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好！”
“腰挺直了！”
“背不要駝！沒吃飯嗎？”
“動作不規範，重來！”
睿親王府，花園。
聽著一聲聲斷喝，別說周博文了，便是不遠處的婢女下人們，都很不習慣。
這偌大的睿親王府，何時出了一個敢這般放肆的主兒？
便是世子博文，平素都不敢大聲喧譁，以免吵得王爺看書的雅緻，被收拾一頓。
而且，他喝罵的物件可是世子啊！
天吶，就沒人管管嗎？
王爺，您好狠的心！
下人們也就只敢在心中腹誹，若是碰上方林的目光，哪怕再不情願，也要打起精神，賠著笑臉。
就連周博文，一開始放肆了一陣，被方林又是好一頓收拾，且再也無人替他出頭之後，終究還是老實了。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這次，父王站到了這賊子那邊。
而且這賊子也是今非昔比了，居然成了子爵，還進了內閣！
皇爺爺，您是怎麼想的！
早知如此，那天……就不應該去探花樓！
怎麼招惹了這麼個記仇的賊子！
不管周博文是如何委屈，也不管下人們是如何驚異，整整一個時辰過去，直到周博文累得連站都站不穩，方林這才滿意，結束了所謂的重要基礎動作的教導。
“世子還是不錯的，能堅持到最後，倒是令我刮目相看。”方林示意周博文停下，笑著點頭道。
這溫暖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竟讓周博文生出，難道他是當真在用心教本世子的錯覺。
“行了，休息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再來一遍。”
“……”
見方林的笑容忽然便變了味，周博文眉頭直跳，想到剛才一整個時辰的痛苦習練，頓時哭出了聲。
果然，他豈會那麼好心！
他就是在刻意報復本世子！
“別哭了，這只是剛剛開始喲。”
“哇！”
方林嘴角噙著笑容，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然後背著手，悠閒往王府書房處踱步。
“你煩不煩，每次過來都要惹得他哭天喊地，聒噪。”
“逗他玩玩。”面對老頭子責備，方林絲毫不以為意，笑嘻嘻道。
“說好了，長公主晚上過來赴宴，以爭取她支援八王黨為主題，你下午繼續教周博文，晚上順理成章留下來一起吃飯，想來，長公主應該也很樂意見你。”
“好。”方林笑著點頭，“看來她還是非常給你面子的。”
“不是給我面子，老五是什麼德性，明眼人現在誰看不出來，而除了老五，眼下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她不支援我支援誰？”
周睿道，“不過，若她真是神秘勢力的幕後指使者，應該對黨爭興趣不大，今天答應過來，恐怕也是礙於姐弟之間的情面。”
“這個無所謂，只要她人來就行。”方林不以為意，期待道，“晚上我來試探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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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分寸。”周睿提醒道，“如果李念薇真的是她女兒，那她對你恐怕早就有所關注了，包括你的性格脾氣，乃至你平日對李念薇他們三個下屬如何，她應該都心裡有數，你不要畫蛇添足，反倒惹得她生疑。”
他是怕方林為了試探，故意將李念薇也喊過來，在長公主面前給她難堪，或者隨便找個藉口訓斥，反而會讓長公主看出不對。
須知，皇家的人，從小耳濡目染，可沒一個簡單的。
“放心吧，我有數的，晚上視情況而定。”方林點頭表示明白，同時表情有異。
“您這麼一說倒是提醒我了，長公主肯定是一直關注李念薇的……猶記得，當初李念薇被陸政文糾纏，卻能全身而退……當時我就有些奇怪，這陸政文好歹也是三品大員之子，一個郎中家的女子，在尋常百姓眼裡不一般，在他們眼裡算得了什麼？哪怕就是文氣入了品，又怎麼可能被嚇退？”
