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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王監軍要與沈大儒辯經

“太窩囊了。”

臺亭前線,曹洪站在高櫓上觀望局勢。

看著沉晨軍如潮水般退去,原地自己一望無際的防線亂作一團,幾近狼狽,讓他憋屈不已。

雖然光靠弓箭、投石車對射,肯定打不破他的營壘,沉晨想攻破他,至少也得花幾萬將士的性命來填,但這種被壓著打的滋味,讓他很是難受。

這可比曹操在官渡之戰被袁紹打憋屈得太多。

官渡之戰人家袁紹好歹十多萬大軍,而曹操在官渡的兵馬數量不過三四萬人,人家兩倍於己,被摁著揍也很正常。

可曹洪的兵力還比沉晨多三萬呢。

攻守形勢居然如此嚴俊,將士們毫無還手之力,也是令曹洪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將軍。”

趙儼上前勸道:“雖說確實有些窩囊,但我們的任務就是在這裡拖住沉晨,僅以今天的攻勢來看,就算一年他都打不破我們的營寨,將軍又何必擔憂呢?”

“是倒是,但我隨大兄南征北戰多年,還從未感覺如此憋屈過。哪怕是當年官渡之戰,袁紹都沒有讓我們這般煎熬。”

曹洪嘆了口氣,說道:“現在我唯一害怕的就是沉晨如此進攻,將士們的士氣受損啊。”

“可即便是袁紹,也沒有打破魏王的營壘。”

趙儼認真道:“將軍一定要記住,打仗不是顏面受傷或者士可殺不可辱的事情,而是兩國交戰,不擇手段。現在急的是沉晨,不是我們,防禦,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對,防禦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趙儼的話頓時讓曹洪清醒過來,連忙下令道:“令將士們清掃戰場,儘快吃些東西,休息一下,防止敵人再次來襲。”

“將軍英明。”

趙儼拱手行禮。

不得不說,在這種時候還是需要一個冷靜的人出謀劃策。

曹洪歷史上就容易衝動,遠不像曹仁那般沉穩,能有趙儼在旁邊鼓勵和勸說,確實增加了曹軍不少勝算。

但也就在這個功夫,曹洪卻看到遠處南陽軍退去後,在靠近澧水河畔一帶,南陽軍帶過來的民夫和輔兵們,卻在不斷地挖掘壕溝,向著戰場中央的方向蔓延。

“咦?”

曹洪納悶不已,說道:“沉晨在他的營寨外挖建了壕溝,引澧水進去變成護營河我可以理解,但他怎麼好像在繼續往前挖?”

趙儼看過去,頓時皺起眉頭:“說起來這兩日我發覺澧水好像一夜之間水流少了許多,初始我以為是天氣過於炎熱,導致水土乾涸,再加上沉晨軍用水所致,現在看來,莫非是他想用水淹我們營寨?”

“淹我們營寨?”

曹洪聽到這句話,倏地捧腹大笑起來:“沉晨他有毛病吧,這夏日炎炎,河水連河床都漫不出去,更別說河堤。他頂多積蓄一些水,利用挖建的壕溝灌入我們的壕溝,但我們可以在營中挖渠,把水引到澧水下游去,這有什麼用處?”

趙儼抬起頭看了眼天色,脯時末刻,也就是下午五點左右。太陽雖然已經在西邊,可絲毫沒有下山的意思,依舊照射著炙熱的光芒,即便是傍晚時分,氣溫依舊炎熱。

到了夏天,太陽越炎熱河水水流就越少,這是常識。沉晨難道就想依靠那點水流量把他們營寨給淹沒?

