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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試藥

嚴世番自從上次被陸炳拿出王直口供威脅後,心裡就一直隱隱的不安。

是的,他心底有點怕了。

以前,錦衣衛威壓百官的時候,嚴世番卻是絲毫不放在眼裡的,因為他很清楚,雷霆雨露皆看西苑,可不是他陸大都督能左右的了。

可是當陸炳拿出王直口供,直言胡宗憲曾經偽造赦免詔書一事,更是指出嚴府管家拿走王直處查封的銀兩後,讓嚴世番心裡第一次產生了恐懼。

時隔一年多的事兒,都能被陸炳查出來。

那份詔書的事兒,胡宗憲曾經在寫給嚴嵩的信中提到過,所以嚴世番絲毫不懷疑此口供有假,錦衣衛從牢裡重犯手裡拿到一份口供,那不要太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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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因為王直已經伏法,現在死無對證,要想讓王直翻供都沒可能,提到這事兒只能被說成殺人滅口。

即便,殺王直是朝廷的決定,是皇帝做出的最後裁決,但是到了他們口中也絕對會變成他們父子推動了此事。

關鍵,銀子他們確實拿了,這事兒能讓錦衣衛去查嗎?

經過一個多月的深思,嚴世番終於還是做了一個危險的決定,殺死陸炳。

這事兒,他曾經和嚴嵩私下商議過,不過等來的確實連番斥責。

陸炳和天子之間的關係極其微妙,若是陸炳被人害死,天知道嘉靖皇帝會做出什麼來。

嚴嵩深知其中厲害,對於兒子提出來的這個想法自然選擇用斥責應對,要他徹底打消掉這個念頭。

可惜,他卻是忘記了,現在的他已經和十多年前大不相同。

那時候的嚴嵩雖然年邁,可精氣神還在,做事自然有板有眼很有章法,而現在的他卻是處處需要他這個兒子幫助出謀劃策,早沒有了當年的威嚴。

甚至在嚴世番心裡,若不是自己在給老爹出主意想辦法,怕是老爹早就被徐階從首輔寶座上拉下來了。

當然,這些想法也只能停留在他腦海裡。

所以對於嚴嵩的拒絕和訓斥,嚴世番絲毫沒有放在心上,而是秘密開始尋找盟友,想辦法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陸炳。

陸炳畢竟是後軍都督府左都督,錦衣衛指揮同知掌錦衣衛事的大老,想要秘密殺死他談何容易。

殺死這樣的大老,不僅需要選擇恰當的時間和恰當的地點,還需要恰當的人來處理好這事兒,這些都是不容易辦到的。

不過,嚴世番作為被嘉靖皇帝都讚譽的鬼才,這最難的一關居然還是沒有攔住他,只是在那裡,他的手不大好伸進去。

他在那裡找不到幫手,可不代表別人也沒有。

自然,嚴世番的目光就轉移到他的天然盟友景王這裡,也只有景王殿下才有可能在其中做手腳,達成他的目的。

嚴世番可不認為景王殿下是只小白兔,宮裡出來的,還是嘉靖朝宮裡出來的,對於宮鬥自然是很清楚的。

嘉靖皇帝的後宮,關係可是相當複雜。

嘉靖皇帝冊封了三位皇后,但是各個都死於非命。

到現在,嘉靖皇帝都不再冊封皇后了,由文貴妃執掌後宮。

景王的生母盧靖妃,是嘉靖十年三月冊選的“九嬪”之一,在生下景王後晉靖妃,是宮裡少有幾個得嘉靖皇帝歡心的妃嬪,在宮裡的地位僅次於文貴妃。

而裕王之母康妃,早在嘉靖三十三年就已經不在了,也正是因為沒有宮裡的奧援,使裕王在和景王的暗鬥中吃虧不小。

密室中的談話還在繼續,在嚴世番娓娓道來的話語中,陸炳已經從一個對嘉靖皇帝“忠心耿耿”的近臣變成了早已秘密倒向裕王的弄臣。

景王自然也不是好湖弄的,陸炳在嘉靖皇帝的關係很特殊,對於嚴世番的話,景王自然而然就生起了不信任的感覺。

雖然喝酒有點上頭,可不代表景王就好湖弄,臉上也僅僅是片刻的懷疑,隨即就被他偽裝起來。

不過嚴世番在述說陸炳對景王的威脅時,目光一刻不停的盯在景王身上,那片刻的神色變化自然被他看在眼裡。

“據我查到,陸炳投入裕王門下,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徐階,他一直在追查夏言的死因,當初給夏言致命一擊的,正是陸大都督。