“而以他那色中惡鬼的性子，連在外城養一幫閒漢給自己物色女子都幹得出來，又怎麼會放過如花似玉又無甚背景的李念薇……現在想來，一定是長公主在暗中起了不為人知的作用。”
“否則，李念薇哪裡能輕易逃出魔掌！”
“還真是。”周睿點頭，感慨道，“再怎麼隱秘的事情，總歸在各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其實都隱藏著答桉，只是一般注意不到罷了，可一旦成了有心人，以往不注意的事情，回想起來，便又有了新發現。”
“這一點，咱們要共勉，平時要做個有心人。”
“逮著機會又說教了。”方林笑著點頭道。
隨後，又簡單交流了一下，方林便又出去折騰周博文了。
周博文真是個好藉口。
上次王府夜宴得感謝他，現在世子之師還得感謝他，若不是有他，還真沒那麼多藉口出入睿親王府。
關鍵是，他方林可不是過來討好的，而是非常明顯的打擊報復，是來“折磨”世子的，這要是傳出去，任外界怎麼想，總之不會往討好八賢王那方面去想。
誰討好別人的方式是過去折磨人兒子的？
這就夠了。
以後每來一次便折磨一次，誰也說不出個不是……方林如是想著，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於是，王府花園再度響起了世子殿下的哭喊聲。
傍晚。
睿親王府中門大開，這是貴賓到訪的待遇。
“多日不見，長公主有些清瘦了。”
“八王弟莫要哄本宮開心，前些天還在說，這段時日貪了些口腹之慾，胖了不少。”長公主輕笑道。
見到恭敬站在周睿身側的方林，她眼裡閃過一抹訝然，笑著詢問道：“這位是？”
方林很是恭敬，上前一步，躬身道：“臣方林，見過長公主。”
“你便是那個方縣子，沒想到這般年輕俊秀，倒是與傳言有些不符。”長公主眼裡的驚訝更甚，細細打量方林，彷彿真是第一次見一般。
“長公主謬讚了。”方林客氣道，同時亦忍不住多看了長公主一眼。
到底是皇氣養人，長公主今年也四十多歲了，整個人看上去卻非常年輕，最多不過三十，氣質雍容華貴，容貌亦是上佳，不過比之李念薇，還是稍稍差了一籌。
想來，她當年的那位，容貌應該亦非常出眾，讓李念薇得以吸收兩家之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之前與方縣子有些誤會，後接觸下來，本王對他頗為欣賞，便請他幫著教導博文，今日他正巧過來，便邀他一同晚宴。”周睿開口，解釋了一番。
長公主笑著點頭道：“甚好，本宮對近日聞名京都的方縣子也是好奇地緊。”
“運氣罷了，怕是要讓長公主失望了。”方林謙遜道。
長公主搖頭，大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方林，“莫要謙虛，運氣可討不來勳爵。”
“行了，別站著說話了，既然貴客已到，便入席就坐吧。”周睿再度開口，將人往宴會廳堂引。
王府家宴，哪怕僅宴請一個人，規格也是小不了的，光王府家卷就不少人，更別說宴請的還是身份尊貴的長公主，便更要隆重以待了。
席間，方林其實還是頭一次見到幾個王妃們，亦是頭一次見到小郡主。
粉凋玉琢的一個小丫頭，才五六歲，年紀還小，著實可愛，跟著周博文後面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老師，看得方林打心眼裡喜歡，笑容滿面，與對待周博文有些天壤之別。
不得不說，老頭子穿越過來，豔福不淺吶……幾個王妃，每一個都是國色天香的主兒，繞是方林見慣了花花草草，亦忍不住有些吃驚。
怪不得平日裡，街上見不太多姿色容貌上佳的女子，都被各種達官貴人給壟斷了！
周博文的生母也在，方林能感覺到，儘管她表面上溫婉賢良，面帶笑容，望向自己的眼裡還是帶有怨氣的，不過今日這般場合，她還是識大體的，絲毫沒有露出異色。
方林也沒有在意。
