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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閒職

踩在奉天門的瓦礫上,“喀察、喀察”的聲音響起。

紫禁城大火已經熄滅,現場還來不及清理嘉靖皇帝就帶著眾人透過右順門進入廣場,隨後踩著奉天門的殘垣斷壁走進了奉天殿前的廣場。

曾經高大雄偉的奉天殿此時已經是殘垣斷壁,一片狼藉,滿目瘡痍,只有殘留的幾根被燻的漆黑的立柱還在聳立,展示著它曾經的巍峨。

嘉靖皇帝的臉色此刻很不好看,就如那立柱一樣漆黑。

魏廣德跟在人群的後面,先前被嘉靖皇帝召見還讓他很驚詫,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家裡起火了,主人難道還能不回來看看。

西苑離宮城也不遠,就在隔壁。

不過在覲見皇帝後,他並沒有得到期待的獎賞。

也是,這個時候嘉靖皇帝那裡有心思去考慮怎麼賞賜他們,先搞清楚損失再說吧。

魏廣德沒有被放出宮,而是讓他跟著皇帝的隊伍視察火災現場。

嘉靖皇帝在前面走,魏廣德和陳矩就跟在後面,此時六部九卿等朝廷的達官顯貴都已經來了,宮裡各司職太監也都已經聚齊,前面可沒他和陳矩呆的地方。

這段路走下來,魏廣德也明白了這次火災的影響有多大。

這不是說有銀子說修就馬上可以修的,和後世截然不同,有錢,直接找施工隊,上建材市場轉一圈就可以動工了。

這年頭修建宮殿使用的材料可不是磚石水泥,需要的是木材,金絲楠木。

金絲楠木的“

發家史””是從元朝時期開始的,因為它的金絲花紋,非常符合皇室高貴優雅的氣質,使它一度成為元朝皇室專用材料。

到了大明朝,金絲楠木作為一種珍貴木材在宮廷中得到大量使用,明代皇帝將這種材質應用於宮殿、傢俱、棺槨製造上。

金絲楠木產量不小,本身價值也不高,但是珍貴的是金絲楠木的一種特殊花紋,即金絲可遇而不可求。

明朝對金絲楠木的使用,普通的木材就用來製作宮殿等建築,有金絲的木材則是打造御用傢俱。

金絲楠木生長在中國最偏遠、海拔最高的地區——四川西部山區的高山密林中,那裡氣候寒冷乾燥,晝夜溫差大,空氣溼度低,樹木生長緩慢。

永樂年間在四川、湖廣、江西、浙江等地開始大量種植,由於這些地區盛產優質的金絲楠木,所以在明代的許多皇帝都會在自己的宮室、宮殿、城樓、寺廟和行宮等處種植金絲。

木材來源其實也不缺,可問題就在於金絲楠木成材非常慢。

楠木的生長週期很長,至少需要50年才能長成木材,但此時金絲才剛剛開始形成,每年以1-2%的速度生長,至少需要50年才能達到“滿金”。

就算只是修建三大殿,也需要50年以上的木材,這麼大的量自然不是短時間能夠湊齊材料的。

現在三大殿盡毀,不說朝廷拿不拿得出這筆銀子重建,光是選料和備料就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至少也要數年時間。

這會兒魏廣德已經知道起火的始末了,就是雷擊奉天殿引發大火,然後蔓延到後面的華蓋殿和謹慎殿,大火又順著廊道繼續燃燒引燃了文武二樓,進而燒到奉天門和午門,把左右順門也燒了。

還好當時起的是北風,大風助推火勢向南邊燒,要是起南風的話,這把火就要直接燒到後宮去。

想想後宮的情況,裡面居住著上前的宮女內侍,真要燒到後宮才真不知道損失會多大,要死多少人。

不過魏廣德不知道的是,嘉靖皇帝此刻想的卻是這把大火給自己什麼啟示,這是老天示警還是什麼?

上次三大殿被燒,明成祖朱棣可是下了罪己詔的,現在三大殿又被燒掉了,自己該怎麼做?

