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冊封郡主，這般大事，方林顯然很快收到了風。
事實上，一大早，胡俠胡義二人便聯袂登門，稟告了此事。
看著他們二人宛若做夢似的神情，方林有些好笑，也非常理解他們此刻的心情。
這與前世他在老頭子公司當個小職員，當平時相處得不錯的同事得知，他竟然是董事長的親兒子時的表情一樣。
“大人，念薇她……她太嚇人了！”
“我等平日裡與她相處有些隨意了，不會怪罪我等吧？”
“糟了，上次我還打趣她沒事就往方府跑……惹得她一陣打罵，別記在心裡了吧……”
“行了行了，把心放在肚子裡，念薇是什麼性子，你們還不知道？”方林笑著擺手道。
“大人說的是，你小子腦子壞了，念薇，不對，郡主大人豈會因為這點小事記恨你。”胡俠忍不住踢了胡義一腳，笑罵道。
同時他也有些感慨：“我倆能遇上大人跟郡主，定是上輩子修來的運道。”
方林沒功夫跟他們扯閒篇，揮手趕人：“行了，該幹嘛幹嘛去，念薇當了郡主，你倆好日子確實來了，不過記得，莫要得意忘形，更莫要惹得司裡閒話。”
“大人放心，我等謹記，自不會給大人與郡主丟人現眼。”二人鄭重道。
方林笑著點頭：“去吧，我也要出門了。”
打發了二人，方林確實很快出了門，甚至還有些匆忙。
他迫不及待要去長公主府與她們會面了。
今兒這事，真是太妙了！
昨晚還在擔心呢，沒想到，睡了一覺，早上起來，什麼煩惱都沒了！
長公主給力啊！
方林自然知道，讓老皇帝冊封這個郡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朝臣與百姓的輿論壓力倒是不算什麼，念薇體內流著一半恆人的血，這才是重點。
他能這麼快放下芥蒂，力排眾議，強行將念薇冊封，確實是方林沒想到的。
看來，老皇帝對長公主這個長女，確實寵愛有加……方林如是想道，卻是不知，真正讓老皇帝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他也佔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因素。
若不是因為他正巧對念薇有意，正巧可以透過念薇將他納入皇家，老皇帝沒那麼容易放下芥蒂，即便經不住長公主軟破硬泡，也不會這麼快就冊封。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這才是老皇帝順水推舟，冊封這個郡主的原因。
當然，要說他對念薇這個親外孫女沒有一點感情，那也是誤會他了……只能說，人便是這麼複雜，成年人的世界，是與非並沒有那麼絕對，只要結果是好的，倒也不必庸人自擾，追根究底。
方林有些意外，此去長公主府，直接撲了個空。
不過想想也是，今早才冊封郡主，這麼大的事，長公主和念薇顯然不會在家，肯定要在宮裡待上一段時日，將該走的流程都走完，皇家的規矩可是極多的。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形容的就是此時的方林了。
本來想著許久不見，終於能見上一面了，而且之前的事情以及隱患也全部圓滿解決，再加上過年，自然要好好慶祝一番，誰知人都見不到……
得，老老實實回家過年吧。
不過既然出門了，倒也沒必要直接便回家，他花了一上午的時間，走動了一番。
先是老頭子那兒，又過去轉悠了一趟，將周博文那小子訓得哭爹喊娘，這才滿意離去。
接著是去二相二公那拜訪，江北之事，這些真內閣成員自然知曉，便也就簡短講述了一遍這段時日的情況與結果。
再接著便是熟人朋友了，侯洛那兒去了一趟，刑部侍郎的事情基本穩了，年後就能升任，他整個人可謂容光煥發，喜氣洋洋，若不是方林接下來還有安排，非要拉著他喝頓酒，大醉一場。
