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北縣穀倉鎮，是十三鎮中數得上的貧瘠之地。
雖然王通這個代縣令掌權以後，百姓的日子已經好了很多，但是還不至於這麼快惠及到最偏遠的穀倉鎮。
而且，穀倉鎮不靠山不靠水，大多數村子甚至是建在半山腰上，連可以耕種的田地都沒有多少。
後來，王通鼓勵穀倉鎮的百姓們開發梯田，自給自足。
只要是響應號召的百姓，縣衙甚至會調撥銀兩予以資助。
可是，小鎮山村中，依舊有那窮慣了的懶漢，根本不願意自己動手，只要每天能領到一點救濟粥飯，將就活下來，就心滿意足了。
張三，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還一直自以為是懷才不遇的人物。
這個今年只有三十歲出頭的漢子，早年間父母餓死，只留下他一個獨苗，守著家徒四壁的破敗土房子，靠著小偷小摸、鄰里接濟才挺到了現在。
石寬鎮採礦，他嫌太累，開墾荒地，張三又覺得沒前途。
大字不識的張三，總覺得自己是個能幹大事的人，早晚有一天會飛黃騰達，做那縣城裡的富戶財主。
結果可想而知，至今連個媳婦都娶不到，媒婆見了他也得繞道而走。
這不，大年三十，張三守在自己四處漏風的小屋裡，將整個人埋在打滿補丁、黢黑發亮的被子裡，飢寒交迫。
“等我有了錢，先去城裡的桂花樓大吃一頓，然後再買個大宅子，娶三妻四妾，天天伺候老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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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張三覺得自己不冷了，也不餓了，附近那些鄰居家的熱鬧，都只是窮樂罷了。
懷著這樣的信念，張三終於進入了夢鄉，夢裡都是大魚大肉，還有妻妾成群、夜夜笙歌。
恍惚間，張三感覺到一股寒風吹進了自己的被窩，凍得他一個哆嗦，突然驚醒過來。
“這鬼天氣，就知道擾我好夢。”張三罵了一句，睜開眼，藉著外面的月光，看向窗戶和木門，想要看看是哪裡漏過來的怪風。
這一看，張三的眼睛都瞪圓了。
在他那尚有幾個破洞的窗戶外，隱隱約約站著一道人影，長髮垂落，籠罩在一抹朦朧的紅光中，似乎還在微微搖晃。
“誰……是誰在外面？”張三嚇得一個激靈，這大半夜的，誰會沒事站在窗戶外偷窺自己。
這一瞬間，張三已經腦補出來許多老人講過的鬼怪故事，嚇得自己在被窩裡瑟瑟發抖。
彷彿間，又有一陣寒風鑽入他的被窩，還伴隨著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公子，外面好冷，奴家可以進來借宿一晚嗎？”
母的，啊呸，是女的！
張三一瞬間就不怕了，激動地差點跳出被窩。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
但是在張三這裡，應該叫做色壯慫人膽才更貼切。
不等窗外的姑娘再多說，張三已經赤腳下地，主動開啟了屋門，“姑娘快請進來。”
一陣香風撲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盞紅燈籠，似乎比鎮子上那些富戶家門口掛的燈籠，更加紅豔幾分。
順著燈籠提竿，張三看到了一雙白嫩如玉的巧手，還有一身大紅嫁衣下，高挑而又豐腴的身姿。
“我的天，這可比城裡翠香樓的姑娘好看多了。”看到女子那張像是凍得發白的小臉，張三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女子似乎對張三充斥著慾望的眼神視而不見，可憐兮兮地道：“公子，奴家可以進去嗎？”
她一頭長髮打理的一絲不苟，垂落雙肩，髮梢遮住了半邊眉眼，並沒有盤起來。
“這是個待嫁閨中的黃花大閨女啊！”張三更加激動地暗想，“難道真的是老天爺送給我的娘子？”
“快……快請進來。”張三帶著顫音，急忙讓出半邊身子，將女子請進屋裡。
吱呀！
將房門關上，張三轉過身來，看到女子已經坐在土炕邊上，低著頭含羞帶怯。
“姑娘，這大過年的，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受凍呢？”張三很激動，但是不代表他不好奇疑惑。
這可是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是團圓的時候，看女子身上的裝扮也不像是孤苦伶仃的樣子，更不是鎮子上的人，怎麼會流落到這裡？
女子沒有抬頭，只是柔柔弱弱地低聲道：“多謝公子收留奴家。”
“奴家是青湖縣人氏，獨自離家出走，是為了找到夫家。”女子繼續說道。
