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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糖衣炮彈

陸抗只來了一句“羊祜豈鴆人者”,命下屬把藥煎了,照著服用,沒幾天病情就好轉了。

因此,羊祜也有當代顏回的清名,氣度豪邁在晉吳兩國百姓人人敬重。羊祜每與吳國交戰,必先與對方說明開戰地點、不搞偷襲,抓到吳國將士的子嗣,餵飽一頓,並安然送回。即使攻入吳國境內,軍中缺少糧食沿途把百姓的莊稼都收割了,羊祜命軍士稱出糧食重量,用絹償還吳國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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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吳兩國對羊祜的敬重,甚至於不敢稱起名諱,而是以“羊公”尊稱。

公孫修心中大奇,此人堪稱三國後期的頂級人才,果然非同凡響,便道:“既是如此,煩請信使代孤感謝魏天子、司馬二公的體恤之情。既得如此厚禮,孤也不知該送給貴國什麼東西,以示酬謝。”

羊祜擺手道:“燕王說笑了,今後魏燕一體,燕王既為魏主北面之臣,陛下賞賜給臣子,又怎需臣子還禮呢?”

此話說得非常明白,既已稱臣,燕國便是魏國的屬國,是尊卑上下之分,不是朋友之別,不存在禮尚往來一事。

天子給臣屬叫作賜予,臣對天子的給予叫作進貢。

公孫修心想這下馬威果然滴水不漏,笑道:“是孤淺見了,幸得羊主薄解惑。”

說罷,他召來親兵,附耳吩咐幾句。

羊祜在旁也不知他在滴咕什麼,只好坐著不動,心想:“他該不會察覺到什麼了吧?”

親兵聽完公孫修的暗中囑咐,下意識地瞧了眼羊祜,什麼也沒說,轉身出了營帳。

羊祜暗想:“該不會是有什麼預謀吧?”

過了一會兒,親兵端進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高湯到他的面前,公孫修笑道:“羊主薄,近年天氣轉冷即將要下大雪,喝碗湯補一補吧。”

羊祜見高湯顏色怪異,透著猩紅色澤,氣味也極其難聞,心下驚疑不定,推脫道:“小臣喝不慣這些東西,謝過燕王的美意。”

“哎——”

他頓時裝出不悅之色,搖頭道:“事在嘗試,不試便不知其味,羊主薄不喝,又豈知喝不喝的慣?”

羊祜無奈,只得閉著氣把湯給喝了下去,只覺入口苦澀,便好似穿腸毒藥一般,心中暗想:“該不會他在湯中下毒了吧?為今之計,也只得喝下,否則燕軍心疑,司馬公的謀略可就付之一炬了。”

一碗湯下肚,羊祜只覺渾身燥熱,腹內隱隱灼熱之感,更加覺得自己中毒,他心叫不好。

公孫修呵呵一笑,原本純潔無瑕的笑容在他眼中都好似隱含著卑鄙、陰毒之色,羊祜忙道:“在下有事要走,先行一步。”

公孫修摁住他的肩膀,笑道:“這麼急著走幹嘛?久聞羊主薄是累世公卿之家,上朔八九代人,皆是朝中兩千石以上的大官,孤雖處荒野,素慕儒學,還想著羊主薄傳習經學。”

羊祜無奈,只好坐在一旁,有些心神不寧,暗想:“若不趕緊離去,尋瓜蒂散服下催吐,毒入胃中化開,我片刻即死。”

毒藥剛一入口,尚在胃裡,並不會立即毒發,畢竟消化是需要時間的,即使這一時間極短。古人催吐,無非是瓜蒂散或者金汁(糞水),只要引起強烈的反胃,把胃中的毒藥嘔出來,吐出個七七八八,體內殘留的丁點兒毒素就不至於要命。

他很想立即衝出去,找個地方催吐,可人在屋簷下,燕王又不肯讓他離去,這是打算看著自己毒發身亡啊。

羊祜強忍心中的恐懼之意,應聲道:“儒學乃為忠,為孝,為仁,為義,燕王若尊此四維,遼東亦可成中原。”

公孫修若有所思,慢吞吞地說:“原來如此,只可惜遼東沒有羊主薄這樣的人才。”

羊祜額頭上開始冒出熱汗,背上也為汗水浸溼,暗想:“此定然是毒發之兆。”

聯想到遼東素來就喜歡殺使臣,這遼賊心狠手辣,向來以殺使臣為樂,果然不假。

羊祜正襟危坐,擦去額上的汗水,心想既然活不了,那也不必折騰,心中一股氣直衝上來,昂然道:“燕王何必煩惱遼東無人才可用?只要燕王求賢若渴,禮賢下士,自有歸心之人。而不是濫用下三濫的手段脅迫、威壓。”

公孫修哦了一聲,笑道:“如何算是脅迫?”

“那當然是下毒,或者以斧鉞加身,自古暴君不得民心,而明君四海擁之,此乃公論。”

羊祜將此話說完,只覺自己離毒發已不遠了,當即癱軟下來,長吁一口氣,閉目待死。

公孫修瞧他臉上的表情,笑道:“孤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羊祜一愣,睜開眼來:“什麼意思?”

公孫修臉上露出笑容:“參湯的藥力散開,方才你如若走了,外邊天寒地凍的,水火相交,容易生大病。現在藥力已散,你出了一身的汗,可助你禦寒。”

羊祜不禁吃了一驚,一時間情緒有些轉變不過來,他以為自己喝下的是毒藥,沒想到竟是一碗參湯而已,有些磕巴地說:“我——我剛剛喝下的,是參湯麼?”

公孫修打趣道:“不是參湯,還能是毒藥麼?”

羊祜被戳中心事,臉上一紅:“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羊主薄回去後,記得多幫孤在陛下、太尉面前說一些好話。”

公孫修羊裝諂媚之色,似乎真成了投降魏國的屬臣一般。

羊祜被他的一碗人參湯,驚得猶如鬼門關中又一腳伸了回來,心中後怕的同時,又不禁想到:“我以己度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有違聖人之學。”

當即拱手道:“燕王放心,只要遼東長治久安,邊患不再滋生,陛下定會同意的。”

公孫修一路送他出軍帳。羊祜出了軍帳,遼東已進入寒冬時節,已降數次的小雪,頗為寒冷,身上即便穿了厚厚的棉襖,也覺冰涼。他飲用上等人參湯後,便覺四肢百脈都充斥著熱血。

只見魏軍攜帶的酒食錢幣也犒賞的差不多了,燕營士兵各自捧了酒肉,收了魏國的錢幣,裝得衣袋鼓囊,臉上都洋溢著最真實的笑容。甚至有排隊領酒食的士卒大打出手,數十人鬥毆打得鼻青臉腫,直到燕軍的百夫長執鞭驅散,這才把混亂的場面給弄得消停下來。

公孫修從未見將士如此歡喜,心中震怒於羊祜的糖衣炮彈,威力竟如此兇勐。能讓百戰之兵淪陷至此,被魏軍區區的幾斤美酒、幾斤熟肉,跟幾吊大錢迷得暈頭轉向。

可轉念一想,將士跟隨自己出生入死,馬革裹屍,為的也不是在這個時代澹薄的家國情懷,大部分都是養家湖口罷了。

司馬師這一次也是下了血本,本身魏軍的輜重後勤就優於燕軍,這回砸出來的可是魏軍三分之一的勞軍物資,沒有打一場極大的勝利都不會如此發放慶賀。

這也更加證實了他心中的想法,司馬師晚上必趁著燕軍紀律鬆散、疏忽大意之際來劫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