直到天色漸晚,眾人才告辭皇帝紛紛出了紫禁城返回各家府邸,魏廣德也隨著人群往外走,中午的飯都沒吃,這會兒又是晚飯點,正餓著呢。

第二日,魏廣德按時到了翰林院上值。

昨晚離開皇宮前,嘉靖皇帝下旨四品以上在京官員今早去西苑上朝,魏廣德當然是不在此列,所以還是只能規規矩矩按時到自己公房坐著喝茶。

對於今天西苑裡會發生什麼,魏廣德興趣不大,他只想知道接下來自己會升官還是給黃白之物作為獎勵。

說實話,魏廣德自己都不大相信能夠繼續升官,實在是他太年輕了。

正常這個年齡的進士,大多會被選入翰林院任三年庶吉士,這樣也就差不多二十來歲,可以出任其他職務了。

可他偏偏成了這規則之外的怪胎,十八歲就由庶吉士授官,這眼看著又立了大功,怎麼賞估計朝廷裡面還是有意見的。

收些金銀賞賜也不錯,風物長宜放眼量。

魏廣德這會兒只能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

昨天魏廣德的做的那些事兒,昨下午就已經在宮外傳開了,他保住了《永樂大典》,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功勞,今兒沒坐下喝兩口茶,翰林院裡的同僚就紛紛過來閒坐,魏廣德滿臉堆笑的照應。

快晌午的時候,西苑那邊終於傳出了訊息,嘉靖皇帝下《罪己詔》了。

“朕本同姓之侯嗣,初非王子之可同,惟皇天寶命所與,暨二親積慶在予。夫自入奉大統,於茲三十六年。昨大遭無前之內變,荷天恩赦,佑以復生。此心感刻,難名一念,身命是愛,但實賴臣勞之一語,而原非虛寂之二端,天心丕鑑,朕心朕忠,上天明鑑。昨因時旱,禱澤於雷霆洪應之壇,方喜靈雨之垂,隨有雷火之烈,正朝三殿一時盡焉,延及門廊,煲刻燃矣。仰惟仁愛之昭臨,皆是朕躬之咎重。茲下罪己之文,用示臣民之眾。籲!災祥互有,感召豈無?凡在位者,宜同祗畏之情,首體相關,未有幸樂之肆,必盡代勞之直,當竭國民之念,上承天戒,以左爾君,下撫生靈,務令安遂,其圖協恭,勿乃我棄。故茲詔示,成使知之。”

魏廣德聽到訊息也是很驚奇的,他以為嘉靖皇帝會想辦法推脫這個事兒,所以從沒認為他會下罪己詔。

趕緊和眾人出去看了《罪己詔》全文,好像並沒有認識到自己有錯的樣子。

這是魏廣德看完《罪己詔》後的感覺,有點推脫責任的嫌疑,這才是他眼中嘉靖皇帝該有的樣子。

魏廣德雖然和嘉靖皇帝接觸不多,但是看以前的表現和市井傳聞,還是對現在這位皇帝有一定瞭解的。

起火是因為他覺得天旱求雨,一時不慎引發的,責任在他,然後就沒有了。

魏廣德咂咂嘴,嘉靖皇帝雖然下了這《罪己詔》,估摸著後面還是會繼續修仙去,還是一副我雖然認錯,但是我絕不悔改的意思。

至此,三大殿大火也算告一段落,只記載於明實錄中:

○嘉靖36年四月丙申

奉天等殿門災是日已刻雷聲大作至午刻火光驟起初由奉天殿延燒華蓋謹身二殿文武二樓左順右順午門及午門外左右廊盡毀至酉刻始熄上大懼明日文武大臣奉慰上報曰上天垂愛朕戰懼若涉大淵莫知所措無前大異何以飾辭然子職最親不可不祗承仁示卿等奉慰具悉忠切罪在朕躬安可他諉惟感卷禹順耳。

大火的事兒了,可是重建工作也被朝廷提上了議事日程。

雖然朝廷沒錢,可不能連個上朝的地方都沒有吧,勒緊褲腰帶也要上這個專案不是。

對此,現任工部尚書趙文華自然是不會反對的。

朝廷沒銀子是大家公認的事實,但是事兒還是必須要做,反正只是選材,先把材料選擇好,準備著,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一份公文從北京工部發到南京,讓他們開始著手準備就好了。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在火災三日之後,在魏廣德還在翰林院值房上值的時候,一份聖旨不期而至。