太異想天開了。

不過想到對手的戰績,趙儼覺得還是不應該放鬆警惕,嚴謹一些較好,於是勸道:“就怕沉晨另有圖謀,將軍還是得小心為上。”

“我看是他枯坐在南陽十多年,本事還不如他小時候了。”

曹洪嗤之以鼻,搖搖頭道:“算了,先別管這個,他要挖就讓他挖把,反正現在他的軍隊看著,我們也不能阻止他們挖溝渠、堵河道。當務之急,還是東營那邊。為了防止汙水流入,那邊壕溝被堵住了,沉晨可以派人從那邊攻營。”

趙儼搖搖頭說道:“咱們的營地實在是太大了,從滍水引渠下來,也僅僅只是夠大家生活飲用。想把營寨外圍的壕溝全部灌滿水,成為護營河,還是太過勉強。”

曹洪想了想道:“那就繼續挖渠引水,多挖幾條,沉晨喜歡挖,那我們也挖,不僅要從滍水引水進營,還要在營中挖渠引水出去。沉晨的攻勢很勐,如果不能把防禦完善的話,我就怕東營成為隱患。”

“嗯,好吧,那此事交由我來辦。”

趙儼點點頭。

曹洪說得沒錯,人家雖然數量比他們少,可裝備精良,士氣旺盛,正面對壘他們很難佔據上風,甚至有被對方擊敗的風險。

現在比的就是看誰先犯錯誤。

曹軍只能堅守不出,但防禦也是一門學問,任何一處破綻都有可能成為致命點。

因此查漏補缺,將漏洞扼殺於萌芽之中,才是至關重要的關鍵。

而他們的營寨現在缺水,那就挖渠引水。可又怕沉晨那邊灌水淹沒營寨,那就再從營裡挖引水渠。

這樣工程確實是很大,必須調集大量民夫輔兵,但勝在兩個字——穩妥。

之後接下來數日,沉晨再也沒有發動進攻。

他們那邊在挖渠,曹軍這邊也在挖渠。區別在於南陽軍挖的渠往曹軍這邊延伸,而曹軍那邊則從北面的滍水繼續挖渠往自己營寨裡建。

一直到四月下旬,沉晨軍就已經挖建出了大量縱橫交錯的壕溝,一路延伸到了曹營外圍的弓弩箭失範圍之外。

大概還差一百步的距離,那些壕溝就能夠與曹營外圍的壕溝連線在一起。

不過曹洪也不是傻子,他讓人在營寨裡也挖了壕溝,連線的是他們靠近的澧水下游河道,即便沉晨真在上游築造堤壩攔截水源,水也不會淹沒曹軍營寨,只會順著溝渠流回澧水之中。

這種對壘方式在古代戰爭中常見,曹操自己就喜歡這麼幹,打呂布包圍下邳,挖水渠淹沒了城池。打袁尚包圍了鄴城,同樣是挖水渠淹沒了城市。

只是那種方法並不是說將大水倒灌,曹操也沒那能力召喚洪水,頂多讓河水一路流入城裡,令城裡的洩水能力遠低於城外水流量,從而造成城池被那麼幾釐米深的水持續淹沒著。

那時候敵軍的將士們就會一直踩在水中,腳被汙水感染,從而引發腳氣病,整個腿都爛掉,然後失去戰鬥力,被曹操輕鬆破開城池。

曹洪認為沉晨大抵是在學曹操的戰術,於是不打算當呂布和審配,老老實實自己在營裡挖渠解決這個問題。

但等到壕溝即將連線的時候,處於弓箭射程之內,沉晨就沒辦法繼續挖渠了。

因為曹軍會射箭。

所以他就繼續選擇發動戰爭,掩護民夫輔兵們的挖掘工作。

之後長達半個月的時間,沉晨都發動了雷霆般的攻勢,不斷親自領軍來到曹軍外,猶如當年袁紹在官渡之戰給曹操的壓力一般,打得曹軍潰不成軍。

雲樓上的箭雨徹底壓制了曹軍寨牆上的弓手,他們的投石車、床弩的射程也比曹軍更遠,遠端火力幾乎沒法比。

雖然曹洪也想過辦法,比如派人從最西邊沒有遭受攻擊的營寨調撥人馬,集結起來之後出營自沉晨的西北方側翼進行襲擊。

但他們人還沒到就被敵人斥候察覺,然後穿著重甲的黃門卒在半路堵截。

當時西營的曹軍都愣住了,不敢動彈。

上去打?

人家那一身幾十斤重的鋼甲是擺設?

刀砍卷了都破不了人家的防。

用弓箭射?

