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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相濡以澤

平洲的天氣非常糟糕, 中午出來的時候豔陽高照,下午就開始陰了,沒多久淅瀝瀝開始下雨。

易賢有事先走, 祝川靠在落竹臺喝了會酒,沒關窗任由風雨落在臉上,他靠坐在雕花月洞門旁邊往外看。

簷上月種了不少芭蕉,綿密的雨絲在上面織了一層細密的網。

入秋的風有點冷。

祝川發著呆, 伸手接了一點雨在掌心裡, 攏了一小汪不知道從哪兒飛來一隻小細飛蟲正好落在上面,拼命掙扎,最後淹沒在淺淺水窪之中。

“喵嗚。”

祝川被叫聲拉回神, 讓沅沅幫著養的那只貓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進來,親暱地蹦到他懷裡乖乖蹭了蹭腦袋,還輕輕咬了他的手指一下,彷彿在控訴這段時間怎麼沒來。

“忙呢。”祝川摸摸它的頭,自言自語似的跟它說話, “你說我這個決定對不對?是不是衝動了點?要不然再考慮幾天?”

祝川自認是一個很理智、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也很放得開, 但薄行澤三個字是他的逆鱗, 這麼多年都無法真正看透這個人,就像在走一個沒有標識的路,不確定下一站到底是哪兒。

說不會不安是假的, 人有期待的時候就會不安,他是最俗的普通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算了。”

祝川把貓放在地上,起身關掉窗戶換了件幹衣服準備回家,薄行澤一個人在家也不知道死了沒,搞不好已經死在易感期裡了, 他得回去收屍。

出簷上月的時候幾個熟人正好過來,看他要走齊齊打趣這麼早走,祝川你來我往跟幾人浪了幾句。

“讓我伺候你,先把腺體切了吧,我不跟alpha玩兒。”

“哎喲喲你聽咱們祝老闆這勁兒,還不跟alpha玩兒呢,誰不知道你啊葷素不忌的,瞧不上咱們張總就直說,下回不來了。”

“瞎撥火。”祝川含著笑把話全接了,說話滴水不漏遊刃有餘,像是穿梭在花海之中的蜂蝶,不為哪一朵停留。

這些人都是常客,房間是固定的也不需要多費心,自己都明白程式。

沅沅輕咳了一聲,衝祝川使了個眼色,他順著視線一看,角落裡坐著個一臉學生氣的男生,懷裡抱著一束火紅的玫瑰。

“祝、祝哥。”

祝川伸手撥了下玫瑰,“你今兒沒課?”

男生用力搖頭,緊張的從耳根到脖子都紅了,用力吞嚥了幾下唾沫才稍微順了氣,結結巴巴的說:“我想、我想……”

“不用想了,我對小孩兒沒興趣,有這個時間好好學,考到傅教授的實驗室去,他學術造詣更高。”祝川知道他要說什麼,這小孩兒都來了半個多月了,天天說要追他,拒絕了多少次還是死心眼兒。

這人叫孟重,也算是他的學生。

年初他被聘請去平城大學開一個講座,倒不是他有什麼專業知識,知識因為手底下有個吃錢的基因學實驗室,去年下半年有了不錯的成果,還上了社科重點頭版。

國家科學院參與研發,從一個小作坊一夜雞犬升天成了半個國企。

平城大學讓他去做一個關於一個抑制劑研究方向和基因學發展的課題做一個講座,當時這個小孩兒就是其中一個學生。

本以為他是個嚴謹的科學家,結果講著講著發現這就是一個有文化、有素質、有錢的流氓而已。

孟重是個天分不錯的基因學系高材生,當場提出質疑,怒噴他不尊重基因學,結果卻被四兩撥千斤懟了回去。

祝川開完這個講座就沒再去過平城大學,結果孟重倒是不知道從哪兒得知簷上月,一沒課就捧著花說要追求他。

這是個抖m?

他一個剛上大學的小孩,祝川也沒放在心上,這段時間跟薄行澤結婚,一堆事兒纏的抽不開身,還以為他放棄了。

“我喜歡你!我要追你!今天你不喜歡我明天我再來,我天天來,你肯定會喜歡我的!”他把花往祝川懷裡一塞。

“沈學長都能追到傅教授,他作為我輩楷模先驅者,是我們的榜樣,他可以我也一定可以!”

“等會。”

孟重:“您不用說了,我知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一定會鍥而不捨的。”

“……”祝川捂著額頭想讓他清醒一點,結果還未開口就看到簷上月門外厚雨簾幕之中撐傘緩步走來一個人。

一身黑色的西裝,皮鞋褲腳被濺起的雨水打溼卻渾不在意。

黑傘遮住了半張臉,握著傘柄的手修長蒼白,右手抱著一束藍風鈴,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冰冷的肅穆意味。

他站在臺階上,遙遙看向大廳裡糾纏的二人以及祝川懷中那束玫瑰,眉頭似乎皺了皺但又好像沒有變,只是沉沉地看過來。

祝川心跳漏了一拍。

他拿起玫瑰花,走過去放回孟重的懷裡,低聲說:“小朋友,我不是不喜歡你,是我已經結婚了,你看。”說著把無名指上的戒指給他看。

“我先生來接我了,以後別再來了,我不適合你。”祝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笑容,“回去吧。”

薄行澤聽不清他們說話,雨聲很吵。

他只能看得見祝川很親暱地拍了那少年的肩膀,眉眼含笑溫柔的交代了什麼,那男生垂下頭然後很快揚起來,笑的很真誠。

然後張開了雙臂,做了一個求抱抱的姿勢。

薄行澤眼神已經快要狠的想把那雙手砍掉了。

祝川不經意掃過,終於在那張臉上發現了一絲隱隱的怒意,心情頓時愉悅了不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啊,我先生心眼兒跟針尖似的,我真要抱了你可能都走不出這個大門。”

“那好吧,祝您幸福了,如果我知道他對您不好的話,我還會再追您的!到時候您要考慮我!”

