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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身材真好。

元裡羨慕得思緒飄飛了一瞬,隨即便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楚賀潮對他的懷疑。

楚賀潮到底在懷疑他什麼?

月色被烏雲遮蓋,聞道院一片寂靜。三月的夜間不比冬末冷,小廝看著元裡被吹得發紅的鼻尖,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吱呀”一聲,讓元裡回過了神。

元裡怎麼也想不通他和楚賀潮有過什麼交集。他今年不過十八,距離立冠還差兩年。即便他在汝陽縣暗搓搓地搞了不少事情,但也絕對沒有到引起楚賀潮懷疑的地步。況且楚賀潮才回洛陽,他們哪有機會交惡?

於名,元裡名聲極好。於理,元裡願意為他即將病逝的兄長沖喜。哪怕是於情,元裡名義上也是楚賀潮的嫂子。

元裡百思不得其解,但楚賀潮目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腦子裡的香皂配方。

想起香皂配方,元裡便有些激動。

他道:“林田,關門落鎖。”

林田快速跑了出去,很快,聞道院的大門便緊緊關閉了起來。

臥房內點著燈火,元裡驅散了旁人,一個人就著燈火將香皂的配方在紙上默寫了一遍。等默寫出來後,他又將紙放於火上點燃。

系統給的獎勵很人性化地做了處理,變成了當前時代就可以做出來的東西。有製作簡單的肥皂,也有需要多費心思的香皂,每一步都極為詳細。

即使在現代看來最普普通通的肥皂,在這個時代,都完敗民間廣泛使用的草木灰與皂莢。

紙張變為了黑灰,掉落在了桌上。燭火旺了一會,又漸漸弱了下去。

元裡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吹滅了燭火,懷揣著一顆火熱的心,躺在了床榻上。

香皂帶有清香,潔白而細膩,只需要將其雕刻成精美的模樣,比如梅蘭竹菊四君子花,必然能在風流名士與世家貴族中佔下立足之地。

只是對現在的元裡來說,無論是香皂還是白砂糖,都不是能輕易拿出來的東西。

如今世道太亂,在沒有保障的情況下,這無異於小兒抱金過鬧市。

紅羅紗織成的雙層床幔輕輕飄動,床架四角掛著的香囊清香宜人。

元裡毫無睡意,打了兩巴掌蚊子,盯著床頂想事情。

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和楚王府合作。

他已經“嫁”進了楚王府,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使楚明豐之後死了,他和楚王府之間的關係也不會輕易斷掉。

在外人眼裡,他已是楚王府的一份子。

元裡自己也知道,他和楚王府合作是最好的結果。

但楚賀潮對他的態度,卻讓元裡有些猶豫。

不過元裡很快反應了過來,無奈笑著拍拍自己的額頭,“元裡,你真是魔怔了。”

楚王府做主的人又不是楚賀潮,而是那位體弱的小閣老,他名義上的丈夫楚明豐。即使楚賀潮看他再不順眼又能怎麼樣?

只要元裡一天是他嫂子,他就得一天乖乖叫嫂嫂。都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萬一楚明豐真的不行了,他元裡四捨五入都能做楚賀潮的爸爸呢!

輩分在這,還擔心什麼?

元裡心氣神一瞬間暢通無比,他唇角揚起,伴著清風心滿意足地陷入睡夢。

次日一早。

生物鐘準時將元裡叫醒。元裡洗漱之後,出門進行每日的晨跑。

楚王府大極,府內小橋流水、竹林庭院應有盡有,青柳迷眼,疊石疏泉,有天然畫意。元裡只繞著聞道院附近跑了一圈,便流下了一身的薄汗。

古代的空氣涼意中帶著清爽,含氧量要比未來高上一些。元裡站在水池旁舒展著筋骨背絡,秀氣面容被潮氣打溼,髮絲上凝著點點細小露珠。

神清氣爽地繞著湖水走了不久,元裡就聽到了幾聲兵戈相撞的清脆響聲。

他耳朵動了動,循著聲音走到了練武場。

寬大平整的練武場中,有人正光著膀子對著木樁練刀。

麥色的皮膚,背部的肌肉隨著動作時不時地如連綿山脈般聳動,漂亮的一塊壘著一塊,精壯的窄腰收入下褲中。有細密的汗珠附著在背上,一滴一滴往下緩慢地淌著。

是楚賀潮。

聽到腳步聲,楚賀潮握著刀柄懶懶抬眼往後看去,眼神含著清早霧起的涼意。

看到元裡之後,他眼神變都沒有變,波瀾不驚地再次轉過身拔出插在木樁中的刀,繼續剛剛的動作。

元裡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元裡也不在意,饒有興趣地計算著楚賀潮的訓練量。他管理後勤的時候偶爾也會負責部隊的訓練,能夠清楚地知道每一種人該怎麼訓練、最佳訓練量是多少、極限又是多少。不管是什麼樣的人才,在統一的訓練課程上都有缺有優,戰術好的耐力不好,耐力好的平衡不行。一旦出現一個十項全能的全才,便是眾人哄搶的物件。