人家弓箭的射程比你還遠。

繞開嗎?

遠處還有西涼鐵騎呢。

結果就是西營的曹軍才剛出營沒多久,就又灰熘熘地跑回去。

在這種層層保護和大戰場的及時調配下,沉晨的攻防都可謂是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出破綻。

曹軍只能繼續被壓著揍,甚至因東面營寨的問題尚未解決,連營寨都差點被破,要不是後來總算是把溝渠挖通了,開挖了壕溝,東營怕是早就已經被踏平。

之後的半個月,從三月初僵持到了四月底,面對沉晨疾風驟雨般的攻勢,曹洪苦不堪言,每日戰報一封一封地向鄴城送,前線的壓力巨大。

等到五月上旬的時候,鄴城的曹丕見戰報一天比一天差,曹軍光被射死的就多達五千多人,士氣低落到谷底,於是決定遣援軍。

當時鄴城還有不少留守部隊,曹丕便遣將軍賈信、陳忠領一萬人馳援。

同時隨軍的還有軍祭酒兼魏郡太守王朗為監軍。

十多天後,賈信每日急行軍一百餘裡,在五月下旬抵達了臺亭,並且後方嚴匡也運來了大批物資,給予曹軍輜重補充。

有了兵馬數量和物資上的增援,曹洪的形勢總算是好了不少,令他輕鬆了許多。

過了兩日。

五月二十一日晚,曹洪在自己的中軍主營帳內召集各路將領開會。

與會的除了趙儼、賈信、陳忠、王朗以外,還有鄧展,晏明,牛金,劉何,董超,董衡,劉偕,劉柱,成何等各部各營的將領都到場。

這次會議主要是商量一下這幾天沉晨的異動。

在大軍掩護下,民夫們終於把壕溝和曹軍外圍的溝渠連通,之後沉晨軍就撤走了,留下大片縱橫交錯,坑坑窪窪的溝渠,讓人完全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

要知道這次沉晨可是準備了無數攻城器械,雖然他們為攻城器械留下了道路,但那麼多溝渠,總歸是讓兵馬不好過來。

這使得後來的南陽軍的攻勢反倒因壕溝的問題而弱了許多,他們自己人不便出動了。

一番操作簡直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營帳內,曹洪坐在主將位置上,他現在的官職是衛將軍兼大都督,在河南這塊地方,官職最高,為曹魏在南線荊州戰場的主將。

帳下副將為奮威將軍鄧展以及護軍趙儼,其餘王朗、賈信坐在次席,後面就是其餘諸將。

曹洪等人都到齊之後,便開口說道:“諸位,今日召集大家過來議事,便是想說說沉晨到底在做什麼。他把渠挖到了我們面前,阻礙了自己行軍,讓我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鄧展曾經擁立過曹操稱公稱王有功,因此是曹洪麾下第一大將,起身嚷嚷道:“將軍,管他做甚,他耽擱的是自己行軍,又耽擱不了我們,水來土淹就是。”

“話是這麼說,反正營中已經挖了渠,我倒不懼他放水。”

曹洪想了想說道:“只是我覺得他既然已經撤回去了,不若我們趁夜派人將他們挖的溝渠給堵住如何?總歸放心一些。”

“呵呵。”

下方監軍王朗笑道:“都督,也許這正是沉晨的計謀。”

“哦?”

趙儼忙道:“監軍有何指教。”

王朗環顧四周說道:“諸位想想,如今我們援軍已到,沉晨能攻破營寨否?”

“自然不能。”

眾人搖搖頭,雖然這些天他們如履薄冰,營寨亦是搖搖欲墜。

但這還只是初級階段呢。

沉晨要搶奪營寨,就必須派人跨過壕橋殺進營內。

可曹軍只是因遠端火力不如,在自己營中有人數和地形優勢,他們絕不怕沉晨軍。

所以哪怕看起來營寨防守艱難,但真打的話,他們也未必有什麼懼怕。

王朗就繼續說道:“因而沉晨必須要把我們引出營寨去,他在外面挖掘的壕溝何止上百條?要想填平,如此大的工程也必須向那沉晨一般出動數萬民夫和輔兵,那麼多人在外面,萬一沉晨趁夜突襲,那會如何啊?”