祝川心說這孩子真會說話。

孟重把玫瑰花放在了櫃檯上,落寞的轉身往外走,在與薄行澤錯身而過的時候打算放句狠話,結果膝蓋一軟直接跪安了。

“……?”孟重被濃烈的清酒味激的站不起來,翻天覆地的眩暈襲來,快吐了。

只是一瞬,薄行澤見祝川走過來又把一身的資訊素收好,有些緊張地想抬手穩穩還有沒有味兒,又強裝淡定。

祝川走過來,“你來幹嘛?”

“……我來接你,下雨了。”薄行澤攥著傘骨的手指發緊,泛起一點白痕。

孟重爬起來的時候看到他放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也有點緊張,整個人都要傻了,剛剛放資訊素“幹翻”他的人,居然會緊張?

這人是個騙子吧。

祝川看孟重死盯著薄行澤,以為他是不信,有些無奈地接過薄行澤懷裡的藍風鈴,然後勾起他那隻手,兩隻同款對戒亮起來。

“我先生薄行澤。”

噗通。

薄行澤險些沒能站穩,手忙腳亂地將亂跳的心臟“扶正”,一臉嚴峻地站在一邊不作出任何失態的動作,就怕心臟從嘴裡跳出去。

他想出去跑兩圈,還想抱著祝川繞著簷上月宣告,讓他跟所有人把這句話再說一遍,不、說一百遍!

資訊素的本能壓制如同動物面臨天敵,孟重下意識的逃亡,連薄行澤伸出手跟他說“幸會”都沒回應就跑了。

祝川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這小孩。”

“你很喜歡?”薄行澤問。

“還不錯,除了死心眼兒倒是挺不錯的,傅教授前幾天還誇他天分高,讓我問問他考不考實驗室,是個好苗子。”

“天分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這個世界的天才太多了。”薄行澤冷颼颼地說,還帶著一絲譏誚的冷哼。

祝川側頭看他,“你對他意見很大?你們認識?”

薄行澤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這些年身邊兒不缺人,他也不打算翻那些舊賬讓他不高興,硬是把醋意往心底壓了壓,說了聲“沒有”。

“真沒有?”

“嗯。”

祝川“哎”的嘆了口氣,似真似假地伸手勾住他手臂,將那束藍風鈴抱在兩人之間,衝他輕輕眨眼,“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別的男人對我表白而吃醋,原來我想多了。”

他說話一向慢,尾音綿軟上挑像一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地去撓人心尖,讓人欲罷不能。

薄行澤快把傘骨捏斷了,終於還是在他的“逼問”中老實承認,“我吃醋,剛才他伸手讓你抱,我想把那雙手折斷。”

祝川嚇了一跳,原本只是為了逗一逗他,結果沒想到拽出這麼句話。

“沒抱麼不是,人小孩兒的手挺值錢的,將來跟著傅教授要為基因學做貢獻的,你忍一忍別跟小孩兒一般見識。”祝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把落雨和冷意撣去一些。

“嗯。”

祝川心尖有些發麻,這樣的薄行澤讓他完全沒有辦法招架,像是一頭蟄伏的大型犬,隨時準備撕碎來犯者,卻又獨獨對他臣服。

良久,薄行澤牽過他的手,起初有些不確定,在發現他沒有甩開時終於握緊,“回家嗎?”

貓跟著鑽出來,祝川伸手將它抱在懷裡,“帶它一起?”

薄行澤有求必應,什麼都說“好”,於是兩人一貓撐傘往外走去。

沅沅正把那束沒人要的紅玫瑰拆了插瓶,一邊拆一邊感嘆,“這霸道總裁得虧不是在古代當皇帝,不然鐵定讓那些妖精霍霍亡國了。”

薄行澤的肩膀打溼大半,傘面將祝川護得很好,就連臂彎裡的貓也沒淋溼。

“你易感期不在家裡待著,跑出來就為了接我?”

“嗯。”

祝川聽著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幾乎與心臟同拍,不知道誰更快一些,都是一樣的急而雜亂。

“薄行澤。”

“嗯?”

祝川伸手拽住他沒系領帶的襯衫領子往下一拉,略微仰頭在如簾的雨幕中吻了上去,周遭雨聲“唰”的一下遠了,只剩兩人的心跳。

薄行澤耳朵都紅了,呆呆地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差點把傘扔了。

祝川耳朵也熱,輕舔了下唇尖稍稍退開,“老闆娘,現在感覺甜了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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