他編造了曾銑戰敗不報、貪墨軍餉,並行賄夏言的事兒,更是在夏言罷職離京後散佈流言蜚語,說夏言臨走時埋怨、誣衊世宗,然後他再秘密上報皇上,最終讓皇上動了殺心。”

看到景王臉色出現震驚的神色,這才又繼續說道:“皇上是最容不得被人欺瞞的,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會做出什麼來還真不好說,即便是一奶同胞,陸炳怕也沒個好過。”

“所以,他找我王兄庇護,讓徐階罷手?或者說,這根本就是王兄和徐階的目的?”

景王聽到陸炳倒向裕王的原由,不由得警惕起來。

以前他對陸炳還算放心,認為那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刀,可要是拿刀的人換了,那就另當別論。

不待嚴世番開口回答,景王心中忽又警惕起來,隨即開口繼續說道:“東樓兄從何處知道此事,既知道原由,何不直接和陸炳攤牌,讓他身在曹營心在漢,為孤出力。”

“沒有可信的證據,訊息是我的人私下偷聽到的,徐階手裡有東西可以證明陸炳之罪,而我們手裡沒有,能威脅得了誰?空口無憑的。”

嚴世番很是遺憾的表情回答道。

景王雖然沒有完全相信嚴世番的話,可是他卻是深深知道錦衣衛的能力,其實整個朝堂都畏懼錦衣衛如虎。

廠衛廠衛,東廠在前錦衣衛在後,只是現在黃錦帶領的東廠蟄伏,而陸炳掌管的錦衣衛重新崛起,成為文官老爺們談虎色變的存在。

陸炳手裡到底掌握了多少官員的罪證,這個還真不好說。

那些罪證有沒有秘密交到嘉靖皇帝手裡,景王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稍微想想也能大致猜出來,十有八九還在陸炳手裡,或許會等到關鍵時候使用。

“嘶......”

想到這裡,景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太嚇人了。

如果陸炳依舊忠於嘉靖皇帝,那一切都還好說,不管是對裕王還是對他,都無所謂。

可是嚴世番剛才卻是告訴他,陸炳已經倒向了裕王,他那個王兄自然也不是懵懂無知的小白兔,有陸炳這個大殺器在手,說不好就是打算什麼時候突然發難,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景王離宮多年,對於官場也早已看透。

爛透了。

就投靠他的那些個官員,除了貪圖從龍之功外,還不是有各自的小算盤,私下裡沒少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只希望關鍵時候他能夠出面說情,幫助轉圜一二。

那些人要是有證據落在陸炳手裡,不僅可能洩露他和嚴家之間的一些秘密,更有可能在關鍵的時刻反戈一擊,畢竟自己的身家性命在陸炳手裡操持著。

這個人不能留。

此時,景王和嚴世番想法一致,只有陸炳死掉他們才能安心。

景王當然不笨,這個時候他已經知道嚴世番找他密談的目的了,應該就是要對付陸炳,至於想要的結果,除了讓他死之外,還能有其他的嗎?

政治鬥爭都是激烈的,文官之間的爭鬥,大家還會適可而止,也就是在一方下野後一般還會留些情面,不會趕盡殺絕。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不是政治鬥爭,而是奪嫡之爭,那就要慘烈許多了,輸的一方不僅是仕途盡毀,丟掉性命也是很正常的。

實際上,這也是很多老牌政治家族不願意輕易涉足奪嫡之爭的原因。

保持現狀,他們就可以一直享受優握的生活,而一旦被捲入其中,贏了還好,或許可以更上一層樓,而一旦失敗,則是整個家族被徹底打入無盡深淵。

大明朝那些與國同休的勳貴家族,就是很好的把握了這個分寸,在沒有得到皇帝旨意前都不會輕易涉身其中,所以才能得以儲存,即便他們的勢力擴張到讓皇帝都有幾分忌憚的程度,也依舊能夠保證家族長盛不衰。

他們只聽皇帝的,而且日常也給外人一種混吃等死的痞氣,讓人認為他們沒有什麼大志向。

沒有大志向,自然就沒有大野心,皇帝自然也更放心。

再表現出一些能力上的欠缺,皇帝就更放心了。

“東樓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想怎麼做?”

