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煦的陽光裡，白素璃御車，載著三殿下順著深宮的路徑，循著湖畔，往前向而去。
馬車投下影子，顯出一種安寧的氛圍。
忽地，白素璃目光一動，勐然勒停了馬車，然後側頭道：“下車。”
這麼快？
夏閻心中愣了下，按理說存放武器甲衣的庫房當在皇宮的前半片區域，而絕非後宮。
也許是皇后設定的秘密庫房吧。
他心底想著，掀開簾子，可看了一眼外面。
空空蕩蕩，往左是湖，往右是皇宮的花圃，內裡種植著不少奇花異草，然而卻偏生見不到哪怕一個小屋子。
白素璃冷聲道：“遇到你的心上人了。”
心上人？
夏閻愣了下，他心上沒有人...
目光微動，落定在這湖畔彩石板子路的轉角處。
卻見一個裹著軟甲的少女，揹負長槍，手捧方方正正的紫木盒正停著，往這裡看來。
夏閻悟了。
夢師御！
而那少女，似乎也知道了這位儲君昨日的言語，此時見到馬車從狹路而來，躲無可躲，便是停下腳步，又往側邊讓了讓，站在路旁。
狐媚眼兒冷冷道：“別太久。”
夏閻頓時騎虎難下了。
他的想法是，只要聯姻物件不是夢元卿，那就怎麼都好，所以才搬出了夢師御。
那現在，他就不得不下車...
於是，他下了車，往那身披戰甲的少女走去。
走到半道，少女忽地咬了咬唇，單膝跪地，把紫木盒存於懷裡，遠遠兒道：“夢師御，見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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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是已經把眼前之人當做了未來的君王。
“大小姐比師御好百倍千倍，請殿下莫要錯愛。”少女言語清冷，直來直去，沒有什麼彎彎繞繞。
她這樣混跡沙場，日夜磨礪武道兵道，準備為國死戰的將軍，本就不需去存那些世故的心思，不需故作矜持與清高。
夏閻沒回這一茬，只是有些好奇地看著她揹著的槍，和手裡的木盒。
按理說，後宮若非特許，外臣進入，是不能攜帶兵器的。
而且這木盒...
“平身。”夏閻道。
夢師御起身，垂頭，不看他。
夏閻問：“這是什麼盒子？”
夢師御輕聲道：“這是家父的骨灰盒......末將來此，正是送父親入麒麟閣。
這槍，是父親生平愛槍，亦會一併放入麒麟閣中...”
說著話，她聲音裡帶著無限哀思，可轉瞬卻又恢復如常，雙眸裡帶著一種殺意，孤獨，甚至是死意。
夏閻不知她父親是誰，但能上麒麟閣的...想來是有潑天功勞的。
他不去多問，因為他不知道三皇子知不知道這事，而是道：“師御姑娘，去麒麟閣的話，需從此處往前，在第二個路口處右拐，便可見到棧橋和渡舟。”
夢師御垂頭，恭敬道：“多謝殿下指路！”
說罷，她如個木頭人般筆直地站在路邊，等著殿下的馬車先過去。
夏閻笑了笑，“那，孤...先走了。”
夢師御又木又冷地道：“恭送殿下！”
不是她故作生冷，而是...這是她僅會的態度了。
夏閻上了馬車，馬車駛過了這位女將身側。
夢師御這才重新上了路，揹著那把重重的長槍，託著父親的骨灰盒，帶著孤獨的背影，往遠方漸去，漸遠...
“駕！！”
狐媚眼兒甩著韁繩，待到去遠，才道：“你這心上人揹負的東西，可不少...恕我直言，她無法陪伴殿下在這深宮。”
“是麼？”夏閻搭了一句。
白素璃道：“她是‘大將軍’趙溫玄的女兒，其父其兄，皆因北莽而死，北境精兵更被折損了十有八九...你覺得她背了多少東西？”
夏閻並不知道...
但聽起來，似乎很沉很重。
“大將軍”趙溫玄出身布衣，卻天賦驚人，入贅夢家後，育有一子一女。
這位，花費了十年時間，成為了將軍，又花費了二十年時間，兩伐北莽，使得一向喜歡打草谷的北莽稱了臣。
而大將軍也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廝殺中，成了大炎兵部的軍魂。
誰不知道大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當他在戰場上發起衝鋒時，所有跟隨他的士兵都只覺得他們會迎接勝利。
可是...
第三次北伐，亦即今年年初，大將軍敗了。
其子戰死沙場，北境精兵十去七八，而大將軍本人則是回到了北境龍城，然後拄槍、立城、北望，一口熱血噴灑於森冷牆垛之上，鬱郁而死，死不瞑目。
夢師御，作為大將軍的女兒，她揹負的東西可太多了。
那是他父兄的生命，是北境死去的四十萬精兵的魂，還有...大將軍的身後之名。
這樣的女人，即便是在少女年華，又怎麼可能有心思去談情說愛？
...
一炷香後，馬車又停下了。
這一次是真到存放兵甲的倉庫了。
白素璃出示了令牌後，皇家倉庫的庫房小吏便急忙讓開了，不是不需要走流程，而是這宮裡有些人是例外。
譬如這位正帶著殿下的白姑娘。
倉庫從外看並不大，但事實上卻是存了寬敞的地下室。
那地下室裡的兵器，才是倉庫的主體。
白素璃輕車熟路地將他引到了地下室的一個邊角，那邊角里堆存著不少“單薄”的內穿甲，然後指著一摞一摞的甲道：“這是鑌鐵，常規鐵甲都用這個鑄造，殿下適合這個...”
夏閻看著旁邊的問：“那些呢？”
白素璃道：“這些殿下怕是不用到，因為它們比鑌鐵鐵甲重不少，而且越來越重。”
夏閻好奇道：“孤...想知道。”
白素璃見他真的上進，便是耐心地一一指著，開始介紹。
“這是玄鐵，是比鑌鐵重不少的金屬。”
“這是血紋鐵，重量雖然比鑌鐵重不了多少，但此內甲能讓人煞氣增重，這在沙場上很有用。”
“這叫百層浪，乃是反覆鑄造而成的上品鐵，以其為刃，極為鋒利，用來做內甲，完全是浪費...想來是從不知哪個奢華的府裡抄家抄來的。”
“再這邊，就是防護軟衣了，這是用冰蛛的蛛絲編織而成，勁弩也不可穿透...”
白素璃正介紹著，夏閻忽地發現了什麼，微微彎下身子，看了看地上一個黑漆漆、軟綿綿的金屬背心，問：“這是什麼？”
白素璃看了眼，道：“那叫星辰鐵，重量是普通鑌鐵的數十倍，就那一點兒怕不是有千斤重，這個殿下就別惦記了，你用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