張三看了看女子身上的嫁衣，不明所以，“你的夫家在哪裡？”
女子抬起頭來，露出溫柔的笑容，“奴家也不知道呢，不過，爹爹說，我的夫家就在這裡。公子，你願意和我成親嗎？”
這一句話，讓蠢蠢欲動的張三都呆住了，這……這難道就是天降姻緣嗎？
自己真的要時來運轉了？還是說，現在還是在夢裡。
如果真的是夢，那就不要醒過來好了。
不管是現實，還是夢境，張三的心都要醉了，他心頭火熱，毫不遲疑地說道：“願意，我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成親，立刻圓房。”
“可是。”這個時候，女子反倒遲疑起來，溫柔地道：“爹爹說，我必須要滿足夫君三個願望，才能嫁給他。”
“你有什麼願望嗎？”女子直勾勾盯著張三，可憐巴巴地問道。
“還有這種好事？”張三心裡嘀咕，“看來這真的是夢啊，我的夢裡什麼都有，這姑娘可是我的貴人啊。”
“有的，有的……”張三連連道：“我想要銀子，我的願望就是有一百兩銀子，你，你能幫我實現嗎？”
女子水汪汪的眼中，滿是溫柔乖巧，輕輕點頭，滿臉認真地問道：“銀子可以給你啊，不過，要用你一年的壽元來換，可以嗎？”
張三聞言，滿不在乎地哈哈大笑：“這有什麼，我今年也才三十出頭，給你一年壽元，又有什麼關係？”
事實上，他覺得女子就是在開玩笑。壽元這東西，怎麼可能拿走交易？
“謝謝你。”女子乖巧道謝，同時從袖中取出百兩銀票，放在滿是汙垢的石桌上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噢。”
張三的眼睛都快冒出光來了，他一把抓住那百兩銀票，同時滿懷激動地將另外一隻手握住女子平伸的玉手。
這還是他第一次觸碰到姑娘家的手，冰涼柔軟，雖然跟想象中不太一樣，但還是好舒服。
女子嘻嘻一笑，放開了張三的手，繼續道：“第一個願望達成了，現在，請說出你第二個願望吧。”
“這是在顧及我的面子，所以才送給我銀兩的吧。”張三根本沒有感覺到什麼壽元減少云云，只知道自己手裡的一百兩銀票，才是貨真價實。
不過，為了配合女子演戲，或者說是美夢成真，張三還是說出了第二個願望。
“我想要做官，我想做縣太爺那樣的大官，這個可以嗎？”第一個願望實現，張三異更加異想天開，在他想來，縣太爺就是頂天的大官了。
女子笑的更加溫柔，“可以是可以，但是，公子您的壽元不足以換到，所以奴家也做不到的。”
張三一聽，也無所謂，直接換了一個願望——
“我想要更多的銀兩，越多越好。”張三眼中，做不了官，那就要銀子。
有了銀子，自己想要什麼不行啊。
這一次，女子倒是再次點頭，認真道：“這個可以，公子的壽元，還可以換到三千兩。全部要嗎？”
“要，要，要的。快來吧！”張三滿口答應。
“好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公子請。”女子還是那句話，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交給張三。
於是，激動接過銀票的張三，再次將另外一隻手，放到了女子手中，還可以再感受一次女孩的柔荑。
可是，這一次，女子握著他的手，卻遲遲沒有鬆開。
張三突然生出一種渾身發冷的感覺，他定睛看向自己那隻手，就見受傷的皮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皺紋。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再低頭看自己的另外一隻手，已經變得皺巴巴，乾枯如樹皮。
“我這是……”蒼老的聲音，從張三的口中發出。
“這是你的壽元即將耗盡啊，公子。”女子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似乎都變得詭異起來。
不！
張三突然害怕起來，但是他的聲音更加無力，一頭黑髮早已變成斑白，不斷掉落。
“不要了，我不要這些銀子了，夠了！”張三瞪著變得昏花的老眼，大口呼吸喊道。
這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在變得蒼老和無力。
只不過，此時的女子卻是抬起頭來，露出略顯猙獰的笑容，堅定地道：“不可以哦，一經交易，概不退換。”
“公子，您的壽元已經用盡，所以，第三個願望沒辦法實現了。”
耳中迴盪著女子冷幽幽的聲音，張三的意識緩緩消散。
“公平買賣，童叟無欺。”女子嘆息一聲，“該去找下一個了。”
至死，張三手中的銀票都被他緊緊握著，女子的身影卻已經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