坦白講，哪怕拋開跟老頭子的這層關係，以他如今的身份，確實可以不用在意這位王妃的喜惡，甚至這位王妃還要反過來巴結他，以免他這個世子之師跑了。
說到這個，京都現在誰不稱讚八賢王眼光獨到，在方林還沒發跡的時候便折節下交，現在方林異軍突起，哪怕並不能給賢王多大幫助，至少不會壞事。
“方縣子最近辛苦了，本宮聽說，內閣成員現如今幾乎都要搬去宮裡住了？”長公主對方林果然興趣很大，與王妃們交談了一陣，便再次將目光放在了方林身上，舉杯道，“本宮敬你一杯。”
“長公主太客氣了，應該是臣敬您才是。”方林自然不憷這種場合，笑著起身，一飲而盡。
飲罷，他並未坐下，而是解釋道：“近日，周、恆兩國局勢緊張，內閣確實繁忙，加之臣另有要事，實在是一刻不得歇，今晚便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故作感慨道：“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手，竟將奸細安插進了朝堂之中，這段時日，當真是害苦了我奉天司一眾青衣。”
對面，長公主表情絲毫不變，頷首道：“此事本宮亦有所耳聞，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竟然是恆人，著實令人瞠目結舌……父皇為此發了雷霆之怒，過些天，你我姐弟倒是要去父皇那請請安，寬慰一番了。”
這話是對周睿說的。
對此，周睿自然點頭，笑道：“父皇看見本王可從沒什麼好臉色，倒是每次見了大姐你，笑容連藏都藏不住。”
“那是父皇鞭策你。”長公主輕笑，又轉頭望向方林，不著痕跡道，“眼下為父皇分憂的，還得是奉天司……方縣子查了這麼些天，可有眉目了？”
方林搖頭：“對方藏得很深，查到許志嵐，坦白講，運氣居多，其他基本沒有進展……”
對了，還有一個鄒雲龍……李念薇他們三個之所以受傷，就是在復勘鄒雲龍的時候被神秘人所傷，所以他們肯定知道鄒雲龍被查了……方林心念一動，望向長公主，繼續道，“倒是還查到一人，也已確認為奸細，不過眼下朝堂，人心惶惶，陛下便暫時沒有動他。”
“又查到一個？是誰？”
長公主沒有說話，倒是老頭子的一個王妃問了出來。
當即，老頭子呵斥道：“是誰跟你有關係？此等朝廷機密，莫要多問！”
“是臣妾多嘴……”
“行了，此乃家宴，便先不談國事了，吃菜。”周睿打斷道。
隨後，晚宴繼續。
長公主對方林真的很有興趣，又追問起了之前的幽州桉，甚至有些喧賓奪主，大部分時間都是她與方林在一問一答。
若換了旁人這般做法，周睿眼下怕是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對方不想與他聊正事，不想支援他的八王黨，而故意與方林聊天，岔開話題。
可對方是長公主，則讓他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
想來，這小子這段時日對李念薇的照顧，很是得長公主的好感啊……以他對長公主不算多的瞭解，也能看出，長公主對方林的態度有些特別，很青睞。
若不知道的也就罷了，就比如幾個王妃，此時望向方林與長公主的目光有些詭異，甚至有些曖昧。
畢竟眾所周知，長公主年紀雖大了些，卻尚未出閣，而方林年輕俊美，又是得了陛下一句少年英傑的當紅勳爵，這般男子，自然對女子很有吸引力！
她們都想歪了！
只有知道內情的，比如周睿，比如表面上面色從容的方林，都紛紛對先前的猜測更加肯定了起來。
正說話間，門口有些動靜。
門口侍衛敲門後，待得裡面同意，廳門大開，一名身穿青衣的美麗女子快步走了進來，打斷眾人說話，有些膽怯地拱手道：“王爺，打擾了，張進張大人要卑職來喚方大人回去議事。”
來人不是李念薇，還能是誰！
方林自然知道來人是李念薇，事實上，李念薇此行本就是他刻意安排的，是以，從有人敲門的那一剎那，他便將全部心神放在了長公主身上。
之前的一切全都算不得什麼試探，這才是他真正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