這一圈轉下來，也接近中午了，見距離飯點還有段時間，他便又去奉天司衙門轉了一圈，撞見範仲，很是一番感慨……畢竟昨晚剛談這事，今早麻煩就解決了，範仲也是高興得很，直接隨他回了方府，中午又是一頓宴席。
值得一提的是，既然方林回來了，中午宴席，方正、方明、方遠三家人也都來了。
數月不見，婉兒愈發出落得水靈，所謂貴氣養人，現在的她落落大方，已是大家閨秀，可不是之前那般怯弱的小丫頭了，據說現在也是京都遠近聞名的小才女了，因為方林的關係，很是受人追捧，欽慕者眾。
當然，因為方林之前放過話，倒也沒有誰敢打她的主意就是了。
方鴻和方龍則還是老樣子，至少在長輩們面前還是老樣子，一個忠厚老實，一個沉默寡言，若不是趁著長輩們敬酒的空擋，跑到方林跟前，擠眉弄眼表示下午探花樓已經約好了局，方林還真以為這倆不成器的東西在老頭子的教育局歷練沉穩了。
不過也好，人便是這樣，沒出頭的時候，期望受人尊敬，真正到了一定身份地位，反而喜歡這種毫無功利的家人相處方式。
這段時日，方林被下面人見了面一口一個大人，一步一個躬身整得有些膩歪，跟方鴻他們嘻嘻哈哈，沒大沒小，還真是放鬆了不少，這段時日殫精竭慮所積累的疲憊，也是一掃而空。
中午喝了不少，下午馬不停蹄，又去了探花樓與好友暢飲，直至申時探花樓關門歇業，方才盡興離去，各自歸家。
雖說因為江北之事，殿試又延期了，且據說這次乾脆延到了明年四月份，眾士子們可謂是渾身輕鬆，毫無牽掛，恨不得誰都別走，但……窯姐兒也是要過年的嘛，這大年三十晚上，哪個要是還流連青樓，不讓姑娘們休息，那就是真要遭雷噼了。
總之，今天一天，方林過得可謂是極其充實，許久不見這些同僚與親友，倒是比以往更加親切不少。
次日，大年初一，正式過年。
更充實了。
以往不知道，現在方知，原來大年初一，臣子們是要集體給老皇帝拜年的。
一大清早，方林便早早洗漱完畢，匆忙來到了太和殿，而此時，太和殿內已是烏壓壓站了一群朝臣。
此時老皇帝還沒來，太和殿內很是熱鬧，皆在相互拜年，說著些喜慶的話語。
見到方林過來，不少人當即迎了上來，紛紛拜年。
對此，方林自然也紛紛回拜，一時間，歡聲笑語，熱鬧非常。
當然，他注意到，還有那麼一群官員，笑容僵硬，一個個板著臉，好似誰欠了他們錢似的，這大年初一的，著實看著膈應。
這些人，自然便是御史臺的御史們了。
看得出來，因為冊封郡主之事，他們可以說是極其難得地統一了意見，哪怕昨日老皇帝已然勒令他們不準再聒噪，哪怕今天是大年初一，他們恐怕還是忍不住要搞事情。
方林看了一眼，便沒有理會，轉而望向老頭子周睿，上前問好拜年。
畢竟是世子之師，他平素與八王交好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倒也不必那般避嫌，真要故意連個招呼不打，反而讓人覺得奇怪。
周睿也是滿臉笑意，隱晦地對御史們那邊努努嘴。
方林微微點頭，表示知道。
這群人，今天最好別惹事，更別惹念薇，否則，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沒有好果子吃！
不多時，老皇帝龍行虎步，來到太和殿，面上難得帶著明顯的笑容，高坐龍椅，接受著眾朝臣參拜。
與往年一樣，皇后娘娘及眾多妃子們分立兩旁，而那些未封得王位的皇子皇孫以及公主郡主們則站在兩側，同樣接受著朝臣們的參拜。
一時間，太和殿上方可謂是烏泱泱站了一大片，很是壯觀，而這一大片，還只是得寵受寵的，更多不受寵的妃子們卻是連面都沒機會露。
這樣的傳統，方林倒是頭一次見，也不知是孤陋寡聞，還是真沒這回事，他從沒聽說前世的皇朝，大年初一有這樣一個流程……想來這要麼是大周獨特的傳統，要麼就是老皇帝的個人習慣。
不管怎樣，皇家血脈確實優秀，那些皇子皇孫、公主郡主們，當真是個頂個的俊秀貌美，而皇后和妃子們哪怕年紀都不小了，亦大多仍舊美豔，足見年輕時的美貌。
方林咋舌之餘，也在感慨。
老皇帝的審美還是線上的，不過他也確實為了國事操勞得很，至少截至目前為之，還沒有納過年輕的妃子，年輕的都是公主與郡主，都是小一輩。