景王畢竟沒有嚴世番老練,想明白了自然也沉不住氣,直接開口詢問道。

“想來殿下也明白,陸炳是斷不能留的,只是.....

陸炳身份特殊,不管是投毒還是暗殺,都會掀起驚天巨浪,所以都不可取。”

嚴世番開口答道。

“那還有什麼辦法能不讓人懷疑,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不在了?”

景王皺眉問道。

暗害陸炳,後果他能想到,可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法子幹掉他?

他可是陸炳,掌管錦衣衛的陸炳。

“陸大人除了掌錦衣衛外,其實還經常做一件事兒。”

說到這裡,嚴世番故意停頓下來,讓景王有思考的時間,或許他就會想到。

“經常做的事兒?吃飯睡覺,也沒聽說他愛在外面找女人,不然酒力下點要藥,讓他死在女人肚皮上,估計他家人也會瞞下來。”

景王思考片刻就隨口說道,他是想不出來,能想到的也就是那煙花柳巷的齷齪事。

說實話,陸炳的生活作風還算正派,除了大家都有的愛好,那就是撈錢外,還真找不到其他大毛病。

至於說府裡的女人,好吧,陸炳弄回家的美女也不少,但那畢竟是在陸府,他們可插不進手。

陸府防範嚴密,開玩笑,他們就是做這行的,自然不會讓人輕易鑽了空子。

“呵呵......”

聽到景王這麼說,嚴世番絲毫沒覺得有失體面什麼的,那可都是他的愛好,所以他絲毫不覺得有什麼說不得的。

輕笑過後,嚴世番才開口道:“殿下肯定也聽說過,陸大人和宮裡走動頻繁,幾乎每日都要往宮裡跑。”

“知道,都是錦衣衛的日常差事兒,把京城還有外面的消息傳遞到父皇那裡。”

景王點頭表示知道,雖然他也沒見到過嘉靖皇帝,可是不管是母妃還是宮裡其他的人,都會向他提供訊息,讓他知道皇帝的近況。

嘉靖皇帝的安危,可不僅是關係到大明朝堂的穩定,還關係到他和王兄裕王的前途,到底誰坐上那個位置,誰又只能去小地方當個看似閒散實則圈禁的王爺。

“既如此,殿下是否知曉,陸炳進宮的時間,可大多和嘉靖皇帝開爐煉丹的時候接近,那些丹藥......”

“你是說在試藥的時候下手?”

嚴世番沒有說完整,可是景王就已經猜到了他的意思。

嘉靖皇帝修仙,自然丹藥也是要修煉的,所以才會召集那麼多的遊方道士,他們都是在各個方面有所擅長才會被皇帝看重,委以重任。

有負責卜卦的,有幫著煉藥的,也有指導嘉靖皇帝修煉道家秘術的,林林總總,千奇百怪。

而在這其中,煉製丹藥自然是最特殊的一項,因為嘉靖皇帝也知道丹毒,並不是每次煉製的丹藥都可以放心服用,所以開爐後必然取出一顆找人試藥,安全了他才會服用。

嘉靖皇帝的所煉製的丹藥,也就是幾年前吃死過一個小內侍,最近這些年煉製的倒是沒有聽說發生這樣的事故。

而陸炳送密匣的時候,偶爾就會撞上嘉靖皇帝煉製完成丹藥,開爐取藥的時候,這個時候陸炳為了表現出對嘉靖皇帝忠心耿耿的一面來,往往會搶著試藥。

景王眨眨眼,嚴世番好算計啊。

若是陸炳在試藥後出現不適,父皇那裡還能追究嗎?

要追究,那也是殺負責配藥的道士才對。

而且,這樣的事兒,嘉靖皇帝應該還會選擇幫忙隱瞞,畢竟因為自己修道,結果試藥吃死朝廷重臣,這個要是被寫入史書......

“可是,孤就知道幾年前曾經有過內侍服用丹藥後暴斃,這些年就沒有再發生了,這藥如何.....還有,你也不好確定配出那樣的藥,恰好陸炳就在場啊。”

景王猶豫道,配好一副毒藥,還得陸炳恰好在場。

說實話,只要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可能就只能毒死一個內侍。

可有了一次只要的事兒發生,至少很長時間裡陸炳絕不敢再給嘉靖皇帝試藥,這法子就廢了。

內侍死活他不關心,他只關心結果,看似很難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