楚賀潮被稱為北周戰神,戰功赫赫,元裡料到了他的體能會很驚人,在剛開始時,他的神情很淡定,但隨著時間流逝,元裡也藏不住驚愕。

——這太誇張了。

如果是一個正常人,此時已經到了極限。但楚賀潮卻好像沒有任何變化,他只是呼吸粗重了些,汗水浸溼了褲腰,但每一次揮動的手臂還是剛開始時的凌厲而疾速。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半個時辰,元裡看得額頭起了一層薄汗,他覺得再看下去只會打擊自己的自信心,轉身準備離開。

“噔——”

一柄閃著寒光的鋼刀直直插入元裡腳前的泥地中去,砍碎了冒頭的青草,半個刀刃埋下泥地一大部分,刀身嗡嗡輕顫。

元裡停住了腳步。

楚賀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含著危險氣息,“嫂嫂站在那裡看那麼久,是在看什麼?”

元裡不想在這時和他起爭執,當做沒聽見一般繞過刀刃便快步離開。幾瞬之後,一隻火熱的大掌突然落在了他的肩上,用力得彷彿要捏碎元裡的骨頭。

“嫂嫂,”他冷笑,“走什麼?”

元裡下意識抓住這只手臂來了一個過肩摔,楚賀潮表情變了一瞬,反應迅速地勾住了元裡的脖子,當他摔在地上時,元裡也被巨大的力量帶倒,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的嘴直接磕到了楚賀潮的手臂上,嘗到了一嘴的鹹味不說,還直接磕破了楚賀潮的皮,弄得滿嘴都是血。

“嘶。”

元裡的牙齒被堅硬的肌肉撞得牙疼,鼻樑也撞了上去,一瞬間牽扯得淚腺發酸。

一隻手粗暴地拽著元裡的後領,將他拽了起來。楚賀潮臉色鐵青,正要說些什麼,就看到元裡臉色發白地捂著唇,點點血跡綴在他的唇上和下巴上,疼得眼裡都似乎蒙上了一層水汽。

“……”楚賀潮表情怪異,像是嘲笑,又像是輕蔑,“嫂嫂這是磕破了嘴,疼哭了?”

元裡嘴上的血都是楚賀潮的,他擦擦嘴巴,悶聲道:“沒有。”

楚賀潮卻不信,他定定看了元裡一會,輕輕嗤了一聲,懶得再找元裡麻煩,提著刀回到了練武場。

元裡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吸了吸鼻子,鼻樑的痠軟逐漸過去之後,眼裡的水汽頓時消失的一乾二淨。元裡又揉了揉鼻樑,低頭呸了兩口血沫,實在忍不了嘴裡的血腥氣,轉身快步回到聞道院漱口。

傍晚。

楊氏派人來叫元裡用膳,元裡到達大堂時,裡面已經做好了兩桌人。

正中一桌坐著的正是楚王與楚賀潮兩人,另外一桌則用山水屏風隔開,坐著的是以楊氏為首的三位夫人以及三位年齡各不相同的楚家小姐。

元裡只看了一眼便規矩地收回了眼睛,在楚王的招呼下坐在了他的身邊。

在元裡對面,楚賀潮正低頭晃著茶碗,寬肩脊背挺得很直,長腿快要橫跨整個桌底,聽到元裡的動靜,懶洋洋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還含著戲謔的嘲弄。

元裡嘴角抽動。

他實在不知道楚賀潮腦補了什麼,自己的手臂被他磕破了一塊皮,還有臉在這裡嘲弄他?

楚王是個武夫,行事也是武夫的直爽魯莽,見人齊了,直接招手道:“趕緊上菜,老夫快要餓死了!”

元裡聞言,歉意道:“王爺,都怪小子來晚了。”

“裡兒,這事不怪你,”坐在另一側的楊氏輕描淡寫地道,“都是管家的人辦事不力,忘了咱們府中的大公子昨日已成了親,咱們府也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主子。沒派人及時通知你,你自然來得遲了。”

她身側的趙夫人臉燒得通紅,半是抱怨半是委屈地道:“夫人,我這幾日實在忙暈了頭,咱們晚膳的時辰都是定好了的,我真是忘記還有元公子不知道了。”

“你這幾日確實勞累頗多,”楊氏轉頭看向她道,溫聲道,“正好豐兒也娶了夫人,之後的管家之事便交給裡兒,你和我一起享著清閒吧。”

趙夫人一驚,“夫人!”