趁夜突襲?

眾人仔細想想,曹洪倏地一聲冷汗道:“民夫輔兵遠不如戰兵訓練有素,一旦被突襲,必然倒卷逃命,恐會沖垮了營寨,拖累三軍。”

“正是。”

王朗今年六十七歲了,雖白髮蒼蒼,但精神矍鑠,笑吟吟地道:“沉晨此計狠辣啊,讓我們誤以為他是要水淹營寨,使我們派人填堵渠道,再趁機攻殺,傳聞他早年便如此強橫,十餘年過去,手段不減當年。”

曹洪只覺得後背發涼,連連慶幸道:“幸好世子遣監軍來了,不然我還真可能上了那小賊惡當。當年子孝就是中了這廝埋伏,我要為子孝報仇,就必須穩坐中軍,巋然不動才行。”

“原來沉晨打的是這個主意,好在這些天我們一直都未出營去。”

趙儼也感嘆道:“將軍,繼續安穩不動如山吧。”

“呵呵。”

王朗倏地又笑了起來,說道:“都督,雖然安穩不動確實是個辦法,但我入營來,觀將士們士氣低落,整日有氣無力,這是何故?”

曹洪嘆息道:“沉晨每日襲營,射進來的箭支堆積如山,很多人被射殺,被石頭砸死,傷亡都有七千了,士兵們懼怕箭支和發石車,即便再如何穩定軍心,也不能讓將士們心安啊。”

“嗯。”

王朗微微點頭,然後說道:“南陽兵連日來進攻營寨,士氣正旺,朗以為,明日都督應該出營與其一戰,挫敗南陽兵銳氣,以定我軍軍心。”

“哦?”

曹洪震驚道:“我們並非沉晨敵手,還出營與其決戰嗎?”

趙儼也忙道:“監軍不可胡來,此時我們士氣低落,他們士氣強盛,焉能出營?”

“非也非也。”

王朗搖搖頭道:“正是出營的好時機。”

“額......”

眾將士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曹洪說道:“還請監軍明示,為何要出去交戰。”

王朗笑道:“一,出營鏖戰,可提振士氣。”

“唔。”

曹洪微微點頭,當縮頭烏龜,確實很傷軍心。

王朗又道:“二,沉晨自己挖掘了那麼多溝渠,嚴重妨礙了他的軍隊,他的攻城器械只會過不來,沒有那些器械,我們又何懼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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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眾人一聽,頓時覺得有道理,連連應是。

王朗最後道:“三,我聽聞那沉晨為經學大家,老夫在鄴城亦看過他寫的《諸子言》和《沉氏經集》,雖確實有精妙之處,但又並非不能辯一辯,明日到兩軍陣前,老夫只需一席話語,管教沉晨拱手而降,南陽兵不戰自退。”

“哈?”

將士們面面相覷。

曹洪趙儼也是一臉愕然不已。

鄧展忙道:“監軍,沉晨何等樣人,靠陣前數語,豈能退敵?”

“呵呵。”

王朗笑道:“鄧將軍若是不信,明日到兩軍陣前,自見分曉。”

“這......”

曹洪驚愕道:“莫非監軍要與他辯經,我聽聞他在荊州辯經無數,連潁川大儒司馬德操先生都說他為天下第一經學大家,當時第一大儒也,監軍豈能辯得過他?”

“都督放心,老夫自有高論。”

王朗自信一笑,對曹洪說道:“屆時都督可嚴整隊伍,大展旌旗,以壯軍威。”

“好。”

曹洪見他如此自信,不由信了幾分,拍桉道:“那我今夜就給沉晨下去戰書,約他明日決戰。”

“都督放寬心便是,縱使明日不能令其來降,亦讓其大儒名譽掃地。”

王朗起身道:“屆時老夫必令其慚愧退兵而去!”

“一切就有勞監軍了!”

趙儼拱手行禮。

眾人也起身行禮。

唯有王朗微微一笑,彷彿成竹在胸,隻言片語之間,就能殺沉晨一個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