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有四時,盛夏分“三伏”。
據《陰陽書》記載:“從夏至後第三庚為初伏,第四庚為中伏,立秋後為後伏,謂之三伏。”也就是說,九州七月末的正午,最是酷暑難當。
太清王城籠罩在一片靜默中,沒有人想要嘗試頂著這樣的日頭幹點什麼,蟬鳴躁動著,讓人忍不住昏昏欲睡。於是,整個城都隨之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清微道院中的道生們對修煉也開始憊懶。他們開始抱怨為何學院不能坐擁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非要如常人一般感受這四時強烈的變化。
這些牢騷傳到伯一舍耳中,他只是淡淡笑了笑,道:紅塵煉心。隨即安排人手給道生們準備了消暑的羹湯食補。按理來說,修士完全不需要如尋常人家一般,食用消暑清涼的食物,但道生們依然樂此不疲地享用起來。
伯一舍早已料到,身體不需要,不代表意識不喜歡,這也是一種修煉。
每年此時,城中但凡有些家底的普通氏族,都會“烹羊炮羔,斗酒自勞”,抑或“伏日進湯餅,名為避惡”,而道生們出於自身的喜好,也會或多或少的引用起來。
一切譬如瓜李、鱔羹、荷葉、銀苗菜、新蓮、避暑湯…這些升清消暑,化熱寬中的食物,對修士來說似乎成為炎炎夏日心頭的一種慰藉。
寇千覺得這種現象很好笑,他依然按照自己的節奏進行修煉。從北方回來之後,他變得更加勤勉,不只是因為第五泱辰的話讓他認識到當前力量的重要性,也源於醉道人的囑託。
還有一個月,透過道書大試的學生就要前往清明殿啟賦。
這是清明殿舉辦的一種類似拜師的儀式,而寇千因為特殊原因,也要同一時間趕過去,正式加入清明殿中。
儘管這個少年異於同齡人地冷靜老成,但是碰到這種大事,心底難免會有一絲緊張。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不夠強。
也就是說,目前他還不夠資格成為清明殿主的唯一嫡傳。
他不想辜負對方的一份期待,所以,只有更加努力。
持續性清心寡慾地修煉中,寇千隱隱聽到山腰不遠處傳來嬉笑打鬧的聲音。他這片山頭平時無人到訪,因此馬上反應過來是誰來了。
寇千出定緩緩睜眼,果然看到盧非和石天外口頭欺負著崑崙飛白,身後一票僕役懷抱著瓶瓶罐罐進院子來,聲勢頗為浩大。
寇千無奈笑了起來,看面前三人一臉驕傲地指揮擺放瓶罐,不多時便把院中的石桌堆滿。
盧非滿意地打賞揮退僕役,這才轉身吆喝道:“哎兄弟,我就不信端來了你也不動心!”
這話正說著,寇千已經無奈笑著往院中走去。他確實認輸了,因為罐子中飄來的香氣讓他口中生津。
見寇千如此,盧非炫耀地甩了一眼另外兩人,用眼神示意他們倆賭輸了,這才按數揭開蓋子介紹道:“噥,雪檻冰盤,浮瓜沉李,伏日綠荷包……還有最後一道煎蘇葉、藿葉、閉水蓮等製成的清心玉水。”
盧非一路都沒讓另外那兩個少年知道罐子裡具體是什麼,這時候盡數顯出,吸足了三人的目光,這是他的惡趣味,於是有些得意地笑出聲來。
石天外畢竟也是丹道世家的少主,輕咳兩聲恢復神色道:“做得再香,依然是凡人的食物。這些藥材雖然也是靈藥,但只是普通的等級,就價值來說……”
話沒說完,盧非一手打掉石天外伸向羹湯的魔爪,不滿道:“你懂個屁,這可是我家老太爺親手做的,要讓他做菜得多難,你去天宮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崑崙飛白不明所以問:“原來你曾爺爺是個廚子啊?好厲害。”
這話一出口,石天外架不住噴笑起來,盧非則半是惱火半是好笑,唯有寇千聽到菜的來歷,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想了想問道:“傳聞老太爺的菜品,能品紅塵百般情態,食用者各有悟道機緣。因此,就連天宮中帝君都很喜歡老太爺掌廚。之前看你和神將的熟稔程度,恐怕他也是吧。”
盧非聽到這話才滿意點頭,想補充什麼,卻發現寇千一句話已經總結到位了。於是尷尬撓頭嘀咕道:“你倒是給我留一句啊,明明是我的風頭,全被你出盡了……”
寇千一笑,看到崑崙飛白泛著精光的眼神,咳了一聲說:“趕緊吃吧,不能辜負了盧老太爺菜品中的心意。”
這話一出,另外兩人如餓狼一般撲向早已盯好的食物,盧非見此也不顧形象,跑上去搶起來。場面熱鬧無比,寇千呆滯一瞬,看到罐中的菜量,實在沒想明白他們在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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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沒有人說話,都沉浸在品味菜餚的體悟中。
寇千對最後一道清心玉水有說不出的喜歡,蓮子嫩而鮮,羹湯承露,食之益壽,更重要的是他從中體悟到一種不可言說的妙境,於是忍不住又盛了一碗。
這在盧非三人看來極為吃驚,因為寇千之前對什麼都幾乎一視同仁,現在這第二碗湯已經足夠說明他的喜歡。並且,也讓三人明白這小子不是真的看淡一切。
他只是很挑剔罷了。
人挑剔到了極致,便成為一種無所謂。
盧非想笑又不能笑,憋了半天,搖搖頭道:“九月初我們三個就要去清明殿參加‘啟賦祭’,你是跟我們一起走,還是……”
他沒有繼續說完,因為實在不習慣稱醉道人為寇千的師父。
倒不是盧非心中對寇千的實力懷疑,而是醉道人的品性實在太過散漫,甚至是比伯一舍還散漫的人,而且,據說這位清明殿殿主很好色。盧非忍不住打量一眼寇千,腦中想象一番,悶聲笑起來。
寇千斜一眼小魔王,無奈道:“按師父的指示,我也要參加啟賦祭。所以不出意外我們可以同行。”
他本來還想為醉道人解釋兩句,但一抬頭,瞥到一個急速奔來的灰色物體,不由出聲問:“那是什麼?”
崑崙飛白一邊吃一邊抬頭掃了一眼,口齒不清道:“哦,就是條狗。”
幾人無語,石天外眼看著狗越來越近,拍了拍寇千道:“你們認識啊?”
“不認識啊……”
“那為什麼,它衝你笑的那麼歡實呢……”
寇千定睛,果然,那只灰毛犬一臉興奮,目不轉睛地衝自己奔來,眼中似乎還帶著瑩瑩的淚光。
不,一定是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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