由於這般場景難得一見，方林膽子大得很，不像大多朝臣低著頭，不敢注視，他一直抬著頭，目光越過年紀大的妃子們，觀察起了公主郡主們。
掠過一個個陌生的面孔，終於，在人群中，他終於看到了李念薇，如今的月華郡主，周念薇。
周念薇的眼神早就已經盯在他身上了，視線終於對上之後，忍不住偷偷朝他擠了擠眼睛，瞬間便讓方林露出了笑容。
到底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換下青衣，穿上精美華服，再稍作打扮之後，再次見她，方林除了驚豔，還是驚豔。
哪怕站在她身旁的永寧公主長得確實更加精緻一些，但此刻他眼裡已經容不下對方了。
周念薇本就是這個群人當中最出挑的幾個之一，而她眉眼間的那抹英氣，以及方才擠眉弄眼的俏皮……有那麼一個瞬間，方林只覺大腦懵了懵，彷彿被下了蠱，終於徹底明確了自己的心意。
是她了！
“陛下，老臣敢問，哪位是月華郡主？”
刺耳的聲音，終究響起，打攪了方林的心境，亦打攪了所有人的好心情。
一名年邁御史，花白著鬍鬚，上前一步，跪拜在地，竟沒有前奏，直接發起了攻訐，快速道：“老臣以為，長公主未婚先育，敗壞皇室門風，當移交宗人府懲處！”
“另，月華郡主生父到底是何人，陛下不昭告天下，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於理不符，於法不容！”
“老臣死諫，望陛下收回成命，在公佈月華郡主生父之前，先行削奪月華郡主之銜！”
此話一出，滿朝皆驚。
太和殿霎時變得死寂，空氣中的凝重與肅殺，宛若實質。
“放肆！”
老皇帝原本充滿了笑意的面色瞬間變得漆黑，大為震怒，甚至面露驚容。
他想過今日朝堂會有聲音，甚至聲音應該還不小，但他是真沒想到，這大年初一，眾朝臣剛剛給他拜完年，第一句話，居然便是這些御史們的攻訐之言！
當真放肆！
當真是不把朕放在眼裡了！
“死諫是吧？敢這般放肆，你是真的想死啊！”
“朕便成全你！”
“曹純！你還愣著幹什麼？！”
“陛下莫要衝動，今日大年初一，可見不得血。”蔡相惡狠狠瞪了那年老御史一眼，急忙上前一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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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火了，絲毫不給面子，直接對著跪在地上的年老御史，一腳踹了過去，厲喝道：“劉忠！你當真好大的狗膽！”
“莫要將旁人當傻子，沒幾年可活了，你便想透過這法子青史留名是吧！”
他是真的出離憤怒了，御史臺乃是他所管轄，明明已經提前壓住了，也同意了他們的諫言，只要注意分寸，也在情理之中，可誰知道劉忠這老東西竟如此陰險，玩這麼一出！
氣急之下，他便也就將御史們的潛規則直言了出來。
這些個御史，文不成，武不就，整日裡見不慣這個，見不慣那個，實則有幾個是真心見不慣，還不是為了露面，為了攀咬，為了留名！
一個個的都魔怔了，連事情輕重都分不清了，竟敢這般放肆！
“蔡相此言差矣，老臣乃是為了皇室，為了體統，為了大周！”劉忠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重新跪好，一副康慨陳詞，視死如歸之色。
他是真在求死，他早就想好了。
而對於無懼死亡之人，什麼都無法令他動搖。
是以他很快活，反倒來了勁，眼裡閃爍著希冀，希冀陛下賜死！
最終，他頓了頓，彷彿唱戲般高聲道：“老臣劉忠，求陛下公佈月華郡主生父，或削去其郡主之銜！”
“如若不然，何以平天下悠悠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