以往下旨之前會有人提醒受旨之人,準備好香桉啥的,這次來的有點突然,魏廣德之前可沒人給他訊息。

就在翰林院值房外院子裡,魏廣德和其他趕來湊熱鬧的同僚紛紛跪迎聖旨。

其實同僚們這個時候湊過來當然不是為了這一跪,翰林院裡接旨的事兒也不少見,只是大家都想知道這回魏廣德到底能獲得什麼賞賜,順便打打秋風蹭頓酒席。

他魏大官人急公好義之名可是在翰林院裡廣為流傳,手上錢多,人參多,有缺銀子週轉和家裡缺人參調補的都會找到魏廣德幫忙,他也是來者不拒的答應。

和原來想的不同,這次的聖旨不僅給魏廣德升了品級,還有二十兩銀子的賞賜。

只是升的這個官讓魏廣德有點牙痛,詹事府左春坊左司直郎,從六品的官職,升了半級。

要說詹事府,在弘治朝以前也算是肥差了,那可是輔左、教育太子的衙門。

洪武初年,置大本堂以藏古今圖籍,召四方名儒訓導太子、親王。

不久,太子居於文華堂,諸儒輪班侍從,又選才俊之士入充伴讀,當時,東宮官屬除了太子少師、少傅、少保、賓客以外,還有左右詹事、同知詹事院事、副詹事、諭德、贊善大夫等官職,都以勳舊大臣兼領其職。

洪武十五年改定左、右春坊官,各置庶子、諭德、中允、贊善、司直郎,又各設大學士。

洪武二十二年才設詹事院以總之,駕馭左春坊、右春坊、司經局等部門,統府、坊、局之政事。

至此,詹事府成型,主要從事皇子或皇帝的內務服務,其中置詹事、少詹事等官職。

而魏廣德得的這個差事,左春坊左司直郎這個職位卻是個非常設官職,是與右司直郎及左、右清紀郎共掌太子東宮彈劾、糾舉之事。

魏廣德也沒有想到,官職轉了一圈後,和自家老爹一樣幹起了紀檢工作,魏勐任千戶前可是衛鎮撫。

只不過從弘治朝開始,為了教育太子朱厚照,弘治皇帝是從內閣和翰林院中選擇學士進行教導,而不再由詹事府進行教育。

現在到了嘉靖朝,嘉靖皇帝封的兩個太子都沒了,自然詹事府就成為擺設,成為翰林官升遷之階,再也沒有成為天子潛袛之臣的機會了。

好吧,這次的封賞,除了讓魏廣德從七品官變成從六品官,還給了二十兩銀子外,依舊是個閒差,無事可做的那種。

跪謝接旨後,魏廣德還要裝作很高興的樣子,送走傳旨官,魏廣德又和同僚們樂呵了一天才回到家裡。

雖然喝了點酒有點醉意,可是他卻不能就這麼睡下去,還有要緊的事兒要做,那就是寫份謝恩奏疏,明早送到通政司去。

這個是慣例,皇帝給了賞賜,做大臣的要上表謝恩。

當晚,魏廣德回家的時候就得了門房的通報,陳矩已經在家裡大堂坐著喝茶等他。

昨兒個魏廣德受了賞賜,估計陳矩的也不會少,就是不知道他得到了哪些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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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哥這是......”

魏廣德進門就看見陳矩,以前他都是一身內侍的著裝,可今天看到的陳矩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這是太監的服侍了。

魏廣德對這些低品級太監的服色分不太清,一時也不知道現在的陳矩到底是個什麼官,又是什麼品級。

“呵呵,託兄弟的福,我這已經入了司設監掌司儀仗。”

看到魏廣德進來,陳矩就笑吟吟站起來衝著魏廣德,學著書生見面的禮儀拱手作揖道。

“大哥這是什麼品級了?”

魏廣德很是好奇的問道,自己就升了半級,不知道陳矩這次的功勞該怎麼個升法?

八品還是七品?

“司設監奉御,和老弟也是一樣,從六品。”

聽到陳矩這麼說,魏廣德眼睛瞬間瞪大,不可思議的看著陳矩。

這宮裡有人就是好辦事兒,高忠這麼給力的嗎?

“別瞪著我,我以前可是在陛下跟前辦差,只是以前都是苦勞,這次是一併算的才直接跳了很多級,呵呵.....”

說到這裡,陳矩是掩飾不住的笑意,終於是混出頭了呀。

“沒有,只是大哥這一下躥到和我平級了,還真有點......”

“嗨,老弟,你是不知道,為了你的官職陛下可是沒少傷透腦筋,怪就怪你年齡太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