元裡又不是真的楚明豐的媳婦,自身也是外男,她好不容易趁著楊氏照顧楚明豐的時候掌握了管家權,怎麼能甘心就這麼送出去?

她立刻提高聲音,“王爺,您——”

楚王不耐煩地道:“就按夫人說的辦。”

趙夫人噤聲了。

無辜被捲入進來的元裡苦笑道:“夫人,我並不適合……”

“裡兒,莫怕,”楊氏緩和了聲音,卻堅定無比,“你既已入了我們家,早晚都要學會這些,我陪著你一起,這些都簡單得很。”

對元裡來說,管理一個王府確實簡單,也算是另一種專業對口。

話都說到了這種程度,元裡只能先暫且應下。楊氏不會不知道他和楚王府的交易,他需要上學,需要為官出仕,楊氏既然在明面上這麼說,只怕是藉著他的名頭來拿回管家權。

楚王見話落一程,道:“動筷子吧。”

桌上菜餚豐盛,這時還沒有用鐵鍋炒菜的方法,飯菜多是用瓦罐蒸和煮,貴族世家者也會吃一吃烤食。

但無論是蒸、煮、烤,味道都差不多。因為調料稀少,基本只有醬與鹽,鹽還泛著一股子苦味,所以處理食材的方法也都大差不離。

元裡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一切都適應的良好,唯獨在吃食上習慣了許久。楚王府的飯菜和尋常的飯菜味道並沒有什麼出入,只是因為材料的珍貴,處理得更為細膩而顯得適口一些,也算別有一番美味。

尤其一道貊炙、一道肉羹,還有一道臘肉,此三樣味道極好,元裡也多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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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元裡也見識到了楚王與楚賀潮父子倆風捲殘雲的吃飯方式。

楚王吃飯從不講究貴族世家那一套,一碗粟飯合著肉三兩口便捲入肚中,再讓僕人接著盛飯。而楚賀潮看著慢條斯理,動作竟然不比他的慢。

他們父子倆是十足十的葷口,筷子飛速,菜碟轉眼就只剩了盆底。

在他們兩個人的身邊,元裡因為發育期而比常人大上一些的胃口,竟然也顯得稀鬆無常了起來。

一頓飯吃到七七八八時,楚王才放慢了速度,有心思說話了,“元家小子,你可曾見過我大兒子?”

楚賀潮安靜地吃著飯,宛若沒有聽見。

元裡搖頭:“我至今還未曾見過大公子。”

楚王摸著鬍子,蒼老面上有慈愛悵然交織,“他身體不好,自從病倒之後更是沒有出過院子。你若是有空,不妨多去他那裡看一看。豐兒喜歡和年輕人說話,他那裡也有不少經書可看。你們讀書的,知道經書有多麼珍貴,我也不再多言。昨日,我已經為你討到了入學國子監的名額,在你入學之前,多去看看他那裡的經書,只會對你大有利處。”

元裡認真地聽完,淺淺一笑道:“小子省得。”

屏風另一旁的楊氏笑著問道:“裡兒,這頓飯你吃的如何?”

“夫人,我用得很好。”元裡輕輕放下了碗筷,身旁立刻有奴僕送來了溫熱的巾帕擦手。

“那便好,”楊氏舒展眉眼,“明日便是你回門的日子,我已為你準備好了東西。豐兒無法陪你回到汝陽,便讓辭野陪你回去一趟吧。”

元裡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辭野說的是楚賀潮。

他眼皮一跳,當即果斷拒絕道:“將軍昨日才風塵僕僕回來,這兩日應該好好休息才是,哪能讓他再陪我辛苦一回?洛陽到汝陽不過百里之地,我一人回去便好。”

楊氏不贊同道:“這可不合規矩。”

楚王哈哈大笑地指著楚賀潮道:“你莫要擔心他,這小子身體壯實得很!千里奔襲也只給他一夜便能緩得過來,閒著也是閒著,他既然叫你一聲嫂嫂,你就儘管使喚他!”

楚賀潮表情冷然,變也未變。

楚王與楊氏兩人,對待楚明豐和楚賀潮的態度相差極大。

不過也是,長子身體病弱又足智多謀,自然會讓父母更憂心一些。

元裡默默期待著楚賀潮能夠拒絕,“將軍應當有事,不便與我同去汝陽吧?”

楚賀潮抬起頭,眼眸深沉,唇角壓了壓,又忽然笑了,弧度冷冽,“巧了,我早就想去一趟汝陽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