飛鴿傳書說,宋掌門重?傷昏迷,至今未醒……”

“不錯。”已故三叔祖的長子大聲道,“這般情形,即便掌門性?命無憂,恐怕也?無法繼續統領廣天門了。”

法空大師繼續道:“如此,就得暫時選一位代掌門出來,這便是第二。宋掌門如今僅剩兩子,秀之施主與鬱之施主……”

已故三叔祖的次子插嘴道:“論?長論?賢,都該是秀之當這代掌門。鬱之嘛,十幾年來都在青闕宗,於廣天門的大事小?情一無所知,不合適,不合適!”

蔡昭忍無可忍:“我看宋秀之也?不合適,最合適的還是您兩位。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當初您倆沒被陳曙的五毒掌廢了,可見後頭有的是福分。”

三叔祖的兩個兒子臉上一紅,不論?中沒中五毒掌,他們的資質修為都不算特別出眾。

周致臻莞爾,搖著頭將蔡小?昭扯到一旁。他目光向側面?一轉,淡淡道,“鬱之,該你自己拿主意了。”

宋鬱之整整衣衫,站到眾人面?前,高聲道:“事已至此,就照廣天門的老規矩行事吧。我願與大哥一較高低,決出繼任掌門人選。”

蔡昭從後面?輕聲喊話:“喂,三師兄,你內傷外傷都沒好呢。”

樊興家湊過去,“沒事沒事,宋秀之的修為不高的。”

宋鬱之沒有回頭,神情執拗:“為免宋家骨肉相殘與廣天門紛亂,就由我與大哥一戰,終結一切罷。”

戚雲柯嘆道:“鬱之,你真?想好了麼?”

宋鬱之點點頭。

宋秀之居然也?同意了,還叫人捧上一對寶劍,“鬱之,這是你的青虹白虹雙劍,那夜遺落在聖堂門前了。”

宋鬱之接過雙劍,“多謝。”照例將青虹縛在背上,只以?白虹迎戰。

“請。”宋秀之長劍一展,劍尖指天。

兄弟二人的對戰開始,一時間場內劍光縱橫。

周致臻退後兩步,靜靜觀看——

宋鬱之不愧為眾口稱讚的天之驕子,即便在種?種?不利的情形下?,依舊招式精湛,身法俊逸,怎麼看都遠勝周玉麒。

以?前常有人議論?周致臻為兒子定下?這樁婚事,是希望蔡昭輔佐兒子繼位掌門,連自己的母親與妻子都是這麼認為的。只有周致臻清楚,自己真?沒這個意思。

昭昭天真?散漫,玉麒胸無大志,便是兩人成親了,周致臻也?沒打算讓他倆統領佩瓊山莊,只是想著兒子自小?溫厚體貼,知道心疼人,必能溫柔呵護昭昭一生。

可惜兒子心有所屬,周致臻也?不是執意棒打鴛鴦的父親,周蔡婚事只得作罷。

宋鬱之長劍斜出,一劍撕開宋秀之的衣襬,差點就能刺中,可惜被宋秀之及時閃開。

蔡昭啊了一聲,大眼睜的滾圓,戚雲柯在旁笑著拉扯小?姑娘,嘴裡?還羅裡?吧嗦‘昭昭站遠些,別叫劍氣掃到了’。

周致臻收回目光。

——他和戚雲柯都想給昭昭最好的,然而他們意見不同。

昭昭自己毫無高遠志向,戚雲柯便想讓她嫁天下?最出眾的少俠,享人間富貴,受萬眾敬仰。但周致臻並不覺得武林至尊有什麼好的,只要夫妻倆心心相印,此生歲月漫漫,相濡以?沫,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有時他不免遐思,若慕清晏不是魔教教主就好了,昭昭望著他的時候,目光是那樣流波璀璨,情致動人……就像,十三歲的蔡平殊在佩瓊山莊的小?湖旁望著自己的眼神。

兩柄長劍在空中相擊,發出鏗鏘激越之聲,宋鬱之舊傷未愈,氣力不濟,宋秀之終於磨到了反攻的機會,霎時間劍勢凌厲,劍光如網。

周致臻皺起?眉頭。

他知道戚雲柯一直想撮合昭昭與宋鬱之,然而在他看來,宋鬱之此前太過一帆風順,心高氣傲,目下?無塵,比自己兒子還不懂面?對逆境與頹勢。周玉麒至少有自知之明?,既然不是當掌門的料,早就想好了將來讀書賞畫,照看買賣和田產,關?起?門來過小?日子。

宋鬱之若是清醒聰明?,就該知道今夜絕不適宜與宋秀之對決。

宋家三叔祖與宋時俊是兩敗俱傷,一個傷重?不治,一個昏迷不醒,兩支之間嫌隙已深。

還有宋茂之,雖說動手的是沙家死士,但根源卻是宋家眾口一致的逼迫指責,才給人以?可趁之機。若宋時俊復原,或者?宋鬱之繼位,那些參與過宋茂之之死的宋家耆老與其下?子弟必然擔心未來受到清算,今夜就算宋鬱之贏了,也?會遭到激烈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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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策應是暫且退讓,而後徐徐圖之。

更何況,以?宋秀之這般步步為營滴水不漏的做派,今夜敢悍然應戰,必有完全的準備。

“嗷……!”

場內叫聲如雷,氣勢如虹。

宋秀之劍尖向下?,指著跌倒在地並且肩頭血流如注的宋鬱之。

蔡昭用力一捶樊興家:“你不是說宋秀之修為平平嗎?他明?明?跟丁師兄不相上下?!”

樊興家捂著肩膀:“我只是推測,推測而已啊!”

“算卦先生算不準也?會被砸攤子的!”

兩人一面?互懟一面?奔到場內,一左一右扶起?宋鬱之。

樊興家猶自不解:“既然他功夫這麼好,幹嘛暗鏢射的那麼淺!”

“哦,我知道了。”蔡昭恍然大悟,“他從來沒想要三師兄的命,他要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擊敗三師兄!”

——不論?宋鬱之是那夜中鏢被擒,還是今夜自己上門挑戰,外傷,內傷,家變,還有數日的疲憊,再加宋秀之的故意示弱,都免不了最終這個結果。

蔡昭都佩服這位從不顯山露水的秀之公子了,她生平所識之人中,只有慕清晏才能跟他在心機深重?方?面?一較高低了。

“三弟,承讓了。”宋秀之氣度閒雅的收劍還鞘。

宋鬱之神情慘淡:“是我技不如人。”他轉頭,“師父,我們走吧。”

“別灰心喪氣。”戚雲柯拍拍他的肩,“今日之敗,會成為你明?日精進之階。”

安撫完心愛的弟子,他向廣天門眾人拱了拱手,“今日就此作別,來日主持武林正道,還望諸君好自為之。”

宋秀之自然喏喏稱是,還請戚雲柯等人等天亮後再下?山,被婉拒後不再囉嗦。

下?山途中,宋鬱之忽道:“昭昭,我想儘快復原,將幽冥寒氣盡數驅除。”說這話時,他眼中隱隱閃著火光,像淬鍊寶劍的金色焰苗。

蔡昭,“……我們一道回落英谷,找出紫玉金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